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紫云愣了愣,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咱们就悄悄的放出消息去,想那法国公使馆,在京城里,也必定是有自己的眼线的,听到消息了,自然就”
宝鋆摇了摇头,再次打断了他,“第一,这种消息,真假难辨,法国人就算听到了,也未必真会当回事儿;第二,朝阳门内大街那边儿,可不是吃干饭的法国人听到了,他们自然更加听到了,法国人不当回事儿,他们可不会不当回事儿必定寻根摸底的严查,顺藤摸瓜的,说不定就查到了艾翁和我这里来”
顿了顿,“当年的揭帖案,事前的筹划,何其周祥然而一动,便被人家逮了个正着殷鉴不远啊”
筱紫云心里头有点儿恼火了: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到底怎么着才行呢
你在“揭帖案”里是跌了筋斗,可是,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以后就缩起脖子,什么事情都不做了
艾翁看上你,会不会走了眼呢
筱紫云默然不语,脸上的神情变幻,宝鋆都看在眼里了。
“你大约在想,”宝鋆皮笑肉不笑的,“这个宝佩蘅,怎么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前也不行,后也不行艾翁本是慧眼识珠的,可是,这一回,只怕是走了眼了吧”
筱紫云吓了一跳竟是钻进我的脑子里来了
他赶紧站了起来,垂首说道:“紫云不敢”
宝鋆摸了摸胡子,淡然说道:“你这么想,并不稀奇,可是,你要晓得,艾翁要做的以及他要我做的,是一件什么事情”
说着,抖了抖袍子,站了起来,慢慢的踱着步。
“这种事情,一步也走错不得走错一步,即无死所就譬如过一条宽不盈尺的独木桥,下头是万丈深渊,周围是浓雾弥漫,一步踏空,便跌了下去,凌空直坠,不管如何后悔挣扎,皆毫无用处,转瞬之间,粉身碎骨”
说到这儿,停住了脚步,竖起右食指,朝着筱紫云,虚点了一点:
“你无畏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很好可是,单凭这一点儿血气之勇,又有什么用处你若真有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一天,即是说咱们的大事,已经败了你固然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我亦难逃一死你是孤儿,我可是一大家子,抄家灭族的好事儿,轮不到你,却轮的到我”
顿了一顿,声音像结了冰一般的冷,“这些,你大约都不在意也罢了,可是,艾翁呢艾翁会落到一个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一番话说的筱紫云冷汗淋漓,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人这么说,紫云怎么当的起紫云薄命一条,生死无足轻重,可是,大人的身家安危,紫云怎么可能呃,不在意呢大人是呃,呃,千金之体紫云智识浅薄,原是,呃,原是”
“原是”了两声,说不下去了不晓得该如何自明心迹
“既讲到了智识二字,”宝鋆说道,“我还得再说你两句。”
“是”筱紫云赶紧说道,“请大人教训”
“你人是聪明的,”宝鋆缓缓说道,“可是,你自己也说过了没读过什么书事实上,关于艾翁要做的这件大事,你的智识,都是从戏里来的,我再说一遍这个事儿,不是唱戏”
顿了顿,“这样的事情,如果可以照戏里唱的那样去办,治国理政,还要我们这些读书人做什么什么大军、大学士,都交给戏子去做就好了”
筱紫云的汗,流下了额头,“是,是啊,不是,不是”
宝鋆微微一笑,“还有,你记住了,国演义,也是戏”
筱紫云被训的头昏脑涨,跪在地上,身子愈俯愈低,“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大人教训的是”
“国初的时候,”俯身垂首的筱紫云,看不见宝鋆一脸的讥笑,“旗下贵胄拿国演义做兵法用,那个时候,大伙儿都没读过书,也算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可是,现在如果还这么做,就是笑话了”
顿了顿,“那个时候打仗,较之魏蜀吴争雄,毕竟差的不算太远,拿国演义做兵法,勉强能对付着用;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时势”
“我说过了,现在的仗,洋枪、洋炮、蒸汽船、火轮车早就不是曹操袁绍的那种打法了别总是拿国演义的那一套来套了这句话,你方才大约没有装到脑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