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连忙点头附和,瑶光却因为听到“周家熙小姐”这个别扭的称谓而越发头大。按理说,周靖仪应该随着知琴、水清等,唤家熙为“姑奶奶”,或者按照江门的规矩,称为“江二太太”。“小姐”这样的称呼,根本就代表着周靖仪不认同家熙的江门掌门夫人身份,这其中包含的敌意,已经让她无法忽视。
“瑶光,这几*就好好陪着家熙,看住她,千万别让这事儿进了她的耳朵。”宋太太说道。
瑶光点了点头,随即看了周靖仪一眼,问道:
“靖仪先生,请问家熙一直以来心绪不宁,到底是什么缘故?”
“姑娘问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周靖仪说着,脸上露出半是疑惑、半是歉意的神情:“心绪之事,关乎患者自身。但也有可能是水土不服、天气变化所致,姑娘倒不如多陪着周家熙小姐谈谈心、说说话儿,倒也可以排解一二。”
他这话说得行云流水、一丝不漏,瑶光听在耳朵里,心中却觉得这周靖仪的舌头,今次未免太利索了些。
快到家熙午睡醒来的时辰,瑶光便辞了父母回房。一路上她战战兢兢的,一方面担心着江庭如,一方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情势。
知琴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仿佛也在为着等下面对家熙的事情头疼。半晌,却忽然拉住瑶光的胳膊:
“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走到一处回廊坐下,知琴握住瑶光的手,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知道等下该怎么做吗?”
“你什么意思?”瑶光有些疑惑。
“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心里头的担心,不会比家熙知道这消息以后少。但是宋瑶光,你不是他的妻子,没有必要、更没有资格,在当着众人的面时,对你的妹夫表现出过多的担心。”
知琴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字地敲打在瑶光的心口上。她方才的绝望,果然还是没有逃脱这个女人的眼睛。
知琴,甚至比母亲还要了解她。
“所以,我请你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惶恐神色,和不相干的魂不守舍。”说到此处,知琴的口气陡然加重:“你和他,早就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宋家的姑娘,和周家的女婿,如果不是先前的那些事情,应当如同陌路人一般,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并不在你眼前。你做出那副丢了魂儿似的表情,是要给谁看!”
“我懂你的意思”
“你懂,但你没做到!”知琴严厉地打断了瑶光的话:“周家熙心里头不会不知道你跟江庭如的事情,你现在这幅样子回去,当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么?你当然知道江庭如是你的妹夫,但在你的心底,他到底是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
说到这里,知琴的手指狠狠地戳了戳瑶光的心口,那里有着尖锐的疼痛,像是光脚踩在碎玻璃上跳舞,万箭穿心。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压倒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并不握在主角们手中。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江门和周家几乎是倾其所有,翻江倒海地搜寻着关于江庭如的蛛丝马迹。与此同时,针对南方的倒袁派的暗杀活动日益猖獗,苟延残喘的北平政府几乎是在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同蔡锷、唐继尧等人进行着同归于尽的挣扎。每一天的报纸头条几乎都带着血腥味,火车的私人包厢中、宾馆的豪华套房里,甚至学校那拥挤不堪的礼堂都成了倒袁派们马革裹尸的战场。所有人,尤其是周家、宋家这种同南方派有关系的家族,无不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
而压倒一切的那根稻草是——周家大爷被秘密地劫持拘禁了。
据说,是几个北平方面的特务,深夜里潜入周家大宅,在打昏了护院和几个发现情况想要尖叫的丫头后,敲晕了周大爷,并将他装入麻袋、拖出了周府,谁也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除了从他们说话的口音和谈论的内容中,隐约能猜出与北平政府有关,谁也想不出他们是哪一派的人。
那几个被打昏的下人醒来后,惊惧地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听着这一切,周大太太已经泣不成声,她唯一的儿子远在前线,依靠的丈夫又生死未卜,此刻的她,只能依偎在宋太太的怀里,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无望嘶嚎着:
“造孽啊造孽啊!”
主母如此,周家大宅也早已乱作一团。下人们个个自危,除了桂婶子这种老人儿,略年轻些的,都开始盘算着早些分点银钱,走人了事。姨娘们更不中用,除了哭,就是收拾细软,看得人好不心寒。泽众堂也好不到哪儿去,伙计们根本无心打理店中事物,一个个坐在柜台里面,唉声叹气地筹划着下一步的打算——毕竟在这样的时局中,找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差事太不容易。谁都清楚,要想把周大爷从暗处拉回来,银钱必须如水一样地送出去,就算周家家大业大,也耐不住这样的折腾。像周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向来最最害怕的就是牢狱之灾,谁不晓得那些落败了的,十有八九都是绊倒在这个上头。
此时此刻,别说泽众堂了,周家只怕连自保都难。
周靖仪第二天就差人给家啸送了信,自己则搬回了周家,帮着六神无主的周大太太料理一切。宋太太每天一大早就往周家赶,宋老爷和白老爷则四处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