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盖就盖,不愿盖就放下,这是君家的地方,又是女室,请你出去!〃
他愣了一下,立刻又笑了,〃小丫头真厉害。看你挨这打,估计是因为没干好事吧!〃他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里是君府!〃我有点儿害怕,君闻书说让我住畜栏,这到底在什么地方,半天没点儿动静,这杨骋风真要对我不利,我可是呼救无门。
第一部分 第28节:第九章 无依(2)
〃君府?君府怎么了?哪里有人顾你这丫鬟?〃他说着,离得更近了。
我开始往床里缩,天哪,这到底在哪里啊?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扯着嗓子喊道:〃救……〃
〃喊什么?〃杨骋风手如疾电地捂住我的嘴,却紧张地四处看。我一边唔唔叫,一边挣扎着。他的力气真大,我本来就趴着,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不准喊,听见了吗?再喊我直接要了你的命!〃他在我耳边恶狠狠地叫道,手却放了下来,把被单扔在我身上,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这下可没办法再硬了吧!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在府里不挨打才怪。〃
我正在气头上,眼睛一瞪,〃无事请出去,这里是女室,不该少爷来。〃
〃这君府我是想逛哪儿就逛哪儿,你要怎的?〃他拖长语气,似极无聊,又似极自负,好像这君府只是他的一个什么去处,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突然想起来了,莫非昨日下毒的是他?我不禁转过头去看他,没想到他也正看向我,〃你看我做什么?〃
我心虚地扭头,暗想不能说,万一真是他,他岂不要杀了我灭口?或者,他今天来就是想灭口?我想着,吓出一身冷汗。我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地等着他的行动,一边脑子里如一团乱麻地想着对策。
〃喂,你怎么那么讨厌我?〃他俯下身来看着我。
〃你不招人喜欢,不是君家的人,我也犯不着装作喜欢你。〃
〃嗯?脾气不小嘛,君家的丫鬟如果都像你这样的,我可不敢要了做陪房。〃杨骋风的语气极为狂妄。
〃杨少爷尽管放心,君家陪嫁一百个丫鬟,我也不会去的。〃我毫不示弱。
〃哟,多少丫鬟都盼着做陪房,好混个身份,你怎么不想去?〃
我不理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只愿与把我当人的人说话。他见我没了回音,似乎也很无趣,想了想,问:〃哎,你怎么挨了打?〃
正问在痛处,我更懒得理他。只听他在喋喋不休,〃偷了东西?弄坏了东西?做坏了事?顶撞了主人……〃他猜来猜去地没完,最后居然问,〃是不是勾引了那个君老头子,挨了人家的打?〃
呸!君家那些货色,我稀罕勾引他们?我气得脸都要青了,刚要破口大骂,只见他脸色一变,〃有人来了。〃闪出门就不见踪影了。
妈的,这口气硬生生地憋在肚子里,我觉得肚子都要撑破了。好半天,才听见脚步声到了门口,我不禁佩服杨骋风的听力,却又好奇,是谁呢?怎么不进来?脚步这么轻,不像李二娘啊!我正犹豫着,脚步声竟然又悄悄地远去了。奇怪,谁啊?
一直到晚饭时都没有人再来,饭是李二娘亲自给我拿过来的,居然有一碗没浮一点儿油花的鸡汤。二娘说是胖子刘专门给我炖的。我觉得荣幸不已,又想到内厨房出的荤菜一向都要记账的,不知这碗鸡汤怎么下账。二娘说不要紧,她已经料理好了,让我赶紧喝。我让她也喝,她却笑着说:〃傻丫头,我又没病,我喝它做什么!快喝吧,凉了就腥了。〃
一天没吃饭了,真是饿,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二娘忽然问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我警觉起来,难道杨骋风被人发现了?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只是担心又牵连到我头上,我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于是我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说没有,反过来问李二娘为什么这么问。李二娘也只说随便问问,便转移了话题,和我闲聊起来,问我小时候的事,又问我的家里。我以为她是在摸我的底,反正除了和萧靖江的相识,我以前说的都是实话,也不怕她再问,于是她问什么我答什么,说着说着便说起入府的事来了。
我问她怎么到府里的,她说她家男人原来也在扬州给人当差,她嫁给他之后也跟着来了。本来想着两人一块儿辛苦几年,将来回家也能置点儿产业,没想到男人突然得急病死了,也没留下骨血。她一个女人,再嫁也难,不嫁回去也过不成,索性就在君府做起了老妈子。府里对她倒还好,一群下人多数和她命运差不多,她虽然孤身一人,但觉得在府里的日子也过得去。
我挺同情她,一个女人,目不识丁,在那样的社会确实不容易。我把自己的感想说给她听,她却笑了,〃一个丫头片子,还可怜我,你还是先可怜可怜自个儿吧!这么点儿年纪就入了府,将来怎么出去,怎么嫁人?〃说罢,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黯然了。命运,什么是命运?命运把我推入这个据说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但给我的是什么?在二十一世纪,我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而现在,我怎样才能不让他人主宰我的命运呢?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恰恰说明着我为鱼肉吗?李二娘见我不说话,便收拾了东西,给我换了药,悄悄地走了。
屋里又剩下我一人,李二娘带来的一盏豆灯,照着这屋子,显得有点儿鬼影幢幢。后背的伤疼得我睡不着,又不敢翻身,趴得腰都要断了,四肢僵硬,胸口发闷,越发睡不着,苦不堪言。三更天刚过,突然起风了,接着雷鸣电闪,大雨铺天盖地,砸得屋外噼里啪啦作响。跟着一阵风吹过,那微弱的小豆灯闪了两下,终于灭了,我有点儿害怕起来。
第一部分 第29节:第九章 无依(3)
我很想镇静下来,但身上的伤痛和白天受的惊吓使我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了。提供我一遍遍地念着阿弥陀佛,一遍遍地想着前世我那些亲爱的朋友兄弟们,想着他们对我的鼓励,他们温暖的微笑,但他们离我太远了,太远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都隔了一世了,他们早就忘了我吧?我又努力地想萧靖江。是呢,萧靖江,这世间唯一关心过我的活人,他如今也早忘了我吧?我又想前世我学的那些知识,想康德的大作,想《金刚经》,甚至想着我学的唯物主义哲学,想我曾经写过的光彩的文章……然而,一切信念在那时都崩溃了,天地间,仿佛就剩下我自己。门外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可能闯进来,逼近我的床头。我一动也不敢动,可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动啊!哪怕跑出这间可怕的屋子,在雨里站着。我不想待在这儿,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着,精神越发紧张。又是一个闪电,照亮我这间破屋子,我隐约看见外面似乎站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我的意志崩溃了,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司杏,司杏……〃耳边似乎有人不断叫我,还有哭声,似乎还有人在摇晃我。我这是在哪儿?我晕乎乎地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收拾得很干净的内室,床帘上还垂着流苏。太阳暖暖地照进来,我恍如隔世。
〃司杏,司杏……〃还是那个声音,有些耳熟。我又努力地睁开眼,哦,是侍槐呢!再看旁边,原来是引兰满面泪痕地在摇晃我,听荷在旁边哭。
〃司杏你醒了?〃侍槐大喜道,〃可是醒了,吓死人了。〃
我没有回答他,缓缓地看了看周围。侍槐像是懂了我的疑问,连忙回答说:〃这是琅声苑,少爷拨了间房给你养伤的。〃
少爷?君闻书?那个恶人,他拨间房子给我养伤?怕是有什么阴谋吧!我对君闻书全无好印象,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只动了两下,仿佛嘴唇有千斤之重。我怎么了?
〃姐姐,你快别说话了,大夫说你伤了元气,可是要养着。〃引兰的眼睛红红的,俯身说。
〃姐姐,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听荷不好,让她寻了你的绊子,害你成这样。〃听荷小声啜泣着。
侍槐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说那些干什么。幸好司杏醒了,否则……唉,司杏,你觉得怎样?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吃东西?我摇了摇头,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吃,也吃不动。引兰急了,〃滴水不进,不吃东西怎么行?我去内厨房给你寻点儿吃的来。〃
侍槐拦住她,〃你别去了,如今不比以往,还是我去,省得你们又惹乱子。你们在这儿好好看着,我去去就来。〃
侍槐说完便走了,听荷也凑了上来,看着我,依旧是哭。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却说不出话来,泪水一个劲儿地流。引兰过来给我擦,无奈越擦我的泪越多。引兰也禁不住哭了起来,一时三人哭作一团。
第一部分 第30节:第十章 琅声苑(1)
第十章琅声苑
我第一次深深感觉到做下人的不易,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提供我其实是一个现代人,现代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不平等,但人的生命是平等的。虽然我来君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这种冲击真的来了,我还是受不了。我可以对他们行礼下跪做出恭敬的样子,但没有办法从心理上认为自己是个下人,比他们低一等。
自从挨了打,我便蔫蔫的,天天下不了床。我住的地方极安静,少有人来。许是那晚受了惊吓,我潜意识里一直很紧张,每天晚上睡不安稳。因为少有人来,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更闷了,伤也好得很慢,有些地方竟然化脓了。二娘也叹气。听她说,那天还是君闻书听见我那声大叫,才打发人过来看看。房子是他拨的,大夫也是他派人请的。我怎么都不相信,况且相信又怎么样?能改变他拿我当下人,觉得我死或不死都无所谓的事了吗?下人怎么了?就应该成为主子乱发脾气的牺牲品?我不喜欢他这种自以为比我高一等的想法。但讨厌又怎样,我还是君府的一个丫鬟,一个随时可能被碾成齑粉的小蚂蚁。如今,我一心只想着离开君家。
伤口好了又烂,烂了又好,总不见消停。一个月后,我能下地了,二娘嘱咐我只能在屋里走走,不要出去,我估计她是怕我遇见君闻书。也罢,君府多事,这一个月我没干活,白吃白喝的,早有人看不顺眼了吧!还有那君闻书,估计也早等着审问我了吧!哼,我在心里冷笑,以为自己了不起?历史长河中,你也是要死的,和我一样。
无事的时候,我便在窗前站着,伤口虽然长了一层薄皮,但下面并未长好,我也不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