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接近监察院的时候,沉默了大半路的军师才苦笑着开口道:“老板,我觉得还是太急了。”
秦微白神游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军师的话,好一会,她才摇了摇头:“现在的时机正好,天澜的身体太过完美,此时虽然重伤,但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趁着他虚弱的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解决一切。”
她的语气普普通通,但却无比的坚决。
军师的内心愈发苦涩,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李天澜殿下如果不参与最终的决战...”
秦微白伸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脸,柔声道:“他已经做了他可以做的一切,接下来是我的事情。”
军师沉默不语。
东欧乱局到了这一步,任何人都无法翻盘,神圣双榜支离破碎,黑暗世界动荡不堪,仅存的几大势力都有着不能退却的理由,轮回宫酝酿了多年的计划中途出现了很多意外,可大势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偏离。
以整个黑暗世界为棋局,如今的杀招尽数都集中在了东欧。
赢?
轮回宫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赢。
这个计划从三年多前的天都决战正式开始,但暗中却已经酝酿了更长的时间,所有的准备,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厮杀目标只有一个。
不是赢。
而是自毁。
从最开始的时候,秦微白就是想拉着轮回宫跟整个黑暗世界同归于尽。
接下来是轮回宫的事情。
但也是秦微白一个人的事情。
军师转头看着秦微白。
她纤长白嫩的手指点开了车窗。
傍晚的风吹进车厢,她的发丝轻轻飘舞,幽香浮动,美的如同一场盛大而虚无的梦幻。
“圣徒近期突破无望,我的伤势有所好转,但也难以发挥全力,核心即便完好,老板又如何能够重现十三重楼?”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轮回十二天王中,他和圣徒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却绝对是最道。
“那就上山。”
邹远山点点头:“我已经通知了李老,嗯,爷爷也在,坐我的车吧,一起上去。”
军师点了点头,看了秦微白一眼。
秦微白依旧看着远方,轻声道:“你们上去等我。”
邹远山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心想难道这位秦总还有别的事情?
军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但下一刻,他所有的话全部被生生咽了回去,眼神剧变。
逐渐柔和的夕阳带着余晖落在了秦微白身上。
衬衫,牛仔裤,高跟鞋。
简单而干净。
发丝在她脑后轻柔的飞舞着。
这一刻的秦微白没有清冷,没有高贵,也没有了那种缥缈与梦幻。
光芒照在她身上,她的身影看上去无比的苍白脆弱。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弯腰。
在邹远山和军师骤然变化的眼神中,她整个人缓缓的跪了下来。
跪在了山路上。
“老板,你...”
军师震惊的声音刚刚响起。
天地间陡然一震。
一道无比锋锐的铮鸣声毫无征兆的响彻天地。
这道声音不知来自何方,但群山与湖水刹那间同时震荡。
四野无声,一片寂静。
一种难以形容的凌厉和锋锐似乎一瞬间笼罩了整片西湖。
秦微白跪在地上,缓缓弯腰,以头触地。
她今生只有在取悦李天澜的时候在他面前跪下过。
如今却跪在了茫茫山路上,一脸的卑微与虔诚。
军师犹豫了下,看着有些呆滞的邹远山,拉了他一把,两人上车,缓缓上山。
秦微白站起身,前行, 弯腰,屈膝。
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坚硬的山路上陡然出现了一片疾风。
盛夏的傍晚,疾风凛冽。
漫天树叶被疾风卷到了高空,凌厉如刀。
一片又一片的落叶冲过了秦微白的身旁。
她叩首,迈步,弯腰,下跪,一路向前。
落叶不绝。
白色的衬衫上开始出现了点点鲜血,殷红如梅。
整个天地似乎都带着一种清晰的抗拒。
秦微白静静的走着。
狂风过境,落叶纷飞。
如刀的叶片纷乱不绝。
鲜血从秦微白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衫,顺着她的手臂低落。
不知何时,这位自从出现就一直站在黑暗世界巅峰,不曾脆弱,不曾娇柔过,不曾退后的女神已经泪流满面。
不是痛楚。
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忏悔与愧疚。
昆仑的飞雪,幽州的繁华,漫天的剑光,轰鸣的凶兵。
波澜壮阔,一曲悲歌。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路向上。
鲜血洒落在了地上。
疾风已经开始变得狂暴。
她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晃晃,但却走的无比坚决。
数千米的长路。
一身素衣,无数次的叩首。
鲜血与泪水在疾风中留下了无比清晰的痕迹。
风渐渐小了。
天色逐渐昏暗。
唯有夕阳最有一缕余辉还在顽强的挣扎着。
山顶上方,小路的尽头。
李鸿河,军师,邹远山,东城寒光,李氏所有人都站在这里,看着越来越近的秦微白。
被神留在这里的凤凰站在人群最后方,不知为何,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东城寒光看着不断摇晃的秦微白,忍不住出声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李鸿河摇了摇头,这座山是他的地盘。
但他不觉得秦微白这一切是为了他。
李鸿河自认自己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他看了军师一眼。
军师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夜色彻底暗淡。
秦微白三拜九叩,终于走上了山路尽头。
疾风开始消失。
落叶不在飞扬。
一切都变得无比死寂。
秦微白脸色惨白,摇摇晃晃。
他路过了李鸿河,路过了东城寒光,径自向前。
前方是一块巨大的青石。
青石前方是陡峭的山坡。
山坡下方便是水光潋滟的西子湖。
秦微白走到了山坡前,对着眼前的西湖缓缓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