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早就认出这个人是谁了。
“为什么?”这是她唯一能想起来说的话。
裴瑟知道她这是彻底醒了过来,他欣慰地笑,“看见有人陪你一起痛,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耳边传来清晰的撞门声。
林夕言有很多的话想问他,从最开始到最后,很多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
“你为什么不躲开?”她喃喃道,“裴先生,你真是太傻了。”
男人只是笑,“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傻。”
裴鸥冲了进来。
裴瑟被推进急诊室,她又开始浑身痉挛了。林夕言木然地任由医生把她捆在病床上,一双眼睛痴痴地看向门口,不是怎地,忽然留下泪来。
裴瑟的伤并不严重。
裴鸥面无表情地看着医生给他包扎,说道,“她以为你爱她。你真是个骗子。”
“她需要一个人爱她,而我想要救她。”裴瑟看向自己的弟弟,“这并不矛盾。”
“是啊,你又爱过什么人呢?”裴鸥讥笑一声。
“以后你不要这么针对她了。”裴瑟说,“你也看见了,她很可怜。”
裴鸥彻底地沉默,而后又幽幽叹道:“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她。”
裴瑟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艰辛地踱步到林夕言的病房外。林夕言面容扭曲在捆绑中挣扎,狰狞又吓人。像一只垂死的猫,浑身竖毛炸起,努力又绝望。
裴瑟一直不太愿意看见她这个样子。
他想要报答的人,总不能让她活成这个样子。
等林夕言的状态再次平稳下来,已经是深夜了。按住她的人累得慌,裴瑟提着夜宵一个个的道谢,姿态摆的低,别人也没有给他脸色看。林夕言的脸色即便在月光下也苍白得显眼,她睁大双眼,眼白很可怖地突出来。
裴瑟在她床边温柔的坐下。
他总是这个样子,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闻之色变,崩于泰山之前。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他说。
林夕言平静地注视他,“跟你走,我就能好吗?”
“至少比现在好过。”
林夕言没有嗤笑他的保证,她眼皮撑得太久,又忍不住有泪水冒出来。
“我讨厌很多的人和很多事,我不是个好孩子。”她说。
裴瑟笑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好人。”
“你对我好,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你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我了。”
对方又沉默下来。
“还有一件事,裴先生。那个悄悄跟着你的下午,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相信……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裴瑟努力压制自己的笑意,“现在也不迟,真的。”
裴瑟为她重新取了一个名字。
他说,他父亲为他取名裴瑟,那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叫裴泠。古有琴瑟,其音泠泠。
林夕言没什么异议,她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好。裴沛很快为他们四个人办好了出国的手续,她就这样被带到了美国。
裴瑟的父亲在美国有一个朋友,是一个名为aldrich的教授。
这位善良的教授愧疚于裴家遭遇的一切,如今几乎是抱着成双的好意也要完成裴瑟的心愿。他帮助裴瑟和学校协商好了入学时间的推迟,以便于他照顾他的小姑娘。
那个常常被裴瑟在邮件里提起的小姑娘。
“药瘾其实就是心瘾。”
裴瑟凝视着林夕言,aldrich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认真地凝视。
“这个方法我从来没有在临床试验过……你真的放心把她交给我吗,arthur?”
“总得试一试,”裴瑟说,“反正结果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
“背负一个人的生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aldrich轻声说,“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的。”
“阿瑟,你一直很勇敢。”
加州的阳光浓烈得刺眼,房间却被窗帘严实地包裹起来,屋内暗成了一片海。
裴瑟安静地守着她,什么也不做,仅仅是待在她的身边。手术后身上的伤痊愈了很多,林夕言却觉得自己比以前更爱落泪。
“我听说抽骨髓的时候很疼。”她说。
裴瑟说,“其实也没那么疼。”
“我问过那个教授,这里很少下雨。”林夕言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的膝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疼了?”
“等你好了,我们得搬去纽约。”裴瑟说,“我得去那里继续读书。”
“那,那我呢?”
“你当然和我们一起去。”裴瑟的声音温柔地过分,近乎于催眠,“别担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林夕言却真的被他哄进了一个梦,一个光陆离奇的梦。
树枝缠绕窗户而起,在钢筋水泥堆砌的森林里,像高楼一样庞大的向日葵拔地而起,人们住在花瓣上,随着风动就能看见邻居。
林夕言自己却在空中漂浮着,耳旁是燥热的蝉鸣,四周大厦的落地窗不停地反射出她的倒影。
她在金色的浪潮里寻觅,倒影却突然自己在落地窗演起了默剧。
林夕言看着看着,想摸摸镜中的自己,整个梦境却在她触碰的一瞬间崩塌,林夕言毫无知觉地坠落,遥远的地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问她:“你最希望这世界上消失的人是谁?”
林夕言曾经憎恶这个世界。可是有些人的出现,却让她觉得即便是这糟糕的世间,同样也令人着迷地留恋。
“林夕言。”她轻声说,“我最希望这世界上消失的,是林夕言。”
aldrich以为,见证一个人的死亡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当他亲手使女孩的催眠要解开,必须要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更觉得被牢封的过往坚不可摧。他在将这一切写进日记的时候从未想到,未来的契机就是如此巧妙。
裴泠最终还是想起来了自己还是林夕言时,所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