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主能够以十九之龄,把真气化虚为实,已经是天赋不低,以及功法绝佳的缘故了。”
七姑娘说到这里,忽然低笑了声。
这素来清冷的红衣女子,只这么一笑,那精致容颜上仿佛泛了一层光泽。
秦先羽默念静心诀,才把心中悸动压下。
七姑娘继续说道:“当把真气凝炼出来,化虚为实,后面增长修为倒也不算太难,只要借助丹药,或是天材地宝,便都能加快修行进境。”
她一指那边的徐亮,说道:“徐亮本是以二十八岁的年纪修成真气,后来有些奇遇,得了仙丹异宝,以如今不满四十的岁数,修成练气巅峰,真气外放,从而名列大德圣朝人杰榜第十九位。”
“商少主虽然未必有徐亮的仙丹异宝,可毕竟是出身大派,有望在五十岁前,修成真气外放。”
“至于罡煞之境,便涉及凝煞。凝煞之事极为危险,一个不慎便遗恨终身,极大多数练气巅峰的修道人,都是凝煞失败而亡。这一步不看天资根骨,靠的是凝煞法门高低优劣,但最为重要的是要足够细心,以及耐心。”
说到这里,七姑娘微微摇头,才道:“说得有些远了,只是你该知晓,修道之事并没有那般容易。”
听她一番讲述,秦先羽心中才算明朗。
他修成罡煞以来,把眼界也提高了许多,浑然忘了观虚师父笔记中对于修道之初的艰难记载。
修成气感,短则数日,多则数年。然而修成真气却是个门槛,就连观虚师父在这一步也徒自摸索了数十年才得把气感化虚为实,后来逐步将真气提升至一十三寸,更是临近百岁才得以圆满。
观虚老道就是害怕秦先羽在这一步上受阻,蹉跎数十年岁月,才用先天混元祖气传功,不惜要费尽一身真气,给秦先羽留下一缕气息。好在秦先羽经过玉丹改善后,体质不同,才留了六寸真气。
原来,就连那些真正修道大派的少主,也是耗费十几二十年才能完成这一步,甚至要依靠丹药,宝物,才能将修为提升至九寸真气。
“倘若这般来算,观虚师父不靠外力,凭借自身,便能在数十年间修得一十三寸真气,其天资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秦先羽想起那个离去的苍老背影,微微一叹。
大德圣朝有这么多修道人,但是这鹤云楼就聚集数十人,为何观虚师父却不曾遇见?
笔记中只记载过,遇上几个在深山修道的人,也是修炼有成。但一般修道人都知道练气,罡煞,龙虎等境界之分,为何观虚师父却一无所知?
秦先羽心中疑惑愈发沉重。
这时,便听见那边谈笑之音传来,时而提到老道士三字。
秦先羽看向七姑娘,露出不解之色。
七姑娘答道:“他们在说一个寻仙访道的老道士。”
秦先羽心头猛地一跳。
七姑娘却是不觉,只是微微蹙起眉毛,说道:“据说这个老道士在数十年前就已是真气外放,在大德圣朝四处行走,寻仙访道,直到前些日子才销声匿迹。说来奇怪,这个老道士总是寻仙访道,但他身旁却跟着一个修道高人,一连跟了他数十年,未曾离开。”
秦先羽蓦然一惊,失声道:“跟着一个修道人?”
“不错,正是一个修道人。”七姑娘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理会,徐徐说道:“跟在他身旁的那个修道人,似乎无意加害,但却不让他与其余修道之人碰面,每当有其他的修道人怜惜老道士天资,要指点这个老道士,便会被他身边那人警告威胁,甚至打杀。最后,大德圣朝当中的修道人都不再理会,只让那个老道士四下游历,而那个跟随在他身旁的高人,则一路追随了数十年。”
七姑娘叹了一声,说道:“这个老道士,现今也只停留在真气外放的境界。因为他不识修道之事,似乎也不知修道境界划分,不知道在这一步,真气该须凝煞,才能更上一步。正因如此,那老道已驻足练气境界数十年了。”
秦先羽手足冰冷,不觉已汗湿背部。
观虚师父的身边,确实跟随着一个修道人,且还是修道人当中堪称高人前辈的人物。
罡煞人物?或是龙虎真人?
只是这样一名修为高深的修道人,为何要跟随在观虚师父身边数十年?
他有何目的?
虽早知此事蹊跷,但真被七姑娘说出真相之后,秦先羽只觉通体生寒。
有一层阴霾压在秦先羽心头。
百一十九章 旧事
此人是谁?
罡煞高人?龙虎真人?
他与观虚师父有何渊源,何以跟随数十年之久?
若是有仇,何不直接杀了仅有练气修为的老道?这么一位前辈高人,反而要空耗自身数十年的光阴,作为一个跟随在后,寸步不离的影子?
若是无仇无怨,为何要让他止步在练气巅峰,而不让他接触修道之人,不让他去凝炼罡煞?
钦天监把世俗和修道人分隔开来,是为了使得天下百姓能得一个安定天地。而观虚师父也如同世俗之人一样,被隔绝在其余修道人之外,那位跟随在他身侧数十年的人物,有何居心?
秦先羽面上看似平静,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都说那老道士身旁的高人修为高深莫测,其实又怎比得家父?”
“诸位可知,当日老道士来我商羊谷时,正被我撞见,后来我把他困住二十七日,几乎将他困死,也不见对方出手救下这个老道士。”
那边主桌之上谈笑声音传入耳中,秦先羽不由一震。
说话的是那位商少主。
秦先羽转头看去,只见他坐在主位上,与其他人肆意谈笑。
有一人笑道:“关于当日,商少主试探那神秘高人的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曾听过,可却不知其细节如何。不若少主为大家讲述一番,如何?”
此人才二十出头的模样,他虽也算修道人,但却未有修成真气,只是颇有气质,约是初成气感罢了。似他这样的,场中倒有不少,不过,能够坐上主桌,此人显然身份不低。
何浪,乃是钦天监一位大人物的弟子。
商少主看他一眼,便即笑道:“既然何道兄要我讲这故事,那我便讲一讲罢。”
“诸位也都知晓,老道士身边那个高人跟随了数十年,不让他接触练气境界以上的修道之人。这么些年来,大德圣朝的修道人,多已不再理会那个四处游历的老道士,毕竟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练气修为的老道士,去和他身旁那位道行高深的人物交恶。”
商少主徐徐说道:“当时那老道士来商羊谷,我十分好奇他身旁那个修道人的道行究竟有多么高深,于是借助本门奇物,移转风水格局,变化护山大阵,把他困在其中。”
徐亮默然不语,并未搭话。
但却另有一人笑道:“结果如何?”
商少主笑道:“对方自是不敢得罪我商羊谷,只任由我把那老道士折腾得半死不活,让他困在山中。可惜最后还是让他侥幸逃脱。”
啪地一声低响。
秦先羽手中的酒杯骤然粉碎,化作满手齑粉。
这响声不大,在谈笑声中并未有其他人发觉,但七姑娘与他同桌,自然注意到酒杯粉碎的异动。她微微挑眉,再看秦先羽时,不禁心中一悸。
那道士面色稍显低沉,眼中寒光隐隐,似有似无,似星芒,似夜光。
这般低沉神色,与七姑娘印象中的清净道士截然不同,让她心中略有惊疑。只是才过片刻,那道士脸色便已恢复成了先前那般淡然模样。
七姑娘深深看他一眼,却并未询问。
秦先羽收拢心气,低语道:“看来那位老道人身旁的高人,也并非多么厉害,至少还惧怕商羊谷的谷主。”
“关于此事,倒也曾有耳闻。”七姑娘把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才平静说道:“当日商少主借助谷中奇物,改换山石树木的排列,移变风水格局,使得护山大阵生出变化,让老道士受困二十七日。但那位高人没有出手相救,也未必是惧怕商羊谷,根据传言所说,那位高人虽然跟在老道士身旁数十年,但对这老道士的死活却并不放在心上。”
秦先羽自语道:“不把死活放在心上吗?”
七姑娘说道:“听闻曾有一些修道人,觉得这老道士天资极高,悟性极好,有意指点,但最后都被他身旁那人阻止,甚至打杀。经过商羊谷一事后,倒坐实了一件事。”
秦先羽问道:“何事?”
“这老道士确实悟性极高。”七姑娘说道:“当初商少主把他困住,接连改换风水格局等阵法排列,让他迷途在内,无法离开,甚至最后还放进了许多凶禽猛兽,又把水源,瓜果等食物移换开去,让这老道士断绝食物水源,跟那些野兽争斗多日。尽管最后十分狼狈,可终究让他破了阵法。”
说到这里,七姑娘颇为赞赏,点头道:“堂堂商羊谷的阵法,被这老道士以练气修为破去,经过此事,可知这老道士确实悟性极高。那位道行高深的人物,之所以跟在他身边数十年,兴许也和这一点有关。”
观虚师父对于符法,阵法,都看作是某种玄妙轨迹,从根本解析,由本质观看。以他的眼力,能够破阵而出,倒还在秦先羽意料之中。
然而那些凶禽猛兽……
秦先羽转头看了一眼酒席上欢声谈笑的商少主,握紧手掌,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观虚师父一生寻仙访道,但他老人家却也不知,那些修道人就在身旁,然而观虚师父却仿佛一般世俗中人一样,被隔绝在外。
他怀着满心希望入山,反被山中的修道人以手段捉弄。
受困二十七日,历经生死。
想起观虚师父的诸般遭遇,秦先羽握紧手掌,心头生出一股火气。
然而看了七姑娘一眼,他终究把这一股心气暂时压下。
他是受七姑娘之邀,才来鹤云楼,若是在此出手,势必让七姑娘十分为难。更何况,京城之内,钦天监之下,并非动手的地方,而且秦先羽也不知道这位商羊谷少主身上是否藏有什么手段,或是有暗中护持之人。
“商羊谷。”
“总有一日,小道也该去走上一遭的。”
他想起了笔记中关于这一段的记载。
传大德圣朝北部有一灵地,山清水秀,鸟兽通灵,有仙人隐居。贫道跋涉万里,前往拜访,终无功而返,许是无缘面见仙人。
注:贫道于山中迷途,行走二十七日,历经磨难方得脱身。
此山不过方圆百里,竟能困贫道二十七日,有此玄妙异处,必是仙人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