韦宗泽预计着,过不了多久韦氏就会一团乱。宗耀,宗镇,宗仁,还有他自己,这个家离分崩离析已经不远了。
其实韦宗泽在韦家的立场,对外看来一直是帮宗镇的,当年回本家的那会儿,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因为和宗耀比起来,宗镇的能力明显不足,很需要帮手。在当时只求一个机会的韦宗泽,顺理成章站在了这个位置上。但他对韦家,从来没有荣耀感。
他这几年里每天所学到的东西,比他前二十年加起来所学的还要多。
而他所得到的东西,却不知道能否为他赢回他所失去的。
偏偏在这种关键时期,李云桥出来给他添堵。他几乎想丢下一切,直接把剑玲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头开始。可当他看到父亲一头花白,终日靠在床畔呆滞无助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血缘为他带来的羁绊。
有一天,韦少卿忽然问韦宗泽,“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父亲来看。”
韦宗泽有点诧异,这位喜爱玩弄权术的父亲从来不曾问他如此世俗的问题,“唔,当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喜欢否认事实。”
韦少卿笑了笑:“你真像我。”也许是太无聊了,他又问:“你好像从来不问关于你妈妈的事,你不想知道当年她是怎么和我在一起的吗。”
韦宗泽发觉他真的是老了,变得颓废起来,“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为什么?”
“看你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你没把我妈当回事。你这个人从来不缺孩子,所以感情上来说一直是子凭母贵的。我说得没错吧。”
韦少卿被他直白的话语击中,久久不语,不知道为什么,韦宗泽觉得那一刹他的头发又白了一些。
“我老了。”他忽然说道。
韦宗泽没接话。
韦少卿缓缓抬起头,灰暗的眼睛直视着韦宗泽,“你还很年轻。”唇角边溢出一个无奈的笑,“不知道你将来到了我这把年纪,会不会变得跟我现在一样。”
韦宗泽心头一颤,第一次为父亲的话感觉到苦涩。
“我送你回北京吧。”
他忽然说道。
这么做,等于跟韦宗镇作对。
可韦少卿听到这句话,竟然抑制不住,一只手颤抖地扶住额头,“好孩子,送我回去吧。”
韦宗泽那会儿,在脑海中浮现的是四年前分手的傅剑玲,她红着眼睛对他说:走了就别再回来。我恨你。
他想,假如这时候他又要离开,傅剑玲是不会在原地等待的了。
不久,傅剑玲便从许为静那里得知韦宗泽就要回北京了。这次牵涉到他们家的内斗,韦宗泽也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
傅剑玲松了口气,原来世界就是个大轮盘。
李云桥便有些坏心眼地在这个时机正式向她发出了项目邀请。非关男女关系,或是争强好胜,她决定单纯从自己的平台上眺望人生,何不展翅高飞?
韦宗泽再次离开的那天,傅剑玲也开始收拾行装。
除了拜托朋友在她离开期间照顾杜小言以外,还和妈妈见面聊了一阵。虽说她爸爸脾气拧,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大的事,想装成漠不关心的样子着实不容易。傅剑玲趁机给了父母一笔钱,总算心里不那么难受。
李云桥确信这次傅剑玲是认真考虑的了,不禁有些欣喜的感觉。
直到有天李玲如说他:“你最爱做的事,就是把人家的宝贝带走。”
李云桥回道:“我承认是有这种快感,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
“噢?有什么不一样。”
李云桥认真回道:“撇去私人感情不说,其实我是真想培养她。你不觉得这也很有意思吗?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她完全有能力站到更高处。可是只要留在韦宗泽身边,她就只能团着自己的尾巴原地打转而已。”
李玲如缄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哥,你觉不觉得大部分人都没法去营造完美的东西。比如说感情,事业,家庭。所以很多时候,人生的方向其实是取决于自己的缺陷?”
李云桥也这么想,而世界上能够放弃追寻完美的人实在太少。
假如再过十年,回想起这时的李玲如,想必每个人都会有种怀念的感觉。可是现在,他们谁都想不到,李玲如之于韦宗泽和傅剑玲,就像他们小时候约在车站时从天而降那瓢泼的大雨。李玲如在傅剑玲出发前,忽然拖着一箱行李来找她。
傅剑玲开门的一刹,恍然以为门外站着的人是韦开娴。
“吓我一跳,我刚才还以为是开娴姐姐。”
李玲如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或者听到了也不怎么在意,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剑玲低头看她拖着一箱行李,便问:“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李玲如说,又看了看手表,“快点儿,我就不进去了,你简单收拾一下就出来,把包带上就行。”
傅剑玲便把家里的门窗和电器都关掉了,随便换双球鞋就跟着她一起下楼去。在电梯里,她指着李玲如的行李箱问:“这是什么?”李玲如说,“我的画。”
傅剑玲想,她可能是要带她去看画展。
出了小区,路边有辆黑色的轿车在等她们,开车的是李玲如雇的私人司机。她们一坐上去,车就开动了。
李玲如道:“我哥很得意地说,你要跟他走了。他正幻想着把你培养成一个传奇女设计师呢。”
傅剑玲只笑了笑,她倒想象不出来那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