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蟠龙银纹的男子该是前两日到得扬州的忠顺王。那锦衣男子却是甄家嫡出的三爷。”
林浣踱了两步,拿了剪子去挑桌上的灯花,思绪直转。忠顺王是圣上第九子,乃先去的宁妃所出,上头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正是林如海曾大加赞赏的三皇子。
宁妃早年也深受皇上宠爱,只后来却突然遭了皇上厌弃,虽未曾被降了位分,但已不再得皇上搭理。至于原因,外人不得而知,可想来也懂,不过是宫闱争斗那么些事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宁妃失宠,不久便抑郁成疾,病逝了。所出的两个皇子便也跟着没了地位。
宫里的奴才最是会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两位皇子年幼,没少受欺负。皇上前朝事多,哪里顾得过来这些。两位皇子便也就成了宫里的隐形人,只怕难得有人会记起得皇上还有这么两位皇子。
三皇子一心向文,才学上极为不错。后来因一篇策论得了皇上的眼。皇上这才想起这两位皇子来,只此时回过头来瞧,三皇子倒还好些,虽一心扑在史学书籍之上,万事不管,到底好有几分皇家风度。可九皇子却着实被一起子奴才带得荒唐不堪,整日里斗鸡走马,莺莺燕燕不断。
皇上也训斥过两回,只九皇子却依旧如此。不知是突然想起从前宁妃的好处来,还是心底残留地那么丁点的慈父情怀作祟,觉得愧对了这两个儿子。京城显贵人家,稍荒唐些的也不是没有,算不得大过。皇上便也罢了,只不犯大错,皇家子嗣自可保一世逍遥。这九皇子也乐得如此,每日里越发骄纵恣意了起来。
义忠亲王被勒令闭门思过,皇上大封王爵。风头正盛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得了亲王,一封号为勤,一封号为恭。而三皇子与九皇子只得了郡王爵位,一为忠平,一位忠顺。也有平安康顺之意。
林浣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此处,有一事倒颇让人琢磨了。
以往只有一位义忠亲王,也便罢了。只这回亲王郡王一封,大家暗地里直议论,不知皇上心里是何想法。
大周朝与前朝不同,前朝爵位名号前加“亲”“郡”来显示等级。而本朝虽没有明文规定亲郡王的封号问题,但从太祖以来均是一字亲王,两字郡王。
这般瞧来,那么着“义忠”却是郡王的二字头衔,只皇上加了亲字也便罢了。可如今大封王爵,四皇子与六皇子得了亲王大伙儿均觉理所当然。只三皇子与九皇子虽得的是郡王,但却是按着前头义忠亲王的封号来排辈,且皇上也对这两位皇子越发看重,此间深意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林浣笑着摇了摇头,,先且甩掉这些思绪,示意林槐接着往下说。
“忠顺王是得了皇上圣谕,前来扬州追查盐运使司大人之死的事。只是,从前日儿到得扬州便径直往各大画舫里钻,今儿个都第三天还没去过衙门。也不住驿站,倒是呆在青楼里。扬州姑苏一带的官员得了信前来拜见,均被挡在了画舫外。忠顺王只在画舫里头回了一句,说
还没玩够,玩够了自会去寻他们。官员们虽觉荒唐,可忠顺王这行径便是连皇上都宽容不管了,哪里还敢出言,只得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都回去了。”
林浣忍不住噗哧一笑,果然是好一个独特的忠顺王爷。只是……林浣突然又想起今日忠顺王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寒光,心里颤了颤。
三皇子她未曾见过,是只听人说醉心于书籍文史,可自林如海言谈间得知,只怕也不是那么回事。那么,这个忠顺王虽则表面花天酒地,荒唐无比,却未必没有几分手段,不然在如狼窝虎穴的宫里面,没有母妃护佑,如何还能平安走到今日?
只是,如今,忠顺王既然来了扬州,那么盐茶两道的这潭水,只怕不好搅了。
林浣凝眉思量了一会,吩咐道:“咱们明日便启程吧。这些时日,苏扬一带的事,你多打听着些,只是别将自己扯了进去。今日甄家已经出了手,这会儿便看忠顺王能不能斗得过几方势力了。咱们先且瞧着。”
忠顺王虽一副荒唐模样,只是甄家和各大盐枭只怕未必便放了心,要不然也不会借由甄家三爷做这么一出戏,将那女子冠冕堂皇的送到忠顺王身边去。只忠顺王既然收了,心里自然有所成算。只是,他便这么胸有成竹?扬州盐枭猖獗,不过是甄家作保,官商勾结,且有漕帮相助,各方势力混杂,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19 第十九章 寒山寺
次日一早,林岩安排妥当,顾了马车载着林浣等女眷一路前往码头。方登上船,便闻及岸边一阵惊呼笑闹。
一辆马车自街头驶来,一路横冲直撞,马车并无车顶车围,一眼望去,便可见忠顺王坐在其间,左拥右抱了两个美貌女子,昨日收留的那个姑娘在一旁伺候着。许是高兴,又许是喝得醉了,忠顺王一路吟诗,从“对酒当歌”到“举杯邀明月”,歌了三皇五帝又唱太祖颂诗,这儿一句,那儿一句,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马车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弱,林浣最后听到的只是一句:绝无逆旅知归客,安问寒岩旧应真。一自钟声响清夜,几人同梦不同尘。
林浣皱了皱,忠顺王这般荒唐张扬行径,不论是故意为之,还是乐在其中,只怕不出三日,皇上案桌上弹劾的奏折便要堆成山了。想了一回,又略摇了摇头。忠顺王风流之名早已远扬,以往的弹劾也没少见,他可从未放在心上。
关了舱帘,林浣躺在一旁的罗汉床上歇息。姑苏与扬州相邻,不过半日便已进了苏州城。下船换轿再行了半个时辰,便至了族里。
林浣也不忙着回林家祖宅,先与林岩林二太太一道去拜见了族长及族里有名望的几位长老。见那些个太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浣丫头,叫的无比亲切,林浣面上礼敬着,心里却冷笑,与当年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
族长极力相邀林浣天色已晚,便在这里先且住下。林浣一再拜谢:“长者赐,本不敢辞。只是刚刚回来,家里还有些事儿需得料理。叔祖父的好意,只能心领了。府里与族里相邻,来往也是极便利的。只这次回来,是为拜祭父母,开宗祠之事还需得劳烦叔祖父了。”
族长笑着捋须应了。林浣又将林如海的信件递上。
“哥哥的意思是,咱们林家世代书香,这份底蕴不能落了。哥哥是想着族学是大事,预备了一份资产给学里,也算尽了我们的一份心。宗族里若是有旁支家境欠缺,却又有志向的,只管到族学里来。”
此事是林如海与林浣早便商议好了的。一应细节在信中也都有详解,且除了这份献给族里的银钱之外,还有两间铺子和一处三百亩的田庄,虽说一应收入都作用于族学,却托于族长照料,这其中的好处自然可想而知。
给了族长甜头,这项计划才能进行下去,且如此一来,族学里的人也才会清楚知晓,这
是林如海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