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应该如此啊!”阳祯带着侄儿走出了门。
“呦,二郎醒来了啊?桌子上还有张胡饼,你先凑合着吃了填填肚子,我过会给你们收拾午饭。你阿兄听说卫仪家的屋檐坏了,一大早出去说是帮忙修理,兴许还能赶得及回来吃饭。”阿嫂刘氏正在厅堂里忙活,看到二人走出连忙擦着汗招呼一声,又继续张罗自己的事情去了。
“多谢阿嫂!”阳祯连忙恭敬得答了声,很是诚心诚意。虽然对方那粗黑肥壮、毛孔粗糙的身躯,以前让他看着就难免生厌,现在却是觉得无比的亲近,只是还当面说不得太亲切而已。
款步走到庭院里,阳祯从肩膀上放下小侄儿,自己也蹲下身来打量着风物,感到浑身的轻松惬意。晴空下的稀疏白云,矮墙外的里坊行人,侧边的几匹骏马,都是那么的平淡而舒适。他还看到左侧是兰岱和柳牵云,那浑小子拈花郎每日就知道谈情说爱,一大早就找借口造访上门,为的还不是让他神魂颠倒、忘记佛祖的美娇娘。两个人正躲在廊檐下窃窃私语,甚至还轻微得动起手来,似在低声欢闹。
“要是每日都能按时醒来,呼吸着尘世间的气息,那该有多好啊!”再世为人的阳祯,颇为感触得发出一声叹息,仰望着偌大的宇宙很是迷茫。人的生死贵贱,人的身世浮沉,都是那么的不可捉摸,没有人会知道后半生会经历什么。而神秘莫测的浩瀚星空,它的存在与否和空间大小,更是让人不敢细想。
也许刚才仅仅是个梦境,不值得后怕。但是阳祯的心理十分清楚,按照固定的历史轨迹来算的话,今后他所要面对的残酷世界,会是太平年岁所难以想象的,那会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恐怖景象。六镇之乱、河北之乱,洛阳的反复易手,中原的生灵涂炭,大致上会顺着历史节点一一发生,他想要的眼前安宁绝不可再得。
“二郎何故作此感叹啊?”矮墙外忽然闪过几个人影,笑嘻嘻得和院子内打着招呼,继而推开门陆续走了进来。仔细一瞧,原来领头的,是朝朝暮暮常相见的元廿九:“你们尚且年纪轻轻,而且刚立下了大功劳,元将军可是都记在心里呢。你瞧,这不是托我等跑腿,给大伙慰问来了吗?”
“廿九哥取笑了!不知道将军有何吩咐?”阳祯嘿然拱了拱手,好奇得发问道。他看到来者还带来了一辆马车,上面似乎满载着东西,正停靠在门外。而那些家兵们,正从上面不停搬下东西,往院子里面抬。
“嗨,还不是元将军一片苦心,体恤劳苦功高的将士们嘛。你也知道,太傅制定了严苛的军法却那么抠门,那么大阵仗的演武结束也就不了了之,任何的赏赐和慰劳都没有,还说是理所应当不必嘉奖。可是咱们将军是什么人,会眼睁睁看着大家受委屈吗?”说着说着,元廿九的口气都变得严厉起来。
“那是,唯有元将军会记得我等小卒。”阳祯赶忙点头附和道。
“所以元将军决定,自掏腰包赏赐大家,凡是参与军演的任何队列,都能领到一车犒赏的丝帛。你们四幢二队的东西,我今日就给你运过来了,早点通知弟兄们分掉吧!”此番元廿九底气十足,摊手示意了下身后堆叠的箱子,很是开心得意。
“多谢元将军厚爱!身在羽林军的荣耀,远不及身在元将军麾下的幸运!”虽然知道这是有意收买人心,可阳祯还是实打实得感到心中佩服,很是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即便是谁都知道该如此,但一贯贪财元乂竟然肯舍出家财,这般仗义得照顾自己手下人,也真是让人心服口服。也许这厮是个贪官恶官,可却真是个护短的好上司。
“这也是你们应该得的嘛!甭管他元怿如何小气,可咱将军绝对不会亏待我们,这点我可以拍胸脯保证。特别是对于你,他可是赞许颇多的。”元廿九哈哈大笑,斜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请廿九哥回复将军,我等都是深受他栽培厚恩的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的根扎在羽林军,我们的心跟着元将军,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听着对方的口气,阳祯自然读的懂其中意思,于是顺着话慷慨承诺道。
“知道,知道。那天你在皇城南门做的事情,元将军第二天就得知了,整个洛阳城也传得沸沸扬扬,让元怿这厮死活抬不起头来。人人知道、人人不说的宫闱丑事,现在是里坊间的热点闲谈啦。”说到这处,元廿九笑得更加畅快,联想到三天前的逸闻来。不过他盯着对方左看右看,还是没瞧出来这个做事成熟稳重的年轻队正,当时是哪来的冲天胆气,敢去招惹本朝第一人。
“嘿嘿,嘿嘿!”阳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顿时傻愣愣得站在那,揉着鼻子不知所措。不过他的心底也十分清楚,元怿固然没有明目张胆得责罚自己,可是现在卡着演武的嘉奖犒赏不公布,估计也少不得有此因素在内。
“得了,先进屋去,给我好好讲讲当时的细节!”好奇了数日的元廿九,这回得到了面谈趣闻的机会,当然是不肯放过。他笑呵呵得拉着阳祯,大踏步走进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