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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周和明湛不熟,不过明礼是被凤景南带在身边教导的,对明礼,范文周还是有几分了解。收拢个把人,明礼自然也能做到,只是在凤景南面前,如此俐落的将人收服,并且堵住了众人的嘴,就算自己,也不一定有明湛做的好。


明湛以往从未在人前露面,如今要去帝都,颇有些横空出世的意思。除了不会说话,明湛出身更胜明礼,在智谋上也毫不逊色。凤景南对明湛向来放羊吃草,先前还觉得是只笨羊,如今明湛羊皮一扒,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种种手段,让凤景南颇是心惊。


打发了明礼明湛范维出去,凤景南忍不住叹了口气。


范文周颇是心有戚戚,凤景南道,“这回明礼明湛会在帝都长住,若有为难之事,也可以问问明湛的意思。”


“是,四公子明慧聪颖,定会以大局为重。”范文周这话实在违心,有本事的人,少有安分。何况明湛贵为嫡子,出身资质更胜一筹,就因口不能言便要屈居庶子之下,心里会不会怨,会不会恨?


凤景南头疼死了,想着要不要让明湛装病,干脆还是送老二明义去好了。可他皇帝哥哥也不是傻的,他拦了明湛,怕凤景乾更要生疑,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名头儿让明湛进京,倒是白赔一个明义进去。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且安天命吧。


范文周回家少不了一番问询。


范维道,“四爷带我去给王妃请安,王妃赏了我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四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让我好好陪四爷念书,照顾四爷。留我吃了点心。四爷赏了我一块玉佩。”


“你也见了,四公子绝非凡品,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尽忠尽诚,剖心以待。”范文周叮嘱道。


“儿子晓得。”


范维本就稳重,今日见识了明湛的手段心机,心有余悸之下,却也觉得明湛是个可跟随的主子。老话便有“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的说法,他爹是镇南王心腹之人,范维自然有终南捷径可走。大公子明礼进学选伴读时范维刚从娘胎里出来,自然不在此列,范维盯着的便是嫡子明湛,后来证明明湛是个哑巴,凤景南待之冷淡,根本没为明湛选伴读,当然就是选了,依范文周的脾性,也不能叫儿子去。范维便一直在家中念书。


转了一大圈儿,范维竟然还是做了明湛的伴读,不能不说是天意作祟。


今天明湛问的话,无非就是一个“忠”字。


那些话是犯忌讳的,明湛把纸吃了,范维更得将嘴闭紧。他亲爹范文周犹豫了几次,说道,“今天四公子问的那些话……”


范维低头沉默。


“要烂在肚子里。”补上半句,范文周证明自己心地纯良。


范维跟自己亲爹都不会讲,更遑论他人。今天明湛问的四句话,犯忌;范维在后两问中的犹豫,也犯忌;他们共同守着一个秘密,彼此握着对方的把柄,所以明湛会重用范维,而范维也必将献上他的忠诚。


短时间内,明湛已经稳住了范维。


6、进宫


明艳的嫁妆收拾好,明湛的行礼打包好,便到了上路的日子。


上路这个词不大吉利,明湛咂咂嘴,站在明礼身侧。凤景南派了三千护军,凤明礼一身宝蓝圆领云锦袍,身姿俊挺,人物俊秀,带着明湛与父亲嗑头告别。


凤景南亲自扶起明礼,“此去帝都,上要孝敬皇上,下要照看弟妹,不要让我失望。


又捏捏明湛的肩膀,少年骨骼纤细,握在手里幼小而单薄,见明湛无精打采,凤景南和声道,“明湛,你年纪小,去了好好念书,有空写信回来,别让我和你母亲惦记。”


明湛点了点头,凤景南摸摸明湛的头,轻轻叹口气,倒有些不舍。


明湛见凤景南要作慈父戏码,索性相陪,不承想这人摸起自己头没完没了,梳好的头揉成了鸡窝还要揉搡,顿时不乐意,打了凤景南手腕一记。


凤景南吃痛回神,见明湛的脑袋跟狗窝似的,不禁一乐。要来清水玉梳,就要给明湛重新梳头,明湛都给凤景南肉麻的受不了,更不必提旁人。


哗,原来四公子这样受宠啊!!!凤景南有意误导,也不怪别人误会。


凤景南拉弓引箭是一把好手,梳头就是外行了,拽的明湛头皮生疼,呲牙咧嘴,才草草梳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髻,配上明湛的包子脸,要多傻缺有多傻缺。


明湛就这么傻缺的踏上马车,暗叹自己好不容易超生王府,却是个吴应熊的命格儿,不知哪天就归西,所以更加不肯亏待自己。吃好穿好睡好心情好,一路千里,不见奔波的风尘,成日在车里养膘儿,反倒是胖了。


皇城比想像中的更加巍峨雄伟,镇南王府也够气派,却少了一分庄重威严。里面的内侍都习惯性的躬着腰,用前脚掌着地走路,悄不声儿的。


前来接引的大太监带着八个青衣小太监,一早就侯在宫门口,恭谨的请过安,便引着明礼明湛直奔凤景乾议事的上书房。


皇城中宫婢内侍皇妃皇子朝臣,来来往往,人次众多,却极安静,等闲听不到喧哗高声,所有人说话都下意识的压低声音,仿佛怕打扰皇城的肃穆与凛然。


进宫面圣的都要先递牌子,皇帝日理万机,并没有空闲召见所有人。明礼明湛初进京,已提前派人进京请安,今日进宫的事儿是早定的,不过上书房乃重地,明礼明湛侯站在红漆绘彩的廊下,待上书房的小公公进去通报,有了皇上的口谕,他们才能进去面圣。


上书房外还侯着一二老臣,等待召见。或许是出于好奇,明不时的扫明礼明湛一眼,却并不过去搭讪。


明礼明湛并没有等的太久。


凤景乾听说俩侄子已到皇城,顾不得正在议政,秉退诸臣,直接宣人觐见。


凤明礼已经十四岁,少年的身材尚未长成,瘦削俊雅如同修竹,容貌与凤景南很像,凤景乾见他礼数周全,心中喜欢,命人看坐。


明湛十岁,有着相当滋润的一张圆脸,流光水滑,那小脸儿粉粉嫩嫩如同秋天的刚收获的嫩藕,很讨人喜欢。他倒是没有明礼既谨慎又兴奋的心气儿,蔫蔫儿的,也跟着坐了。


凤景乾关切的问,“明湛是不是累了?”


明湛摇摇头,反正他不会说话。


凤明礼道,“四弟,跟皇伯父说话要站起来回禀。”又对凤景乾歉意一笑,替明湛赔罪。凤景乾自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完全是对待子侄的口气,“无妨,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明湛还小呢。这也快晌午了,饿不饿?”


“谢皇伯父挂心,臣侄尚不饿。”


凤明礼的话还未落地,明湛已经狂点头了。


明礼倍觉丢人,凤景乾哈哈笑道,“吴诚,传些茶点过来。”心想明湛到底年小,还有些天真可爱,温声道,“且垫补些,一会儿随朕一道用午膳。”


明湛点头。他的确饿了,小孩子脾胃娇弱,禁不得饿呢。


冯诚办事的效率很高,四样细点:荷叶酥、猪油卷酥、椒盐小烧饼、杏仁酥,茶是清香的碧螺春。


明湛起身,对着凤景乾作揖道谢,凤景乾笑,“吃吧。”


凤明礼觉着脸上火辣辣的,他和明湛素来没什么交情,又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心里嗔怪明湛不知礼数,露出这样贪吃的嘴脸。


宫婢送来温水和手巾,服侍着明湛净了手。


或者这个时间皇帝很少传茶点,进上的点心不大新鲜,不过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明湛也没挑剔,就着茶水吃了不少。


凤景乾已经从弟弟凤景南的近况打听到一路的平安,再问凤明礼的课业,竟然随口考较了一番。


“明礼朕是放心的,倒是湛儿,”凤景乾略一沉吟,眼睛扫过明湛认真低头吃点心的侧脸,笑着看向明礼道,“湛儿这个年纪还在念书吧。你初来帝都,多少东西都要安置,还要给湛儿请教书先生,岂不啰嗦?不如让湛儿住在宫里,和你几个皇弟一并念书如何?”


“湛儿,你的意思呢?”凤明礼知书识理有分寸,自然不会拒绝。明湛这样的少见,凤景南倍觉稀罕,就多问了一句。


明湛用小帕子擦擦唇角,从袖子里摸出个小本子、铅笔,挪开一叠点心,趴在几上写道,“宫里不都是女人住的地方吗?我是男的。”


冯诚很有眼色的过去要呈上御览,明湛指指自己写的字,又指指冯诚的嘴,冯诚见陛下点头,便念了。


凤景乾见到俩侄子,心情格外好,笑道,“自然有皇子们住的地方。”


“那我带来的伴读丫环侍卫厨子嬷嬷家俱被褥书本要怎么办?”


凤景乾和凤景南是同胞兄弟,当年患难与共方有今日,对明义明湛也心生喜爱,尤其想到弟弟年过而立只此一个嫡子,偏又身有残疾,怎不让人心怜?并不正面回答明湛的问题,反笑着打趣,“你到朕这儿来,还带些家俱被褥的做甚?莫非朕连这个都没有。”


“用惯了。舍不得。睡觉认床。”


凤景乾笑道,“一块儿随你进来伺候便是。”


不论明湛喜不喜欢住在宫闱,只要皇帝开了口要他进宫读书,这就是无上的恩典,他便只有谢恩。一个人进宫就是还要带着下人,凤景乾能点头,对明湛已是宽厚非常。同时也让明湛心里有了底,看来凤景南说与凤景乾关系好并不是吹的。


凤景乾笑也有另一番思量,明湛情况特殊,又是初进宫闱,用惯的人知晓他的脾气秉性,伺候的岂不周全?再者,允镇南王府的人进来伺候,不仅合明湛的心意,往坏处想,明湛年纪尚小,在宫里要长住的,没个贴心的人,若有个好歹,凤景乾要如何跟凤景南交待。


二人各有思量,却仍达成默契。


明湛谢恩。


7、姨妈


凤景乾亲自带着明义明湛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凤景乾并没有坐御辇,反是一路步行,与明礼明湛介绍各处宫殿。凤景乾举止雍容,声音温润动听,他的相貌与凤景南相似,却多了一分柔和,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仿佛他只是一位宠爱侄儿的伯父,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朕早将石榴院命人收拾出来给明湛住,”凤景乾也喜欢摸明湛的头,还偷偷捏一把明湛的胖脸,声音里含着饱饱的喜悦,“说起来石榴院还是当年你们父王住过的地方。当初二皇子跟朕要,朕都没舍得给。如今让明湛住正是合适。”


明湛揉揉脸,迈过足有半尺高的门槛儿。


凤明礼最是多心不过,想着二皇子凤明澜是魏贵妃所生,魏贵妃与魏侧妃乃一母同胞的姐妹,二皇子与凤明礼既是表兄弟又是堂兄弟,听了凤景乾的话,想的就有些远了。


皇家人喜欢打哑谜,满肚子的事儿不直说,偏要放在拳头里要你猜。石榴院,有时不仅仅是一个院子,而且被凤景南住过,二皇子为什么想住石榴院?凤景乾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一时想不透,凤明礼还得打点起精神回答凤景乾的话,笑道,“帝都的天气和云南大不同,云南潮湿,帝都风爽云轻,连街道两旁种的树木花草也大有不同,这一路来,臣侄很是开了眼界。”


凤景乾笑道,“跟朕说说看,朕已经有些日子没出过宫了,这一路,朕特命地方官员好生护送,你们两个是头一遭出远门,年纪又小,他们可有怠慢?”


凤明礼觉着这问题真难答,说好吧,生怕皇帝多想,以为他结交外官;说不好吧,得罪人不说,就是皇帝面子上也不好看,凤明礼费煞心思,斟酌道,“臣侄第一遭长这么大见识。不过明湛还小,又有大姐姐,路上并不敢停留细看,只是走马观花罢了。”


凤景乾笑道,“下次朕出巡带着你,让你瞧瞧北面的风物。”


凤明礼顺竿儿笑答,“那臣侄先行谢皇伯父恩典了。”


俩人一问一答,把凤明礼累个半死,心中十分羡慕明湛生来哑巴,不用费心。


慈宁宫里魏太后早得了信儿,魏太后年过六十,有些发福,脸色红润,头上戴着一支雕琢精美的玉凤簪,眉眼温和,身畔站着一位娇艳如牡丹的丽人。


凤景乾先向魏太后请安,明礼明湛都跟着行礼,太后笑的像一朵小雏菊,“免礼免礼。这就是明礼明湛吧,知道你们要来,哀家盼了好几天了。”


那牡丹丽人向凤景乾请安,凤景乾坐下方道,“魏贵妃也在?”


原来这就是二皇子的生母魏贵妃,如今中宫皇后已逝,魏贵妃阮贵妃同掌后宫,不过魏贵妃乃魏太后嫡亲的侄女儿,自然更得太后青眼。


只是这种场合,魏贵妃再如何得宠,依礼数并不该出现,毕竟明湛与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魏太后笑,握着魏贵妃的手道,“以前婉如在家时,与婉悦最是要好的。哀家想着,明礼明湛不算外人,便叫她过来一见。”


明礼自然早在家时便听母亲提到过这位贵妃姨妈,此时不用人招呼便已跪下行礼,口称“姨妈”。


明湛曲一膝跪下,一点头便起身了。


相形之下,明礼激动太过。明礼脸上有些难看,皱眉道,“明湛,你怎么对姨妈这样失礼?”


明湛勾起半边唇角,看看明礼,再打量了一番魏贵妃,意思不言而喻:我姨妈可不姓魏。


明礼脸都红了,连同魏太后魏贵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明湛兀自淡定的坐着。凤景乾摆摆手,哈哈一笑道,“刚刚朕带着他们一路从上书房走过来的,明湛这小短腿儿,许是累了。母后,儿子可是饿了,就想着母后这里的好酒好菜。”将尴尬揭过去。


魏太后半辈子都在宫廷,脸皮也换的快,笑道,“早备好了,明礼明湛也尝尝宫里的珍馐佳肴。”


魏贵妃笑道,“臣妾先去瞧瞧桌椅食器可曾安放好?”


魏贵妃风摆杨柳飘然而去,带走一阵香风,明湛打了个大喷嚏,他有些闻不惯这种香料的味道,伸手揉揉鼻子头儿,低头看着地面上大红织金的地毯。


魏太后的问题都围绕着明礼展开,以魏太后的地位,世上已没有她可讨好的人,明湛一来便落了魏贵妃的面子,就是间接打魏太后的脸。再者,让魏太后心安理得冷淡明湛的原因是,谁让你是哑巴呢,哀家就是有话问你,你说的出来吗?


凤景乾偶尔附和太后一两句,心神却多一半落在明湛身上,别的不说,这小子倒是挺有种,别人是抬轿子,他是砸轿子。


摸摸下巴,这小子倒有几分镇南王府嫡子的气派。


明湛老神在在,他已经失去了继承权,空有嫡子的身份,却让人小瞧。如今又要在宫里度日,太好说话,别人愈发觉他软弱好欺,以后日子如何过的下去。


欺软怕硬,人性本贱。他就是要摆一摆嫡子的谱儿,让这些人知道,就算他口不能言,就算他不能继承王位,他也是嫡子,并不是烫金的泥胎。


怠慢他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傲倨又如何,他一言一行皆在礼法之内。凤景乾敢撤藩吗?如果凤景乾不撤藩,就得好好的养着他,还得仔细,别生出不测才是两好。


午膳时,魏贵妃已知趣的回了宜德宫。


魏太后也未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湛一眼,明湛正在低头看菜碟儿,也没灵醒的与魏太后对上灵犀一眼,让魏太后很是气闷。


魏太后笑道,“你们几个皇兄皇弟,当差的当差,念书的念书,待晚上哀家摆了家宴,宣他们过来,你们也见一见。都是一家人,莫要生份。你们到了帝都,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只管跟哀家讲,知道吗?”


明礼笑道,“孙儿在家常听父王提起皇祖母,来之前,父王百般叮嘱让孙儿们替父王在皇祖母膝下尽孝。”


提及幼子,魏太后忍不住一叹,“哀家已经五年没见过你父王了,日也想夜也盼,不知他何时再来帝都。你是个好的,你父王有你这样懂事的儿子,也是福气。”


明湛安坐如山,夹一筷子鲈鱼脍,不紧不慢的嚼着,似乎并没有听到魏太后的话。


明湛吃饭很慢,像老头子一样,嚼半天才咽一口,之后再夹一口,继续嚼继续咽。不论魏太后说什么,他就是一门心思的吃饭,动作从容而优雅。


最后,魏太后不得不死心,自己安慰自己,我跟个哑巴较什么劲啊。


凤景乾却是得赞一声,真是好定力!


8、家宴


明湛在慈宁宫吃完饭,便回了石榴院看着下人们搬家。


凤景乾给他安排的地段儿很不错,东邻是三皇子凤明祥,西邻是四皇子凤明瑞。


明湛的箱笼实在是多,院里摆放不下,还堵了大门口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皇子们中午也得回院里吃饭午休,三皇子凤明祥为人和气,先自我介绍,“你是镇南王叔家的堂弟吧,我是你三哥,你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我差些人过来帮你忙。”


明湛对凤明祥行了一礼,拉过范维,指指凤明祥,又指指自己的喉咙,范维施一礼,温声道,“见过三皇子。这是我家四爷,上明下湛。以后我们就住石榴院了,还得请三皇子您多关照。”


“应该的,不必跟我客气。”凤明祥笑。


范维笑道,“跟着四爷来的都是近身伺候的丫环们,力软身弱,若是方便,三皇子借几个粗使奴才帮着把这些箱笼抬到屋儿里去吧。好让婢子们收拾整理。”


凤明祥自然乐意帮忙,邀请道,“这院儿里乱糟糟的,四弟不如来我院儿里歇一歇,待他们收拾好了,四弟再过来。”


明湛便顺水推舟的去了凤明祥的院子,留下范维,指了指杂乱的院子。范维笑道,“四爷放心,我瞧着他们收拾,不会把你的东西弄乱的。”


凤明祥是个很周到的人,先是问茶问饭,得知明湛已在慈宁宫用过午膳,便让人沏了茶来,吩咐一句,“用新杯子。”


凤明祥很健谈,“四弟什么时候到的?我们都知道你们今天来,石榴院早两个月前就重新修缮了,听说以前是镇南王叔住过的。四弟刚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别跟我客气。你西边儿住着的是明瑞,哟,他也排行老四,你俩倒是重了。这样,我就直接叫你名儿,行吧?”


明湛笑着点头,捧着茶喝了一小口,不比慈宁宫的清香鲜嫩。


“明湛,就你自己住石榴院吗?听说你大哥明礼也一道来的,倒没见着他。”


明湛摸出小本子小铅笔写着,“大哥住在王府。”


“哦。”凤明祥不再多问,笑道,“对了,还有淑仪郡主,也住在宫外吗?”


明湛点点头,“大姐姐下午进宫给太后请安。”当然如果魏太后想加重明艳的身份,将明艳留在慈宁宫最好不过,这事儿就得看魏太后的心情了。


“那估计福昌姑妈也得来,”凤明祥眨了下他那双灵动的杏眼,笑对明湛道,“以后一道念书你就能见到了,杜如兰是二哥的伴读,你是他正宗的小舅子,他肯定会巴结你的。”


明湛笑笑,那可不一定,他刚把二皇子的亲娘给得罪了。


凤明祥热情好客,身边的下人也有眼力,大宫女捧来一对翡翠荷叶盏,一个里面满满的是红艳似火的樱桃,另一个则是酱紫色的葡萄,水灵灵的让人极有食欲。


“禀主子、四爷,这是早上慈宁宫赏的,新鲜的很,奴婢们细细的洗过了,主子、四爷尝尝。”


明湛拿出个荷包来打赏,那宫女摆着双手推却,凤明祥笑道,“明湛刚来,赏你就接着。接了他的赏,以后待他要如同待我一般。”


宫女双手接过,福身谢赏,笑道,“四爷有赏,是奴婢的福气。就是不赏,也是奴婢的本份。莫非奴婢伺候四爷是瞧着赏来的,主子也忒小看新荷了。”


“唉哟,你比我还理儿细呢。伶牙俐齿的丫头,下去吧。”凤明祥笑斥一句,对明湛道,“都被我宠坏了。”


明湛写道,“很可爱。”


凤明祥捏他胖脸,鄙视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可爱啊?”


明湛气的呲牙。


凤明祥哈哈大笑。


慈宁宫的家宴很热闹,魏贵妃中午丢了脸面,晚上就没现身。


几位皇子都到了,还有未嫁的二公主三公主,明艳在陪着魏太后说话儿。明艳素来伶俐,魏太后与她说起话倒是慈眉善目,已经决定要留明艳住在慈宁宫。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凤明澜便是实际上的长子,凤明澜容貌肖母,牡丹花长在男人脸上就显的有些阴柔。凤明澜很可能已经知道亲娘给明湛气着了,打量明湛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三皇子凤明祥倒是跟明湛要好,嘻嘻哈哈的。四皇子凤明瑞生性一张别人欠他二百大洋的臭鸡蛋脸,琥珀色的眼珠子仿佛结了层冰,被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寒气直冒,生人勿近。


明湛甚至觉着这位四皇子随便在门口一站就能当门神了,鬼见他都嫌冷。


五皇子凤明禇乃阮贵妃所出,年纪尚小,刚刚进学,粉粉嫩嫩的跟明湛倒像是亲兄弟。


都是骨肉至亲,再没小妾二房的来现眼,大家围坐在一张花梨木长条餐桌上坐了。魏太后与皇帝并肩位于上首,然后魏太后下首坐的是二公主,皇帝下首是二皇子凤明澜。


唉,俩二货。


大家本想依次序坐,皇帝笑道,“她们三个丫头挨着,明礼,你挨着明澜。明湛,你挨着明祥、明瑞。明禇,你年纪小,不准喝酒,知道吗?”


凤明禇奶声奶气的道,“儿子知道,儿子只喝果酒,只喝一小杯,是欢迎两个哥哥来帝都的。”


凤景乾乐,“好吧,只许一小杯。”


“是。”


凤景乾举杯,朗声笑道,“今天明礼明湛从云南远道而来,太后特意为他们设的接风宴。明礼明湛是你们镇南王叔的宝贝,尤其是明湛,年纪小,又跟你们一道在闻道斋念书,你们要多照顾他。他有不知道不懂的地方,你们做兄弟的给他提个醒儿帮个忙,方是本份。自家骨肉,多多亲近才好。来,咱们先共饮一杯。”


明湛极少饮酒,这酒有些辣口,咂巴下嘴,哈一口气,连忙夹了筷子凉藕片填嘴里,压一压酒气。凤景乾笑道,“给明湛换果酒吧。”


明湛落的跟五岁的凤明禇一个待遇。


与皇帝吃饭有一个好处,没人劝酒。凤景乾并不喜过量饮酒,不过三四杯便停了,皇子们自然自制有度。


魏太后指了一道笋鸡脯道,“哀家瞧午膳时明礼喜欢这道菜,便让他们又做了,给明礼放到跟前儿去,省得他面子嫩,不好伸手夹。”


“这个一捻珍给明湛。”虽然偏心再所难免,魏太后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明礼明湛俱起身谢赏,魏太后笑道,“一家子吃饭,没这么多规矩,坐下吃吧。”


凤明祥依旧热情不减,时不时给明湛布菜,再与明礼打听几句云贵风景、路上见闻;明礼与凤明澜已经有些默契,话虽少,却透着一股子亲近。


整个晚宴,凤明瑞一句话没有,板板的坐着,板板的用餐,只苦了坐在他下首的凤明禇,张张嘴硬是不敢跟他四哥搭话。倒是明艳有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时不时的问凤明禇一句,吃食上也照顾他。


魏太后看着满堂儿孙,虽然明湛不大讨她的喜欢,不过看一眼皇帝,再瞧一眼凤明澜凤明礼,魏太后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脸上愈加慈和。


这顿饭吃的很舒服,主要是慈宁宫的厨子手艺好,明湛又是奔着吃来的,没太多杂七杂八的心思。因他哑巴,也少有人与他讲话,美酒佳肴,自然是一番享受。


用过晚膳,时间还早,大家共品香茶,陪太后说话开心。


还是魏太后这里的茶好,当然皇帝的茶也不错。


明湛用三根手指捏着茶盏,还未喝上一口,就听魏太后点了他的名子,“明湛,你初来帝都,年纪又小,哀家很是不放心。”一指身前的一个翠衣宫女,温声笑道,“这是哀家跟前得用的大宫女,樱儿。樱儿煲的一手好汤,让樱儿到你跟前儿服侍,有个知冷热的人,总是好的。”


明湛抿着嘴,望向魏太后,摇摇头,又摆摆手。


魏太后顿时不悦,倚着软榻的身子猛的坐直了,脸上薄怒,问道,“怎么,你不要?”


明湛点头,静静回望着太后,魏太后嘴角下垂,两道法令纹极深,眼中已露厉色。


凤明礼心里怪明湛不识好歹,忙训斥道,“四弟,这是皇祖母疼爱于你,长者赐,不应辞。有樱儿姑娘照顾,这是你的福分。”


明湛完全像没听见凤明礼的话,说笑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魏太后的脸色愈加难看,却并不发作。明湛毕竟是凤景南的嫡子,就算身有残疾,也是嫡子。这是头一天来,心里再不喜,面儿上也不好轻忽。


众人都惊讶明湛胆大包天,魏太后的话都敢驳,各自算盘打的紧,竟无一人出言相劝。


凤景乾只得一笑道,“母后,明湛儿带了不少伺候的人,想来都是服侍他惯了的。樱儿姑娘不如就给了明礼吧,明礼一个半大小子,又在宫外,哪里懂的照管内宅呢,正好将樱儿赐予明礼解忧。”


魏太后估摸着今天是等不到明湛的台阶了,便顺着皇帝的台阶下去了,犹带三分火气的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宴会散去,该出宫的出宫,该回房的回房。


辞了魏太后,诸人再恭送皇帝,凤景乾曲指敲了明湛一个暴栗,转身离去。


明湛揉揉脑袋,抬头对上一双双各有思量的眼睛。


9、阋墙


落日已湮没在晚霞之中,凤明澜漂亮的侧脸如同染上了胭脂色,他的肌肤如同凝脂冻玉,眉目间带着一抹冷然,唇角翘起,眼中却没有并分笑意,眼睛片刻不离,冷淡的盯着明湛。


即便凤明澜真的是朵牡丹花儿,明湛也没心思跟他对眼儿。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明湛一掸衣襟,抬脚就走了。


“诶,明湛,等等,咱们顺路,一道回去。老四、老五,你们也快点儿。”凤明祥招呼着。


凤明瑞凤明禇都是话少的,与凤明澜凤明礼告辞后,也径自离去。凤明礼竟也快步追了过去。


明礼跟着去了明湛的院子,一进门便教训他道,“你这是怎么了?心里再有不痛快也不该忤逆皇祖母。我们远在云南,本就不得在祖母跟前尽孝,今天祖母一片好意,你犯的哪门子牛脾气。”


明湛伸展胳膊,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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