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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绿脑袋 ... (7)(2 / 2)

她并不知晓明湛的容貌,更加不会知晓今日善仁堂会有御驾亲临。只是听说善仁堂乃太后首倡,她原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用银子砸也要将名声砸到卫太后跟前儿。只有这样,陆家才不敢对她胡作非为。


可是,计划实行起来,不单单是靠勇气就能解决的。


她自从得知堂审推迟,便去了善仁堂。在善仁堂足足坐了一个时辰,都未能下定决心。看到明湛一行人进门,御医脸上那种惊惶的神色,让吴婉心下微微一动,福至心灵,想到帝都偶尔流传的皇帝陛下喜好微服的流言。贸然上前,只当拼死一搏。


幸好,她成功了。


吴婉靠着软垫,室内空无一人。她欣喜的弯起唇角,眼中却涌出大颗大颗无穷尽的泪水。


听丫头兰心进门回禀:姑娘,帝都府尹田大人到了。


兰心上前轻手轻脚的为吴婉擦干泪水,小声劝道,“姑娘,咱们平安了,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我出去看看。”


吴婉做事极为漂亮,她极客气的对田大人道谢,田晚华不禁多瞧了吴婉几眼,温声道,“本官奉圣命,安排人保护吴姑娘府第的安危。吴姑娘尽可放心,至此案结束,不会有任何吴姑娘不喜欢的人来打扰吴姑娘的清静。”


“多谢吴大人。”吴婉柔声道,“民女一家人的性命,皆付于大人之手。”


田晚华对着一界有孕未婚妇人,实在不易多说话,安排好守卫便告辞而去。


吴婉命管家吴伯端出一盘银锞子给守卫的头目,权当辛苦费,又命人每日杀鸡宰羊的招待这些官兵。


命人去安排了吴婉之事,明湛在回别院的路上与卫太后、太皇太后说起吴婉的遭遇。


太皇太后无甚心机,义愤填膺道,“陆家这杀千刀儿的,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来,人家好端端的闺女就这么给糟蹋了。皇帝,你可不能轻饶。唉,那闺女有了身孕,可怎生是好?要哀家说,不如就凑一处儿做了亲,为孩子着想呢。”话到最后,又有几分心软。


明湛知道,太皇太后一直是个心软的人。


卫太后并不说话。


明湛笑,“我也问吴姑娘了,哪知吴姑娘是死都不肯的。”遂将吴婉一番话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并不过心,只道,“太好强了。”不再理会此事。


祖孙三人只是当闲话一说,陆家却是掀起惊天波浪。


任陆文韬再神机妙算本事了得,他也没料到吴婉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他刚刚摸到吴婉的影子,吴婉已经自御前回家,且家门口守着一队帝都府尹的官兵。再一打听吴婉今日所为,陆文韬浑身发冷,如置冰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厉害好毒辣的女人!


陆文韬眼见事情不妙,先与父母说了,南丰伯夫人顿时没了主意,急的团团转,哭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那女子,咱们娶她成不成?咱们替老八明媒正娶的娶她成不成啊?”


南丰伯怒喝,“遗祸家门的畜牲!早知如此,生下来就该掐死!”这话说晚了足足有十八年,绝对的马后炮。


南丰伯夫人泣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老八可怎么办哪?莫非,莫非……”南丰伯夫人脸色惨白,抓住儿子的袖子,激动的问,“文韬,若是你弟弟像那个赵喜……那我也不必活了!”


“母亲母亲,不至于此。”陆文韬扶着母亲的手臂,安慰道,“母亲,老八这个起码没出人命,不至于此。”


听到长子的话,南丰伯夫人总算稳住了心,拿着帕子拭泪道,“文韬,咱们可怎么办哪?怎么办哪?能不能跟公主说说,进宫,求个情面,咱们,咱们娶了那姑娘,还不成吗?”


南丰伯老成持重,“慢着来,你先收拾收拾。文韬,这姑娘帝都可有亲人,父母做何营生?”


陆文韬相当有本事,短短半日已查清吴婉底细,说道,“吴姑娘父母双亡,帝都有一位舅舅,任翰林编撰,姓祝,祝玉良。祝大人住在白雪胡同儿,吴姑娘住在琉璃胡同。”


南丰伯对老妻道,“你收拾好了,与我一道出门,去祝大人府上拜访。娘舅娘舅,吴姑娘父母既亡,就该是舅家做主亲事。”想着这姑娘单身一人,未与舅家同住,想来关系不大亲密,南丰伯又道,“哪怕祝大人做不得吴姑娘的主,起码也要请祝大人祝夫人为咱们说几句好话。咱们再去求吴姑娘许嫁。”


南丰伯夫人见丈夫儿子皆有了主意,也平静下来,忙扶着丫头的手回去洗漱换装。


老妻走了,南丰伯叹道,“此事,等闲不必再惊动御前,能妥当的把吴姑娘娶进门就万事大吉了。不过,我想着,怕不易。这个女子,忒有手段。你跟公主透些口风,或许亦有麻烦公主之处。”


陆文韬点头,“儿子明白。”


祝翰林是个迂腐的性子,见南丰伯大驾光临,尚不知是何原因。结果听南丰伯夫人吴吴吐吐的将话一说,顿时恼羞大怒。


“恕下官不识好歹了!”祝翰林连端茶送客都免了,直接黑着脸道,“外甥女受此大辱,下官定要为外甥女讨回公道!伯爷,夫人请回吧!下官无甚好话可说,免得出言不逊得罪了二位!”


南丰伯府在帝都向来光鲜,如今被人灰头土脸的扫地出门,虽然有失颜面,可因事由儿子起,除了默默认下,也无甚可抱怨。


祝翰林犹气的不成,祝太太从里间儿出来,眼珠儿一转,帕子一捂脸儿,泣了两声,眼圈儿微红的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又端茶倒水的服侍了一回。


祝翰林拍桌子拍的呯呯响,“天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的畜牲!”不放心的起身道,“我得去瞧瞧外甥女。”


祝太太忙拦着道,“老爷且慢,听妾身说一说。老爷既是为了外甥女着想,也得想一想外甥女的处境呢。您没听刚刚南丰伯夫人说么,外甥女已有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这官司打起来,怕半城人都知道外甥女已是陆家人呢。”


“老爷只管着急过去,到底心里没个成算,能不能帮到外甥女的忙还两说呢。”祝太太拉着丈夫坐回椅中,徐徐劝道,“从长计议,方是正道。”


祝翰林见妻子半点儿不焦急的模样,忍不住迁怒道,“当初我就说将婉娘许配给大郎,你百般不情愿,如今婉娘这样,叫我有何脸面去见地下的妹妹!”


祝太太顿时哭道,“妾身焉知外甥女至此呢。老爷不想一想,大郎本就比外甥女年长四岁,外甥女还有三年的孝要守,到底年纪不匹配。我给外甥女说的难道就是外人了?那也是我娘家的侄子,同龄般配的哪里不好?外甥女就嫌了我,执意搬出去。若不是她执意搬出去,一个闺阁女儿家,还要逞强去打理什么铺子产业,本就有吃用不清的银钱,也不知这样钻营是为了什么?老爷难道是没女儿的,咱家女儿,哪个能说出门就出门,还去酒楼吃饭的,若不是去酒楼,焉能中了人家的暗算,走到这一步儿!”


“老爷若是嫌我不好,哪里有不是,只管说出来。我一个做舅妈的,难道不盼着她好。”祝太太愈发哭的伤心。


祝翰林并非擅言辞之人,给发妻哭的心烦,摇着手道,“现在还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有甚用?”


“我是说,如今外甥女都有了人家的骨肉。”祝太太见丈夫服软,趁热打铁道,“像外甥女失了贞洁,如今这个名声,以后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儿。南丰伯府好容易上门提亲,老爷想一想,陆家八公子,那可是南丰伯夫人嫡出的哥儿,大驸马的嫡亲兄弟。”


“这个身份,就是外甥女原来也配不得的。”祝太太道,“这样的大好姻缘,是外甥女的福份。如今外甥女委屈也吃了,能嫁到伯府做平头正脸的大房,真是求都求不来的福份。老爷仔细想想,若是外甥女一径告下去,最终大不了鱼死网破,陆家公子讨不得好儿。可外甥女呢,肚子里还有块儿肉呢,他日孩子生下来,叫外甥女如何跟孩儿交待,说你爹是个强|奸犯,现在做大牢蹲大狱呢!再者,孩子到底是人家陆家的,生下来,人家执意要,要外甥女跟孩子骨肉分离,这不是要外甥女的命么!”


祝太太嘴里跟暴豆似的一通说,接着又是捂脸一通哭,“我可怜的婉娘啊,真是作孽哟……妹妹妹夫早逝,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我一想到,当年我跟妹妹的好儿来,这心就跟油煎似的……”


祝太太口才了得,哭功过人,祝翰林拙嘴笨腮,一颗糊涂心,顿时被祝太太哭软了。


所以,不要以为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女人就真的是男人的应声虫。


女人,有女人的生存智慧。


34、更新 ...


南丰伯府交友广阔,纵使被祝家撵出门,亦有可靠关系到祝家打听贿赂帮说好话。


祝太太就背着丈夫得了一匣子珍贵无匹的宝石首饰,几盆难得一见的宝石盆景儿,衣料古董另外算,着实发了笔小财。


祝太太更加用心的吹枕头风儿,终于将祝翰林吹软了。


及至祝翰林去看望吴婉,说起南丰伯府的事,亦说南丰伯府是不错的人家儿,若是外甥女有意,不如就趁此机会嫁过去,将来如何如何。


吴婉凄婉一笑,“舅舅好意,我心领了。舅舅想一想,南丰伯府是何等门第,就算现在碍于压力名声娶了我,我到底是让南丰伯府失了颜面,将来在公婆日子手下,又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有陆老八的人品,稍微是个人,也办不出这样禽兽的事!舅舅是要我嫁给禽兽吗?”


祝翰林叹道,“我是为你腹中骨肉着想。”


“舅舅放心,我自有安排。”吴婉坚持道,“如今,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一个公道!”


祝翰林不但面对哭功过人的老婆没办法,就是面对生性强悍的外甥女,照样束手无策。只得细细叮嘱一番,又极力要求吴婉去他家里住下,吴婉婉言回绝。


祝翰林走了,吴婉的叔叔竟然神通广大的闻风而至。


吴婉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叔父吴缜,淡淡道,“刘丰忽然之间没了踪影,我就知道他是回去跟叔叔报信了。”不然,她何以被逼走上绝路。吴婉比任何人都知道,若是叔婶知晓自己清白已失,那她的结果绝对是生不如死。既然都是死,何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吴缜并不否认他在侄女身边安插人手的事儿,而且,他的确是听了奴才回禀,方知吴婉在帝都出了这等大事,他连夜上帝都,自然是私心作祟。吴缜对吴婉的态度儿大为皱眉,质问道,“既然有这等事,如今南丰伯家肯娶,为何不嫁过去?”


吴婉道,“叔叔,你不必白费力气。我已见过万岁爷,叔叔瞧见外头的兵了吗?那就是万岁爷专门命帝都府尹派来给我看门户儿的。”


因有御前的面子,吴缜真不敢迫吴婉太过,只跺脚道,“你好生糊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未婚失贞的在族中要如何处置?”他虽然有些私心,不过真没到要吴婉去死的份儿上。


吴婉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她不急不徐的端起桌上的一盏莲子羹,喝了两调羹,余光扫过吴缜又是怒又是急的嘴脸,柔声道,“叔叔永远是这样,当日,父亲就私下与我说,叔叔优柔寡断,难成大器。看来,父亲的眼光当真是准的很。”


“叔叔,知道陛下对我说什么吗?”吴婉的唇角抿出一个坚毅的弧度,冷声道,“陛下亲口对我说,我虽然无父无母,不过,父亲的家业依旧是我的!”盯着吴缜错愕失态的脸,吴婉心下生出一阵阵的快意,“既然当日那样绝情,叔叔还要演什么叔侄情深!南面的庄子铺子,所有产业,我俱有帐目可查!叔叔只消将帐填平,否则别怪我将官司打到御前!我倒要看看,叔叔是怕不怕落得一个欺凌孤女家产的声名!”


“族人!”吴婉的笑如同粹火的刀锋,杀气腾腾,“有本事叫他们来帝都,我看看哪个敢要我的命!”


吴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落荒而逃。


不论南丰伯府使出何等手段,派出何等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的公关人员,吴婉摆明了就要公事公办,她不要名声不要嫁人,亦不能叫陆老八好过。


南丰伯夫人又是怒又是叹,在大公主跟前儿抱怨,“公主评评理,这叫什么女子。若非老八实在是……我焉能给他娶个克父克母的商家女。”


大公主道,“叫我说,也是八弟胡来。这女子我听说先前就说过亲,这亲尚未说成就男方就暴毙了,人都说这女子不仅克父克母,还克夫的很。老八敢去沾她的身,如今焉有好儿?”这不就被克了么。


未等婆婆开口,大公主先堵了嘴,“且这事儿经了御前,我听驸马说的,皇上微服去善仁堂。谁知这女子怎有这样的神通,就找到了皇上,得以面见天颜,御陈此事。皇上亲自传了口谕让帝都府出人护着,谁还敢上前去说个什么?”


“若是人家肯嫁,不管她克不克的,只要那女子软了,我去御前求个脸面,成全了有情人。这个脸面好求,有什么话也好开口。”大公主喝口茶水润润喉,为难道,“如今人家啥都不要,就一门心思的打官司,这可怎么去御前讨情。就是皇上,也得讲个理呢。这样偏着咱们家,不说别人,就是永宁侯就得有话说。当初永宁侯外家表兄的案子是如何判的,这帝都谁人不清楚,皇上还只永宁侯一个亲娘舅呢。”


先前若是明湛没发话儿,大公主还敢去讨情面。如今明湛明刀明枪的摆明车马的阵式,大公主又不是傻瓜,焉敢上前往枪口上撞?


南丰伯夫人被大公主说的哑口无言,讪讪的回了南丰伯府。


大公主暗暗叹气,她虽是此代公主中最年长之人,而且最得父皇喜欢,可惜如今是堂弟继位。她与明湛算起来亦只是堂姐弟而已,不然,行事真不必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百般思量。


如此,大公主越发思念起父亲的好处来。


南丰伯夫人在儿媳处碰了壁,眼瞅着就要再次开审,急的直接去吴家求情。


且,南丰伯夫人是个极品人物,直接在吴家大门口就跪下来,嘶喊道,“吴姑娘,我没养个好儿子!吴姑娘,你就看在腹中骨肉的份儿上,嫁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吧!吴姑娘,我老太婆求你了!”说着竟呯呯的嗑起头来。


这可是超品的伯爵夫人,就这么直愣愣的跪在吴家门前,帝都府的守卫都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无数奴才相劝,南丰伯夫人带着一丝哭泣,高声命令道,“你们也都跪下!求吴姑娘!求八少奶奶!”又喊了一声,“吴姑娘,你就开开恩,给我那可怜的孙子留下个爹吧。”接着就是一通痛哭。


南丰伯夫人这种作派,吴婉断然是在屋里坐不住的。


不说别人,就是外头的官兵亦觉得,陆八爷这样混帐,竟然有如此慈爱的母亲。


人的感情非常奇怪,竟然有人对于吴婉不理会南丰伯府的求亲,一径要逼死陆八爷的行为生出些许不满。


不论何人来劝,南丰伯夫人俱不肯起身,跟来的伯府奴才只好跟着一道儿跪,吴家门口乌鸦鸦的跪了一片,引来无数人围观。人多的撵都撵不走。


吴家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吴婉一身洁白素服,脸若冰雪。


南丰伯夫人一见吴婉,仍旧跪着,呯呯嗑头,说着那些老旧的哀求的话,只恨不能眼里哭出两缸血来。


吴婉本是南人,生来袅娜纤细,眉目水灵,这样素绫裹身,独自站立,再想到此女际遇,亦让人平生出一丝怜意。


吴婉这样站着,陡然自袖中拔出一支金簪抵住喉间,守卫大哗,顾不得南丰伯府那头儿,急忙劝道,“吴姑娘吴姑娘,求求你,吴姑娘,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话。”他可是派来守卫吴家安危的,若是吴婉自尽,这又是皇上派的差使,他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吴婉不为所动,冷眼对南丰伯夫人,尖声道,“你说的话是假,我是话却从来都是真的!三息之间,你不肯起身,我就死在你面前!这么多人都瞧着,就是你们南丰伯府,辱我清白,逼我至死!我已写好御状,自有人呈至御前!”


俗语都说,不怕不要脸,就怕不要命。


可见,不要脸的人,比起不要命的,终究是差了一筹。


南丰伯夫人见吴婉面上似有颠狂之态,到底是怯了,在诸人的劝说中自地上起来,仍是泪流满面哀求道,“吴姑娘,求您看在腹中骨肉不能没有父亲的面上,就嫁给我家老八吧。我一定待您如亲女,吴姑娘,您就应了吧!”


吴婉忽地放声狂笑,好半天才肯住笑声,怒吼咆哮着,“你知不知道,我也有父母爹娘!等你家女儿被人强|奸清白,你再大方让女儿嫁去吧!我就是死,也要告你陆家一状!今天,街坊四邻帝都官兵无数奴才的眼睛看着,你们就瞧一瞧,陆家是何等欺人太甚!”


吴婉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逼视着南丰伯夫人,尖声道,“我就是死了,也要化作戾鬼,日日守在你们南丰伯府!且看你们一家是如何下场!”


“爹!娘!女儿来了!”吴婉劈手就对着颈间刺下,金簪溅出一束血光。


南丰伯夫人平生从未见过这等狠戾女人,惊叫着退后三尺,眼睛一翻,也跟着倒了下去。


整个场面乱的难以形容。


35、更新 ...


陆家的官司,尚未二次过堂,整个帝都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很是为茶馆儿里添了无数谈资,大家常常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激动之时敲桌叫骂,比苦主更甚三分。故此,托陆家的福,茶馆儿的生意非常好。


朝中自然也热闹,御史们不待帝都府审个好歹出来,纷纷不畏权贵的上本参奏南丰伯教子无方、陆家为恶帝都之类云云。


明湛倒是淡定,只管将奏章收下,交与内阁看,并不做出明确的指示,还说些叫人更加揣摸不定的话,譬如,“陆老八的事儿,你们别株连到南丰伯身上,又不是南丰伯干的。”


再譬如,“当然,南丰伯没把儿子教好也是错处。”


拐个弯儿,转折,“不过,南丰伯四个儿子,除了陆老八,其他都还算本份。更不必提朕的大姐夫,文韬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才学满腹,这怎么偏偏陆老八就……”


想揣摸帝心的人,给明湛搞的更糊涂了。有位御史更绝,今天骂陆老八,明儿个参南丰伯,后儿个又说陆家有情可原。


别看明湛不喜欢读书写信,不过此人亦有难得的优点,他的记性非常好,将此人三本奏章摊开来,哈哈一笑,对内阁诸人道,“墙头草莫过于此了。”


上此奏章的御史羞个半死,恨不得以袖覆面,再不见人。


孙太医奉了圣命每日去给吴婉看伤。


吴婉伤的并不算重,这样的聪明人,哪个会真死呢。不过是做个样子,吓唬南丰伯府,顺便得到舆论同情而已。


不过,这种说捅就捅,且捅的对象是自己的女人,也着实罕见。


金器所伤,难免要留疤。孙太医配了味消疤的药膏给吴婉,叹道,“年纪轻轻的,何苦要轻言生死。”


孙太医年纪足以做吴婉的父亲,为人洒脱,方有此多言一劝。吴婉是知好歹之人,轻声道,“若是有活路,谁愿意死呢。”


“汤药接着喝,对孩子有益处。”隔三差五的玩儿命,孩子没掉真是苍天保佑。


“太医,这孩子我不能留,请太医为我开副落胎的药吧。”吴婉柔声道,“官司打完后用。”


孙太医叹口气,提笔写下方子,对吴婉道,“越早用越好。若有用我之处,只管叫人去善仁堂找我。下面两个方子是调理身体的,落胎后亦是小月子,养好一月方可下床。”


吴婉真心谢过,命丫环送孙太医出门。


说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孙太医出了吴家的宅门,就被迎去了南丰伯府。


原本孙太医厌恶这家门风不谨,竟生养出这样不肖子弟,并不乐意来。只是碍于大驸马直接前来相请,不得不前往之。


陆文韬问起吴婉的伤情,得知已救了命回来,方放了心。事已至此,若是吴婉真的丢了性命,陆家更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不说陆老八得偿命,就是南丰伯夫人也讨不得好儿去。


所以,别以为有几个臭钱有些权势就了不起,这世上真有这等悍烈的,直接跟你玩儿命的女子。


这不,陆八爷就遭遇了鹤顶红。


南丰伯夫人更是被吴婉吓的恶梦连连,闭上眼睛就梦见厉鬼索命,数日不能安寝,再加上对小儿子的担忧,直接倒在了床上。


如今得知吴婉性命无碍,于南丰伯夫人病情的康复是绝对是一剂良药。


碍于种种官方或者民间舆论的压力,要知道,皇帝报刊每五日一期。陆家官司的名气,自然又在皇帝报刊里添了一笔。


这对陆家,虽有雪上加霜之嫌,不过这段时日,陆家被骂惯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还怕甚!


陆家比任何人都盼着赶紧结案,一个迷|奸案,吴婉又没死,也不会要陆老八抵命。


帝都府再次过堂时,吴婉亦有其他证据,陆老八无处辩白,甘愿认罪。田晚华鉴于此案情节恶劣,影响极差,直接判了陆老八二十年,流放关外,无赦不得回帝都。


陆老八当即下了大狱。


田晚华再判,南丰伯府赔偿吴婉伤害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有十万两之巨,限一月交割清楚。


双方并无不服,南丰伯府虽然对于十万两的巨款割肉似的疼,陆文韬一句话便止住了叔婶的闲言碎语,“想一想赵家半数身家皆赔偿于苦主,这十万两皇上已给足了咱家脸面。再闹上去,莫非是嫌赔的少了?”


南丰伯的弟弟陆赢道,“咱们府一年也赚不来这些银子,我这不是心疼么?”


“只盼着文宣经一事,长一智,这银子花的也算值了。”到底是亲弟弟,陆文韬叹一声。


陆赢吱吱唔唔的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陆二太太暗地里捅丈夫一记,陆赢仍是吱唔,虽然二太太动作隐秘,依旧难逃陆文韬的眼睛。


陆文韬只当未见,不动声色道,“侄子还有事,先告退了。”


眼望着陆文韬走远,陆二太太狠跺了丈夫一脚,嘟囔道,“叫你说,你怎么不说。如今这府里哪个还能住下去,老八这事儿一出,四侄女儿不怕,好歹是伯府嫡女,可咱家闺女怎么办?眼瞅着还有几个小的要娶要嫁,为着老八,还要拿出十万银子去。咱们二房不当家,可这银子不得公里出啊!去了这一笔,日后分家还能分得什么?”


陆赢默默,“我一个做叔叔的,哪儿能跟侄儿说这个。虽说老八闯了祸,到底是咱陆家人。家里不管,谁管?你别忘了,老三他们几个,韬哥儿可没少提拔。大哥大嫂遭难时说分家,我还是不是人了?”


陆二太太不服气的小声咕哝道,“提拔,提拔什么?我就说直接让老六直接谋个差使去做,还不是韬哥儿一直要老六科举,今年这么早起晚睡的用功,结果考了个啥出来?还不是韬哥儿不想开口为老六张罗,如今老六这个年岁,一无差使,说功名,只是个小举人,谁能瞧得上?可怎么说亲呢?”


“不怨自个儿儿子不争气,你还怨起韬哥儿来?”陆赢低声怒骂,“就是徐相家跳塔的三公子也考了个三榜,老六名落孙山,是他自己没本事。韬哥儿照样自己考的进士。”想到不争气的儿子,甩袖子走人。


陆二太太气的不行,小碎步跟上,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


反正,她得在赔十万两银子的事儿之前,把分家的事办了。


陆老八的案子宣判,南丰伯夫人伤心了一阵,好在儿子未被阉割,已是幸事。只是一想到儿子要远流关外,南丰伯夫人就忍不住落泪。


“我知道你不会让你八弟受委屈。”南丰伯夫人拉着陆文韬的手道,“我现在唯一记挂的就是你八弟的孩子。”


想到吴婉,南丰伯夫人真是既恨且怕,说道,“虽说是你八弟对不住她。可如今,你八弟下了大狱,又判了重罪。咱们家亦要拿出大笔银子,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姓陆的。咱们不能让你八弟的骨血流落在外哪。”


“你想想,吴姑娘还这样年轻,日后少不得要嫁人的。”南丰伯夫人伤心道,“莫非日后叫你八弟的孩子管别人叫父亲?”


陆文韬所挂牵者,无非也是这事。


不过,一想到吴婉那种性情,那种手段,纵使老油条陆文韬亦颇觉辣手。陆文韬安慰母亲道,“这件事,并不简单,毕竟孩子在吴姑娘肚子里。母亲只管放心,儿子要想个可行的法子出来。”


“咱们也是为了她好。”南丰伯夫人叹道,“她已失贞,就算嫁,往好里想也不过是填房继室,这要是带着个孩子,不是更难嫁么。”


“我明白,母亲放心吧,我去解决。”


陆文韬向来是在官场厮杀,对于女人没辙,还真是头一回。


女人的战场向来是在内宅,与男人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儿上。陆文韬先前就是太过轻视吴婉,方吃了大亏。


这次,陆文韬也没避嫌,直接登门拜访,准备开门见山的与吴婉商议孩子的事。


吴婉躺在闺房床间,一道纱账隔开二人,陆文韬只能隔隔看清帐中人形。室内皆是浓郁的药香,吴婉道,“大驸马有话可直说。”


“不瞒姑娘,有关我家八弟所做所为,陆某颇是歉疚。”陆文韬温声道,“此来,一为致歉;二则是为了吴姑娘腹中骨肉。八弟已然流放,我身为长兄,想问一问,吴姑娘是如何打算的?若是吴姑娘有何为难之处,只管说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为吴姑娘办了。”先探一探吴婉的底。


吴婉根本不吃陆文韬这一套,声音冰冷,“若大驸马想看你陆家骨肉,就问我的奶妈了,我亦不清楚埋哪儿了。”


在许多年后,陆文韬亦难免道一声,“天下奇女子,吴婉娘当为其中翘楚。”那个时候,恩怨消散,昔日青年俊才,吴越红颜,俱已老去。


可如今,陆文韬只觉得苍天为何会生出这样狠毒的女人来,他听到吴婉已堕胎,简直难已控制心中怒火,断喝一声,“你为何如此绝情?”


外面守着的丫环婆子们顾不得什么,忙奔进来,生怕陆文韬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来。


“大驸马说笑了,我与你陆家本无情意,焉何有绝情一说!”吴婉依旧冷冷,“既然大驸马口口声声说我肚子里是你陆家骨肉,就该知道我恶心都来不及,焉会生下这样的孽种来!”


陆文韬怒极,起身就走,吴婉喝道,“站住!”


“大驸马!你的手段我吴婉早已领教,所以,你们陆家最好别欺人太甚!我既然有本事面君,就有本事在这帝都府活下去!”


陆文韬出了吴婉闺房,尚听到吴婉冷厉的声音。


陆文韬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都是第一遭见此毒妇泼才,他除了拂袖而出,也没别的想法儿了!


36、更新 ...


真正厉害。


明湛看着皇家报刊的底稿,里面有一篇沈拙言采访吴婉的话,最漂亮的有如下两段:


吴婉道,“我出身商家,未读过多少书。不过,我亦明白人们肯定对于我将腹中孩子流掉会多有想法。那日,大驸马来我府上,听到孩子已失,当即暴怒,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吴婉道,“我却是想不通,我为何要为陆家生下子嗣。莫非,我被侮辱,就该忍着嫁过去,就该忍着给畜牲养孩子。若如此,世上禽兽倒不必担心绝后了。我虽是商家女,也是堂堂正正之人,我绝不允许自己孩子父亲是禽兽。这个世道,虽然男尊女卑,可女人也是人,不能被狗咬了一口,就得像狗一样活着。”


“不简单哪。”明湛笑望沈拙言,“你倒是聪明,去了吴家挖消息。”很有名记潜质哪。


沈拙言道,“陛下抬举学生了。是吴姑娘托人找我,我想着吴姑娘这样可怜,就去了。吴姑娘说了好些话,问我能不能印在报刊上。反正陆家官司本就是我写的开头儿,就用吴姑娘的话结尾,也算有始有终。”


“吴姑娘到底是女人,这样印出来,也能保她平安。”沈拙言说了一句。


明湛多看了沈拙言一眼,只是平平一瞥,沈拙言却觉得自己的心事都已被帝王看穿。沈拙言急急辩道,“我的确不喜欢陆家,不过,吴姑娘也的确让人敬佩,她一个弱女子,又没个父母……”


明湛笑笑,不以为意,“凭吴婉的本事,一个平安总能保的住。”想了想,指着报刊,对沈拙言道,“朕说句话,你在这后面加上。”


“朕从未以为女人卑贱。女人是妻子、是女儿、是母亲,有谁会认为自己的女儿与母亲卑贱吗?那么你的妻子也是别人的女儿,更是你儿女的母亲。将心比心,女人从未卑贱。”


明湛这句话,被许多人引用推祟。


更有趣的是,明湛初初登基,朝臣尚未归心,天下女人却已对明湛尊敬有加。


纵观武皇帝的执政生涯,对于女人,他的确有一种骨子里的同情与尊重。而且,更妙的是,武皇帝亦得到了许多女子的帮助。


吴婉无疑是其中极为出众的一位。


吴婉极早的意识到舆论的好处,她如今要养身子,亦要保护自己,直接便想到了皇家报刊。遂托人,请了沈拙言来,方有了以上的一番言论。


陆家对上吴婉,绝对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这个时代的女人皆是视名节如性命,吴婉被逼到绝路,反正名节这个东西她早就不期待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保住性命。


吴婉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相对的,她就是要保持自己名子在帝都的热度,只有这样,陆家才会忌惮三分。


吴婉极其聪明的利用了皇家报刊这个平台。


不但将陆家骂的狗血淋头,要命的是,明湛还来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新的一期皇家报刊出炉,沈拙言特意带了一份儿去看望吴婉,还不忘带了些补品。沈拙言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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