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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大结局(1 / 2)

从朝霞到晚霞,晨露到暮霭,仿若是一眨眼的时间,穿着藏青色华袍,骑着战马的男子立在攀枝江畔,在那红色夕阳中迎风看着江的对岸,俊脸风霜。只见金波闪闪的江面上早已没了船只,半江瑟瑟满江红。


望了半刻,他终是勒紧缰绳往回走,走到五里坡的废亭边,看着叶云坤将虚脱过去的青楚往马车里抱。而两里地外,赫连军正挨家挨户搜寻乱党的踪迹,一旦发现,当场处决,闹得人心惶惶。


随即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他们踏着一路的风卷残云回到了皇宫,而后途径广午门,他特意停顿了下,墨眸深沉锐利起来,吩咐道:将那些乱臣贼子的尸体剁碎了提到神明殿喂神鹰,孤独北冀的尸体则运回卞州的凤雷山安葬,允他与他的家人团聚。


随后他没有回鸣鸾殿,而是直接往朝堂广阳殿走,让侍卫点燃金銮殿里所有的宫灯,冷冷站在那个特意为朱樱准备的铁笼前。


只见被擒的朱樱本来蹲在角落里,背靠着笼子在歇息,见宫灯突的亮了,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谁


原来是你朱樱这才适应火光将眼睛完全睁开,直接冷道:我不会交出小世子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吗连胤轩不以为然,剑眉平稳:朕明日会将温祺送往岓连山,任其自生自灭,而你,朕会看在昔日你为母后卖命的份留你一个全尸端上来他示意随从,而后眸子噙着一抹冷光退了一步,负手看着:我知道你善使毒和解毒,体内能百毒不侵,那我今日就让你换种死法,让你也尝尝肝肠寸断的感觉


温祺是你同父异母的胞弟,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朱樱这才让他利眸中的神色吓得心惊肉跳,知他不会让她好过,忙退到笼子的角落里,大叫道:你母后当年做了那么多坏事,都是我替她背黑锅,我做这一切都是你母后逼的,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呵。连胤轩陡然冷笑了下,道:原来你也怕死,拉你儿子陪葬的感觉怎么样


你朱樱脸色微变,被踩到了尾巴:你说我做什么,你母后不同样将你这个出息又本事的儿子调教得狠毒残虐,做娘的蛇蝎心肠,生的种也是一路货色


不知悔改连胤轩不想再跟她废话,眸一沉,侧向端毒酒的侍卫:给她服下,朕要看着她一点一点穿肠破肚而死


哈哈,你真以为我怕死吗被锁笼中的朱樱一听这话,却陡然仰面大笑起来,散落的鬓发搭在唇边,配上一脸的冷汗与苍白,宛如疯婆子,她笑道:你今日杀了我没关系,但是你也休想过安宁日子,温祺的儿子将会在一个你寻不到的地方长大,十五年后他会带着我寄托在他身上的厚望一举推翻你这个皇伯还有你的皇后虽然没有与我合作,但她也不简单,如果你想要太子,那你就等着熬吧,哈哈,连胤轩你活着也不比死快活几分,你的昭仪跟人跑了,心痛吧,那是你活该


喂下去连胤轩俊脸铁青,懒得再跟这个疯婆子废话,示意侍卫开笼喂毒酒,自己则利眸微眯看着朱樱被喂毒酒后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毒酒并不是毒酒,而是在酒中掺了专以啃噬人肺腑的毒虫,此毒虫一入肚就会在人肚子里四处啃咬吞噬,直到将人的内脏吞噬殆尽才会撑死在人肚中,是种非常残忍的极刑。


他说过会给这对mǔ_zǐ 机会的,破例将温祺这个亲王留在宫里,让他与生母团聚,只可惜他们一错再错,不肯给自己留活路,那就别怪他狠心。


眸一暗,他最后看一眼朱樱僵直的尸体,冷道:用火葬,将骨灰交给温祺,明日带往岓连山。而后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回自己的寝殿。


这个时候,被乱党洗刷过一番的皇宫才刚刚恢复它原先的模样,尸体被拖走了,石板上的血迹被洗干净了,万籁俱静。


他站在鸣鸾殿门口,没有踏进去。


内侍对他禀报道:皇上,西门公子早在今日卯时出宫,只说了句保重,让您不必再寻他。


没有再交代其他的话了他眉心微皱,踏进来。那场毒烟毁的不是他的后宫,而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她从来说过要走,然后真的走了。西门也走了,带着浅浅和月筝去了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比他潇洒。


苦嗤了声,他坐在龙椅上,将肘撑在桌面闭上眼睛。都走吧,就让他一个人守在这里,做他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这个位子是他用六年的隐忍换来的,他又何苦为了一个不信任他的女人拱手相让一次的不信任就够了,这次又为了一个夏侯玄置他于不顾,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她与楚幕连给他的那一刀还在心口上呢,那种被背叛的痛苦,宛如尖刀一刀一刀将胸口剖开,血淋淋的却又必须自己一点一点的缝上,缝得不露一丝痕迹。她在莲绱做的那个决定,难道他就真的不在乎吗虽然楚幕连及时回头了,但是她为了莲绱放弃他的决定却是永远存在的,她选择弃他,是真的。而这次银面不惜造反进宫,本就是打着将她从他身边夺走的主意,他并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他开始明白,出事的时候她选择放弃的人,永远是他。


他唇角勾了勾,睁开眸子来,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内侍:还有什么事如果禀报完了就退下去吧,朕今日很累。


回皇上,您问奴才的话奴才还没答。内侍公公小心翼翼道,看了他的脸色一眼,又低下头去:西门公子出宫前只说了句保重,并未说任何其他的话。而凤鸾宫那边派人来报说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御医检查说是胎位不正,如果执意诞下太子,皇后娘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是吗他剑眉不冷不热的挑了下,道:闯入昭阳宫的那群乱党的真实身份查出来了吗


回皇上,都统大人两个时辰前已呈上折子,说是皇上您要求照办的。


好。他瞥瞥桌面,用长指将那新上的折子翻了翻,沉声道:摆驾去凤鸾殿,朕要见见皇后。


是。


半个时辰后,他的龙撵在凤鸾殿门口停下,并没有让公公通传,而是直接走进去。走进去的时候,他特意看了几眼那摆在院子里的唯一一盆金牡丹,示意身后的奴才将其搬走。凤鸾殿的宫女守在旁边,不敢阻拦。


而这个时候,连绛霜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喝汤药,一张精致的脸蛋如被暴雨摧残过的花朵,虽美,却没有生气。


皇上她见连胤轩进来了,吓了一跳,忙不迭将宫婢喂汤药的手推开,坐直身子,你来看我了。


连胤轩没有答她,一双墨眸锐利深沉,站在五步远处道:北冀为你而死,你有没有愧疚


你为姐姐割心头肉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值不值得连绛霜反问他一句,撑着身子道: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着只要她活着就好,北冀大哥亦然。他已经死了,你问我愧不愧疚有意义吗胤轩,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他


连胤轩眸光闪了下,俊脸上没有为她这句有所反应,道:映雪白发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那时我一直以为这是补偿两个女人的最好方式,但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错了,这样的方式不仅差点害死映雪,也害了你。


胤轩绛霜抱住床柱撑起身子,唇色是苍白的,脸蛋上却划过急切:我愿意和姐姐共同服侍你,你爱她没关系,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够了


她这样一说,连胤轩脸色愈加冷,失望道:呆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更加愧疚,你不明白吗


不,你不是愧疚,而是对我有感情绛霜大声起来,哀怨的盯着冷冷站在远处的男人:你是爱我的,从那年将我接入景亲王府,你就爱上了我,你只是被姐姐迷惑了,分不清自己到底爱的是谁。但是你想想看,是我先出现在你面前的,你和我有最初的记忆,迷恋的是我的脸,不然你不会休掉她,立我为后,让我怀上你的孩子,你对姐姐才是愧疚,因为她曾经为你流掉过一个孩子,差点为你送命,所以你一直觉得愧对她现在她随那个男人走了,你就可以看清自己的心了胤轩你看,她和我长了一张同样的脸,所以你的眼里才会有她,你看清楚了吗


我看清楚了。连胤轩轻抿薄唇一瞬不瞬盯着这个越说越激动的女子,沉声道:从你给昭阳放毒烟的时候我就看清楚了,那一把火断了我对你所有的感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毒烟绛霜挺直的身子一下子软下来,放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捏紧,眸光闪烁: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温祺带进来的乱党杀进去的,我和长公主在凤鸾殿也


那杀害阿若绮的事呢连胤轩冷冷一笑,眸中只有深深的失望:为了除掉映雪,你不惜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成功了的话,没了孩子你还可以有我,没成功则借由映雪护妹心切,让阿若绮去对映雪说那番话,直将矛头指向母后和月筝借金牡丹陷害母后和妩尘,在我昏迷那段时日暗杀映雪绛霜,你何时变得这般狠毒有心机


那母后曾经让人将我掠走的事你知道吗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绛霜心一横,含泪控诉起来:那个时候我遭冯丰非礼,让独孤冰芝陷害,日日噩梦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呵呵,你在跟姐姐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早已将对我的誓言抛之脑后后来她用莲毒害你,母后逼你休妃,我才得以回来被你重新正视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那这个孩子算什么


说到这里,她陡然掀开被子用手指着圆滚滚的肚皮,用事实来指责这个男人的无情:你分明是想和我过日子的,想和我白首偕老共度一生,却偏偏要跟她纠缠不清,置我们mǔ_zǐ 于不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为她死了,那我们怎么办你的社稷江山怎么办你想让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爹爹吗


我爱她。连胤轩深眸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愧疚,薄唇一掀,深沉坚定:你的爱太沉重,我要不起,而这个孩子我可以要,也可以不要。


他是你的孩子绛霜瘪着嘴哽咽了一下。


那又怎样连胤轩朝这边走近两步,冷冷盯着她的大肚子:那么多条人命葬送在你手里,难道你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遭天谴吗


不绛霜连忙抱着肚子往床里头缩,用被子包紧自己,大声哭道:我做这这些都是因为爱你,我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你,为了得到你我可以牺牲所有的人,包括我的姐姐和北冀大哥,而这个孩子,是我为你生的太子,我知道你非常想要个太子,但是姐姐不能生


连胤轩听着她的声声控诉,眉一拧,心窝让她的眼泪扎了一下,道:念在昔日情分上我会留你一条生路,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孩子已经五个月大,都会动了,胤轩,他是无辜的,我求你能放过他,让我生下他好不好绛霜已急得从榻上摔下来,连同棉被一块摔在男人面前,而后惨兮兮抱住他的脚,哭着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不念恩情也有旧情,你就让这个孩子陪伴我,让他成为我的依托


胤轩任她抱住他的腿,俯首看这个为他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女子,心头五味陈杂。他对这个女子有感情,那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是假的,他曾想和她过日子的决心也是真的,可是她一心容不得映雪,容不得映雪的孩子,为爱变得心肠毒辣不择手段,于是,所有的愧疚都渐渐散去了。


剑眉一挑,抽开自己的腿,大步往外走:让太医院送来打胎药


我不喝打胎药趴在地上的绛霜被吓坏了,想爬起来追出来,却又慌得手足无措往地上爬,胤轩,我想要这个孩子


连胤轩早已带着侍从走出殿外了,静静驻足在殿前,抬首去望夜空的那排天狼星阵。那第三颗星子非常耀眼,三星旁边的天女星同样夺目,与第三星相依相偎。


他唇角勾了勾,大步往鸣鸾殿方向走,没有坐撵。


翌日,他没有去长宁宫请安,而是直接上了朝堂听着文武百官禀报各地大小事宜。


好了,还有事禀报吗末了,等最后一个禀报完,他看着金銮殿里的一百多个人稳稳出声了。


各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今日的皇上过于严肃冷峻,连说话都是冷冷冰冰,夹带怒气,而那双犀利如剑刃出鞘的眸子时不时在众人脸上打转,让他们将头低得更低。


看来是没有事禀报了。连胤轩瞥那些清一色的帽顶一眼,道:即日起太后娘娘将入住清泉宫静养,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各位以后就不必去打扰她老人家静养,有事直接找朕。还有景耆王造反之事,朕已让人送他至岓连山,幽禁终生


皇上英明


连胤轩利眸一眯,对下面冷笑道:这个幽禁就是让他在岓连山上每日活动的范围只有五尺,而且不提供饮食和水呵,这就是亲王造反的下场,不入天牢不被发配,而是坐在那五尺之地慢慢等死,一日一日的熬,直到崩溃或饿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试试呢


臣不敢,臣愿为陛下万死不辞,效犬马之劳


连胤轩不以为然勾唇,看向站在下面的叶云坤和连鹰。哪些愿意忠心效劳,哪些明哲保身作壁上观,他又如何不清楚呢。今日只是借广午门之事给大家提个醒,提醒他们即便是他的生母和胞弟犯了错,也同样会被软禁或幽禁,绝不手软。母后昔日对两姐妹的赶尽杀绝,他不便对外人说,但从此他会软禁母后,让她自我反思过余生。


不过母后说那日的七日绝命是抹在了绛霜的杯口上,而后让绛霜调换陷害映雪,并不知七日绝命的诡异之处。不过不管当初是谁最后接触了那包毒粉,又有谁不知七日绝命的诡异之处,但她们的目的都是要害死映雪,所以今日他就彻底做个了结。


只是啊,当他下朝走回寝宫,望着整宫殿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他的宫女侍卫,他才发现已是众叛亲离,废后囚母。此刻外面的金銮殿上,公公正在宣读他的废后诏书---皇后无德,废黜后位,从此打入冷宫,不得宣召不得出冷宫。


他退出来了,有意留绛霜一命,只因突然想起多年前曾抱着绛霜坐在合欢树上憧憬他们的未来,还有那次他下定决定立她为后的策马嬉戏。错的人是他,是他让绛霜变成如此模样,是他错了。


呵,这一路他休过两次妻,所以众叛亲离是他应有的报应。


负手站在那幅女子画像前,与她静静对望。时不与我,此生不渝,错的人是他,是他,一手造成今日凄凉的局面。


皇上,太医院院史大人求见。这时,门帘外公公尖细的声音打断他的凝思。


传他敛眸回首,瞬息收起心神,恢复他的冷峻。


微臣此次前来,是想说皇后娘娘的事。院史大人直接表明来意,道:昨夜微臣前去为皇后娘娘送打胎药,发现皇后娘娘体质极其虚弱,加上不久前又中过醉红花,间隔时间非常短,怕打胎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微臣不敢冒险,特来请示皇上。


顿了一下,又道:胎儿五个多月大流掉,母体一般都会有生命危险,况且皇后娘娘胎位不正,只怕


你是说,如果执意打胎会出人命他严肃问道。


回皇上,即便现在不打胎,皇后娘娘的龙胎只怕也有危险。皇后娘娘凤体之前曾受过伤,虽让人医好了,但旧痕犹在,万万沾不得醉红花这样的打胎药。


好了。他挥手遣退院使,沉着眸子不想再谈:先不给她服打胎药,每隔十日去冷宫看她一次,给她安正胎位,保住她的命。


是,微臣退下了。


天渐渐入夏了,燥热起来,映雪穿了单薄的衣衫坐在院子里和芷玉一起包粽子,将粽叶卷起塞了米压紧,突然发起愣来。


又是一年端午年了,去年的今日宁太妃还在教她包粽子呢,好多往事上心头,惆怅无比:芷玉,现在景亲王府怎么样了


小姐,你怎么还记得那个地方呢,都成废宅了。芷玉轻笑,手上的动作轻巧利索,不比晒草药慢,那个地方我上个月路过一次,没有垫出去,不过让人打扫干净了,空摆着。


我们过去看看。她擦净手,站起身。看到客厅里爹爹和娘亲在悠然自得的对弈,脸上挂满笑。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我怕你触景伤情


走吧。这已是来卞州的第十日了,陪爹爹娘亲说了几日的话,再让芷玉带着在这齐府转来转去,有些闷了。


好,我去拿伞。芷玉扭不过她,不得不匆匆将手洗干净了,跑回屋子里拿遮太阳的伞,再顺便跟苏渤海说说她们的去向,不让二老和齐康担心。


她们没有坐轿,而是撑着伞走在东大街上,慢慢往王府走。只见这里比一年前更为繁盛,布庄酒楼米店如雨后春笋拔起,乞丐也没那么多了,有的只是四海升平,繁华似锦。


只是同样的路,同样的景,为何越走越感伤或许,物是人非吧。


芷玉在旁边为她撑着伞,自然看到了她水眸的波澜,却没有出声,只是牵着挺着肚子的她,小心翼翼穿过人群。


走了一路,景亲王府旧址终于到了,只见门前的灯笼上大红喜字已经撕了下来,石阶刚用水冲刷过,大门微微斑驳。


她陡然有种近乡情怯的紧张,站在那里,仿若回到了一年前她被第一次送到这里,宁太妃和温祺亲自出来接她的情景。那个时候,是温祺代替迎娶她,而且还差点与她洞房,而连胤轩却在别院与绛霜共建爱巢,对她不管不问。


小姐,我们进去吧。芷玉打点好守门人,掺着她往里面走,边走边道:小姐来卞州前,芷玉一直不敢踏进这里,因为怕触景伤情睹物思人,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小姐你瞧,这里面的景色还是和离去前一样呢,我记得这是王爷的寝居,当时他们一口咬定是小姐你在银针上淬毒毒害王爷,执意要将小姐你关入地牢


嗯。映雪在抚那张她经常搁着看书的矮桌,再望望那张宽大的红木床,脑海中闪过连胤轩第一次跟她行房的情景,却也不太敢想,走到窗边。当时她在这里整书,连胤轩陡然从后抱住她,一声也不吭,与她无声告别。


想到这里,她带着芷玉走出来,走到四主院后面的竹清院,轻轻坐在那座秋千上,微微的荡漾。那座破旧的小阁楼已经拆掉了,连带旁边的大片竹子被砍,那口枯井被填平,堵住了那道秘密通道,只有这秋千还留着,在大片花海里形单影只。


小姐,你快下来。芷玉不敢推她,忙将她掺下,扯扯那破旧的绳索:绳索已经快断了,小姐要摔下去可不轻,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说着,急急切切掺着她往外面走,道:该看过的都看了,我们现在回去吃粽子吧,齐康说下午会有赛龙舟,很热闹的


赛龙舟映雪红唇轻抿,笑了笑,任芷玉将她掺上齐府派来的轿子,而后掀开布帘子前最后回头看了景亲王府一眼。刚才路过那处长廊,发现雪白墙壁上的血花已经被洗清了,且重新粉刷了遍,不留一点痕迹。只是墙壁上没有了痕迹,那么内心的痕迹也会一同被粉刷去吗


她不知道。


轿子不出半个时辰便平平稳稳到达齐府,一家人已围坐在桌子前吃粽子喝黄酒,银面竟然也在,换了一身天蓝色软缎长袍,着深色长裤,软靴,气定神闲与齐康交谈。


映雪,过完这个端午,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银面站起身对她道,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多情,认真执着: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映雪还是过完今夜再走吧。身后的齐康接话了,示意丫鬟为映雪摆碗筷,再扭头对银面客气道:夏侯兄,要走也不急于一时,我们今日好好赛一场龙舟,晚上再对饮一番,以作践行可好


好芷玉脆生为映雪拿主意,在映雪旁边坐了,不舍的抓住映雪的柔夷:为什么一定要走呢这里有老爷,夫人,齐康和芷玉陪着小姐,小姐不会孤单的,对吗


芷玉。映雪捏捏她的手,惆怅道:如果我们不走,银面就会有危险,而且我们是畏罪潜逃会拖累你们的芷玉,今日我们一起睡,最后说说话


小姐芷玉嗔了一声,还想说挽留的话,却见映雪态度坚定,终是软下声音来:好嘛,芷玉也有好多话想跟小姐说。


芷玉,我们别再说这些了。齐康出声道,不得不起身缓和席间沉重的气氛,映雪以后会回来的,她又不是一去不归是不是来,干一杯,我们高高兴兴过端午而后举杯敬大家一杯,仰头一口闷尽。


苦酒下喉,肚中有苦只有自己知。映雪看着,眸中愧疚了一层。


入夜,芷玉多加了一床棉被在整理床铺,忙进忙出:小姐,你现在怀了孩子,芷玉不能与你盖同一床被子,不然会踢了小小姐


映雪坐在梳妆镜前梳理放下的青丝,笑道:芷玉什么时候生个小齐康


小姐芷玉粉腮微赧,忙将帐子放下,回过头来道:齐康不喜欢芷玉,他喜欢的人是小姐,小姐你别装作不知。


映雪走过来,躺进被子里,继续道:温祺喜欢你对吗而你喜欢的人却是齐康,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可惜那根木头永远看不到我的好。芷玉爬上床来,也不再掖掖掩掩了,半嗔怪半娇羞道:他要是有小王爷一半的体贴就好了。


没事的,慢慢来。映雪将手伸出被子,握住芷玉的小手,感慨道:他不是没看到你的好,只是在慢慢习惯和接受,你们以后要代我好好照顾爹爹和娘亲


小姐,你们打算去哪里


银面没有告诉我,应该是个很远的地方。


那王爷怎么办小姐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王爷,芷玉看不到半点你对这个银面的爱。


映雪闭上眼睛,睫毛颤动:银面不是我最爱的,却是最适合我的,他的肩上没有江山社稷压着,可以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与世无争。所以我离开王爷又何尝不是最好的选择,王爷他有卸不下的责任。


哦。芷玉似懂非懂,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杏眸半睁半阖起来:如果是小王爷要带芷玉走,芷玉绝对不会跟他走,因为芷玉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齐康小姐,我好困


睡吧。映雪侧首看了看她,伸手为她掖好被角,撩开搭落她额前的那缕发丝,而后轻轻坐起身。


她没有带任何行装,只是在外裳上披了件披风,便轻轻走出门来。此刻银面早已在廊下等她,朝门内看了一眼,不吱一声牵去她的手往外走。他们是准备连夜启程的,因为听说朝廷追捕银面的人会在今夜抵达卞州,到时候卞州会重兵把守,检查严密,即便是齐康也难以帮他们掩护。


月朗星稀下,马车往北侧门辘轳而出,银面戴着斗笠亲自做马车夫,马鞭子一甩,在那荒凉的官道上疾驰起来。


而东门那边,等他们的马车一出城,便有大量的赫连军一一涌进来,二话不说瞬息将四个城门紧紧守住了,火把照得夜空通亮。


随即四轮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穿藏青色华袍,腰束玉带的高大男子,他剑眉星目,眸光内敛,不穿蟒袍便是尊贵霸气,器宇不凡。那深邃利眸瞥了齐康一眼,沉声道:将人交出来。


连夜一路往北,映雪坐在马车里吃了干粮就吐,一直昏昏欲睡不大舒服,因为银面将马车赶得很急,期间几乎没有停顿过,日夜兼程。她也不知到底过了几日几夜,总之等她下得马车来,他们已站在一处悬崖的木桥前。


木桥悬空,下面是无底深渊,桥面盖着零零星星的木板,脚一踏上去便摇摇晃晃。她将脚缩了一下,不肯往前走: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毒花谷,妙手回春的葬身之地,是个世外桃源。亚父将这里的毒瘴解了,所以我们能入得谷来。


亚父也在这里她微微眯眸,看到崖对岸果然百花争艳,五彩斑斓的蝶儿翩飞,不谙尘世。


亚父不在这里,在那里。银面让她去看远处群峦起伏的某一处,指着那里的一座尖塔道:那里是他的师门,他安葬回春前辈后便回去了,此刻也许已经离山寻求另外的生活了


嗯。她回首看了一眼,扶着吊绳往毒花谷走,而后到达岸边望着这边的马车与山巅的那座尖塔,再望回那片一望无际的花瓣与罂粟大同小异的花海,轻喃道:难道这里就是世外桃源吗可是为什么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呢,反倒是怅然若失起来


映雪,你不喜欢这里银面急切的眸子里闪过微微的失望。


不,我喜欢这里。映雪轻轻一笑,上前几步想伸手去碰那娇艳的花朵:这里的花好美,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听回春婆婆说这里种的都是情毒花,世间独一无二的品种,美得不可思议。


不要碰它们银面扯住她的手,嘱咐道:这里的花都有毒,不可摘不可碰,只可远观。


是吗那我不碰它们了。映雪抽回自己的手,往那花海里唯一的小茅屋走,边走边笑道:这里果然是与世隔绝的,好安静。银面你瞧,亚父和回春婆婆以前可能是在这里对月誓盟,交拜成夫妻她用指指着茅屋前的那块青石地,用说笑借以掩住自己的心烦意乱。


这里的确太静,静得只有她和银面两个人了,这样的独处陡然让她慌乱起来。


银面走过来,瞧了瞧那青石地,道:映雪,我们也可以让月娘做媒人,交拜成夫妻。


映雪的心头跳了一下,没有与他对视,望望四周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回春婆婆是怎么将米成炊的呢这里好像没有炊具。


如果你想做饭,我可以给你搭个灶。银面没有再逼问她,这样一允诺后,果然立即去拾石块和泥浆搭起小灶来。


映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窝一酸,举步往屋子里走,却发现茅屋是通的,前后都没有门,只是个厅,旁边一间房。所以这样一眼望过去,便见到屋后有座小坟孤立,黄土犹新。


自然是妙手回春的新坟,亚父为她立的,碑名为吾妻苗回春之墓,真真切切。她在碑前拜了三拜,重新走回屋子里,整理好床铺躺下小憩,因为身子实在是不舒服。


是夜,银面亲自做饭端给她吃,而后在外面搭了地铺守着她,怕她出事。


她睡了半宿,也躲了半宿,终是取了床薄被走出来,为躺在地铺上的银面盖上。再走出来,望着清冷的山月,想起一张刀削般的立体俊脸。


她只是在想,他对绛霜的感情,是不是也似她对银面这般呢如果是因为愧疚在一起,那么最终受伤的人只会是被愧疚的那个人,这样一错再错,越陷越深,所以无法回头。而她对银面的感觉,在第一眼见到那片毒情花的时候就想逃开,这是最真实的反应。桃源避世,只适合一个人的,或者眷侣,或者友人。


想了想,她重新走回房里去,睁着眼睛到天亮。而门外的银面在她进房后也睁开了眸子,而后坐起背倚着墙,一腿弯曲搁着长臂,一腿伸直,在穿堂夜风里无眠了下半夜。


一个月后,她捏着小篓在花海里收成熟的情毒花花籽,而后将那些繁花凋败的花枝用花铲铲了,翻土,撒下罂粟的种子。


她养了一只小山兔,是银面狩猎猎下的,因通体雪白尚是幼仔,才躲过被剥皮的噩运。这只山兔很乖,经常懒洋洋躺在她的腿上,陪她一起晒太阳,听她说话,她给山兔取名叫辰辰。


不远处,银面一如既往的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搁在木桌上,望了她这边一眼,随即取了弓和箭大步往花谷深处走。


等他一走,她将山兔放在地上,怔怔望着那对崖的尖塔恍神起来。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她与银面却越来越没有话说,银面照顾她体贴她,比之在海州有过之而不及,可是每每面对那一双深情的眼睛,却再也没有了在海州的那份情思,只是愧疚难当。


怎么办呢


脚下意识往那吊桥上踏了一步,吊桥晃起来,山风搅起她的裙摆,迷乱她的眼。


映雪,你想出去吗身后陡然传来银面的声音,不喜不怒,却惊得她差点摔落下去。她紧紧攀住绳索,直起身子:没有,我只是看看。


银面伸手拉她过来,笑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除了那座塔,其他全是山。


她望着他,竟是哑口无言,只因那双墨眸实在是太虔诚坦荡,没有一丝责备之意,仿若她真的只是好奇趴在吊栏上看风景。


映雪,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银面继续道,眸中的颜色越来越淡,眼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一种褐色,殄州首富苏墨之因找人顶替秀女被查出,前几日已被全家抄斩,而你,也以冒名顶替之罪被剥去昭仪头衔,遭各地通缉。


连胤轩下的旨意惊得脚下微微后退一步,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拍,难以置信问出口。


是。银面点头,眸子紧紧盯着她,半个月前他突然将朝纲大肆整改,不服者一律问斩,而后宫妃嫔一夕间全部遣散,只留皇后一人。现在他皇后的肚子已有六个多月大,因胎位不正被接往凤鸾殿安胎。


他恨我。映雪低头,陡然轻轻一笑,慢慢往前走,纤细的身影落寞萧索,银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消息呢她在通堂里站定,没有回头。


银面跟着走过来,道:也许他不是恨你,而是幡然醒悟。


你骗我她蓦然回头,凄厉的吼了声,眸中含有惊恐的泪水:银面,你怎么能为留住我连这样的谎话也说得出来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不需要你说这样的话来囚住我的脚步,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心寒


映雪,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我带你下山看看。银面过来牵她,搂了她的腰,直接轻点桥面轻轻松松飞过去,而后坐了马车,飞快往山下而去。


到达山脚那个小镇的时候,天已暮色了,银面为她戴了斗笠,穿梭在大街上,只见这巴掌大的地方也贴满了通缉令,净是她和银面的画像,通告说她与银面私奔,一旦发现斩立决。更有官兵在街头挨个搜寻,一个路人也不肯放过。


银面,你说皇后被接出冷宫了初看那几个字,她的心确实感觉被剖开了,钻心的痛着,但是她的脑海同时也浮现了绛霜秘密下旨暗杀她的那次,说不定这次也是绛霜做的。


嗯,她是被接出冷宫了,不过并未恢复她皇后的身份,只是被软禁着安胎。银面压低声音回答她,不忘拉着她往暗处走,以躲过那些官兵的追查,我帮你去京城寻问看,以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银面映雪听罢,却冷冷甩开他的手,失望的看着他:你执意要让我被伤个彻底对不对只有这里被伤得千疮百孔,我才会死心塌地呆在毒花谷她捂着自己的心窝,冷冷盯着这个男子:你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道,胤轩已经放弃我了,他被我伤透了,决定放弃我了,我现在只能和你亡命天涯不错,我是甘愿和你出宫的,因为我曾对你说过,我渴望世外生活,我想和你做一对山野夫妻,可是,可是我做不到了这样下去我只会害了你,会让你做许多错事无法回头,我不想毁了你


映雪,这些通缉令是真的。面对她的激动,银面反倒沉着冷静:我做这些也是甘愿的,你说过的那句话我一辈子都记得,所以我重生就是为了带你出宫,给你连胤轩不能给你的生活映雪,慢慢习惯在我身边好吗我想要你陪着我


银面,你变了。映雪拨开他朝她伸过来的手,渐渐往身后的那捆堆在墙角的竹篙处退,痛苦道:你现在越是逼我,我的内心就越发愧疚不安,给我一点时间


无助后退着,绣花鞋陡然嘭的一声撞到那捆零零散散的竹篙,她吓了一跳,才见第一根倒下撞到第二根,第三根,而后一根接一根摔倒一大片,发出惹人注目的声响。


而这个时候,银面只顾得去救差点被竹篙压到的映雪了,来不及将她抱出,只得将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去挡那一根根有碗口粗的竹篙。


随即等两人抬头,便见五六个巡逻兵站在他们面前,借着夜灯一照,厉声呵出:快抓住他们,他们就是朝廷要追捕的那对奸夫


银面大吃一惊,将怀里的映雪一搂,脚尖勾起一根竹篙朝众人砸过去,飞速跃上屋顶飞檐走壁起来。


谁知那边传得更快,响哨一吹,发现目标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瞬息传遍各个大小角落。


两人恼的是前方正在大关城门,铜门吱的沉闷声似催命符,银面眼见脚力赶上不得,忙一脚踢开带头的守将,夺了他的马抱着映雪往城外飞奔。岂料马儿刚跑到那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前,身后陡然抛来数条绳索,一把套住银面的身子就往后面拖。银面本想反抗一下,但眼见城门要关上了,不得不放开映雪,利用跃下马背的反方向之力一脚狠击马,让它赶上城门大关前及时将映雪驮出。


银面映雪趴在马背上,只来得及在城门完全关起前一刻的缝隙里看了银面最后一眼。


随即她只能紧紧抱住疯狂往前跑的马儿,被疾风刮得睁不开眼睛,让那一路颠簸摇散了一身骨头架子。


马儿带她去的方向是荒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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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黑漆漆一片,幽深得差点将人吞噬了。它驮着她跑了一段路,见没将她摔下来,便慢慢将马蹄缓下来,在那处转悠。


映雪的眼皮很疼,掌心全是冷汗,试着睁开眼,才发现骏马停在了一处山脚处,而不远处的海州城墙上,篝火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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