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卫仪无精打采得趴在自己的帐内,左右手交换着拨弄摴蒱,显得十分无聊。魏军的行军以为伙基准,每个伙住一个帐篷、用一个篝火,正是所谓“伙伴”之意。本伙的士兵们今天正好轮值,除了本人以外都去了营门守御,可他自己却拖沓着不愿去站岗受苦,借口身体不适留在此处。
“谁?”万籁俱寂的漆黑之中,卫仪猛然听到外头有异常响动,警惕得抓着刀柄呵斥道。
“卫六,是我!”来者的嗓音十分熟悉,阳祯掀开了帘幕笑着走进来。
“队,队正?你怎么过来了?”卫仪这时候可顾不上装病了,赶忙从半躺着的姿态一跃而起,结结巴巴得胡乱解释道:“我们伙的确今夜轮营,方才也都派去营门执勤了,绝对不敢违令懈怠。我方才有些腿疼歇了会,这就过去站岗!”
“没事没事,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不必勉强。”没想到如此表态,却换来了阳祯浑不在意的答复。黑暗之中,这位常以铁面示人的年轻军官,脸上竟然烫得露出了两团酡红,好在对方隔着昏暗的夜色看不真切。
“啊?”正准备套上兜鍪的卫仪,霎时间就傻在原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是这样,我觉得你方才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沿途大家的确是受苦受累,终于到这里也应该适当放松,纪律之外也得讲人情嘛。你且去各帐之内,把他们几个悄悄唤来,切记不要惊扰到别的将士,咱们稍微玩会!”阳祯心虚得揉了揉鼻子,踱着小步子走到账内最里侧,半低着个头死死盯着地面,仿佛是地上有钱似得。
“哦,好,好!”好半天卫仪才缓过神来,欣喜若狂得答允道。
没过多久,几个伙长都被喊了过来,带着勉强掩饰的正经表情,咳嗽着踏入帐内。他们甫一进来,瞧见低头沉默、神态忸怩的阳祯,到底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哄堂大笑起来。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司,就算平日里再怎么用威势唬人,可终究还是个刚刚弱冠的青年,耐不住游戏玩耍的诱惑。
“你们几个,到底还玩不玩?”阳祯挂不住脸,拍着席子佯怒道。
“玩,玩!多谢队正成全我等!”许久没有如此开心,卫仪抢先嬉笑不已得落了座。
黯淡的青铜油灯照耀下,几个低级军官的脑袋凑在一起,就好像是违反校规的孩子似得,一边紧张担忧一边兴奋不已得开启了战局。这回手气最好的当属王渊王大仙人,此子挪腾了地方就时运大变,几次出现连赢的局面。众人压低着声音,嬉闹到了亥时末的夜深人定,仍旧是全无困意。
“着火啦!着火啦!”正玩得入迷,外头忽然传来清晰的喊叫,似乎声音还越来越大。
“走,快去看看!”也许是心虚的缘故,阳祯边的时候丝毫没忘记对外头的留意。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果然还是在这即将收尾的时刻遭了难,还真的遇上事情了。他赶忙拄着膝盖站起身来,带着伙长们匆匆赶出去。
片刻之间,外头已经是人声鼎沸,知情的人在奔走高呼求援,更多夜半惊醒的军汉才从帐内爬起,堵在营中全然不知所措。可是稍微看看就知道,夜空之中跳跃着明亮的火光,不少人正着急忙慌得挑水去浇,看样子火势应该得到了控制没有蔓延。而且瞧那距离还算不远,这令他们既是惊骇又是后怕,庆幸自己的大难不死。
营中的的帐篷如此之多,幸亏当时除清了所有的杂草灌木,且依阳祯的啰嗦督查保持了很宽的帐篷间距,否则如今就是席卷全营的大灾难,人们会在睡梦中来不及反应。很多将士们暗暗庆幸,还好白天肯花这份功夫,不然现在可真是生死难测。对这位烦人的军纪官,难得有了几分好印象。
“发生了什么事!”田端伸出铁臂,擒住了一个正跑动高呼的士兵,厉声问道。
那个士兵也是支支吾吾,紧张之余吓得回答不出什么。
“不必问了!”跳跃的火光之下,阳祯阴沉着脸神态凛然,他太清楚着火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