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他若真登上皇位,就必须去权衡这个问题了。
阿娇是德公的孙女,何芊是何昭的女儿,她们自己或许不知道,何芊大大咧咧,整天舞弄刀剑;阿娇浪漫主义,让她在名留青史和面对当下之中选,她肯定会选名留青史。
但她们的身份就注定必然会卷入政治旋涡之中,如果阿娇为后,旧派做大,何芊为后,新派做大。诗语为后,得罪两派,打压两派,也会置她于不利之中。
以前他没想过这些问题,现在不得不想,如果事到极端,他身边可以依仗的还是诗语,这个自信又自卑的强大女孩。
想着,他紧紧握住小姑娘的手。
.......
“方先生.......”太子府小院里,孙焕泣不成声,默默流泪,他脚上还戴着沉重脚镣。
方先生也难受落泪,太子的过错,最终全部落到孙焕身上,今日大年三十,看在太子府的面上,准他回太子府半天,门外还候着御史台的官吏。
方先生心中难过,他不过是个躲避战祸的年轻人罢了,寒窗苦读考上功名,为躲避边关战乱留在太子府尽心尽力,本以为如此可以避战祸,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却反而断送了他........
年过之后,他就要发配交州化外之地,此去九死一生。
方先生吩咐下人备好酒菜,几个下人并不想理会他,他无奈之下拿出自己微薄积蓄打点,下人才肯为他备好酒菜。
看着对坐消瘦太多的孙焕,方先生道:“太子已经尽力。”
“我知道,方先生我都知道.......”孙焕说着低头痛哭。
方先生更加凄苦,在心里道:你不知道,可你最好也别知道......
太子听闻有人替自己,他不见......让先生.....让先生滚.....”
方先生胸中一窒,许久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转身离开,最终他又回头:“告诉太子殿下,他还有机会,还有一次难得的机会,明年我景国必会对辽用兵,到时若能好好表现,说不定皇上也会回心转意。”
说着对着太子的方向拜了拜:“太子予我衣食之恩,在下永生不忘记。”说完转身离开,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
万家灯火纷繁热闹,整个开元城一片热闹景象,千家灯火明,万户爆竹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冢道虞坐在椅子上,膝盖盖着毛毡,呆呆看这儿黯淡庭院,今年,子女依旧没人回来。
他身后一盏昏黄烛火,只有卫川陪伴在侧。
“将军也喜欢平南王的词。”卫川笑问。
冢道虞点头:“人有过节,但词却喜欢。”
面对黑漆漆的庭院,他摆摆手道:“卫川,你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
卫川摇头:“属下陪着大将军。”
冢道虞看他一眼:“愚夫,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此时不懂珍惜,再过几十年,你也跟我一样。”
“那不是前车。”卫川摇摇头,“大将军南征北战,常年距京几千里,那又有什么办法?将军常年在外,家里爱妾偷男人,不也没多追究,如此心胸,他们还要怎么样?
要是没有将军,景国山河还存几分!他们有什么资格恨将军!”卫川越说越激动。
“国是国,家是家,于国我问心无愧,于家.......”冢道虞无奈叹气:“我亏欠太多。”
“可没国哪里的家?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卫川气急。
“天下人要是都懂,我便不用挂帅出师了,你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我一人惯了,不用你赔。”冢道虞道,他告病半年,很多人明白过来他是要退了,所以今年连心怀鬼胎的也没来,自然就没人。
“将军!”
“回去。”冢道虞不容置疑的道。
.......
最后,灯火清冷,小院黑暗,远处隔着围墙,是下人们在打闹。
开口时坚决,可人真走了,便只剩他孤独一人,下人玩闹的声音绕过围墙传入里面,他就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就好像他也变得年轻了,和那些孩子们一块玩闹。
戎马一生,南征北战的岁月在他脑中闪过,一张张死去兄弟战友的脸已经模糊,我失去了多少兄弟?冢道虞在心中默默想着,数不胜数的脸飞快闪过,他都看不清楚。
一千,一万,十万.......他们前仆后继,然后永远沉寂在他记忆中,没人记得。
慢慢的,他又想到了平南王,起初的志趣相投,到他违约,两人撕破脸皮。
他当初违约,只怕平南王做大,与太子争权,朝堂动荡,北方辽人趁机南下,现在想想也觉得可笑。
平南王还是做大了,太子把自己玩死了,辽人快被金人灭了,真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世事难料,大概如此.....
只是平南王一人不损,杀敌两千,到底如何做到的,他新中华好奇,又明白自己怕是到入土也没机会问了。
真乃人生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