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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回府时天色已晚,脚刚落地就有小厮回禀:王爷在院儿里等着世子。


明湛只得过去相见,凤景南见明湛也没个好脸色,“回来了?”


明湛哼哼一声,“嗯。听说父王找我有事。”


一听这话,凤景南无端火大,“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见明湛蔫儿了脑袋才道,“转眼就要大婚了,还没半点儿稳重。二皇子府产下嫡子,后儿洗三,你去贺一声。”


“让二哥去吧,我哪里有空。”虽然如今与凤明澜的关系略略改善了,不过明湛对凤景南的口气相当不爽。


“你都忙什么呢?”


“进宫伴驾。”


“你还少拿皇兄来压我,我进宫跟皇兄说一声,你去了二皇子府再进宫也不迟。”凤景南道,“如今几个皇子也大了,你适当的交际总没错的。”


明湛拿捏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还有几分不情不愿,颇有些“可是你求我去的”意思,眼里露出些许小小得意的光芒。


“你三妹妹、四妹妹的婚事,我都瞧好了,只是她们的封号至今没信儿,你知不知道是何缘故?”凤景南手里把玩着一只玉蝉,问明湛。


明湛摇头,“要不我跟皇伯父打声招呼?”


“皇兄说明菲放诞怪癖,担不起郡君的封号,只肯封乡君。”凤景南看明湛一眼,“你大姐姐是长女,破例封了郡主。明淇是嫡女,也是郡主。明菲明雅非嫡非长,想着一个郡君一个县主总差不多,皇兄却又抓住明菲对你不敬的事儿不放。一个女孩子,她又比明雅大一年,如果封号上比不上明雅,这婚事倒也难了。”


明湛眼睛里放出喜悦的光芒道,“皇伯父对我好,果然不是白说说的。明菲的事儿,我可管不着,爱封什么封什么呗。”


凤景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抓住明湛一顿捶,怒吼,“那是你妹妹!”


“少来了,她可没当我是她哥。”明湛眦牙咧嘴,“你再动手我可恼了。有这会儿跟我说这个,那会儿我被她逼的差点儿毁容。擦了四五年的药膏才好。圣人都说了要以直报怨,我勉强着照着圣人的规矩来,不给她下绊子就是,莫非您还打算着让我去给她求情?”


明湛这样赤裸裸的无耻,凤景南原就有些心病,闻此言勃然大怒,“心胸狭隘,冷血无情,你也配做我镇南王府的世子!”


明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瞬间又忧复了一脸的闲凉嘲讽,转身就走。凤景南一拍桌案,怒道,“站住!”


凤景南缓了一口气,他早死了收服明湛的心,叹道,“你本不是个小报的,何必这样说话,倒教人误会。”


明湛站着不动,凤景南又开始上火,“还叫我请你回来做不成?”


明湛折回去跟凤景南隔炕桌儿相坐,喝了半盏凉茶道,“你待我,还不如皇伯父一半儿好。”


“你要是我侄子,我待你定比他待你更好。”凤景南恨不能敲开明湛的脑袋,“我对你要求严,还不是想你好。皇兄对几个皇子可曾有过好脸色,遇事不动脑子,眼光看不了三寸远,就你这浅薄劲儿,日后承继王位也是个昏馈的。”


有事相求,还这种态度,明湛紧抿着嘴不说话。


“知不知道现在有许多人在打听你。”凤景南道。


明湛摇头,继而道,“打听我也无非是为了盐课的事儿,我一回云南说不得有多少人来给我送礼求情呢。父王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儿子笨了,你嫌他蠢。可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如同凤景南,还没等出招儿,人家把后路堵死了。心下一声长叹,“你胸有成竹就好。明湛,你现在还未大婚,体会不到做父亲的难处。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儿女,你们之间有争执、有远近,可我不希望你们真的谁要了谁的命。即便真有那一天,你也等我闭了眼再动手。”


“瞧您说的,就一准儿笃定我动手?我从不先动手的。”明湛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从不会小看你。”凤景南目光柔和,他似乎从未这样心平气和的与明湛说过话儿。明湛年纪渐大,一张脸逐渐展露出英武气来,正宗的‘甲’字脸,眉毛斜飞入鬓,鼻直唇薄,眼睛明亮,见明湛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宝蓝提花袍子,问道,“记得冯秩好像也穿过这么一件?”


“嗯,我院里料子多,每年做许多衣服都穿不过来。譬如四季衣裳,我每季都是二十套,有的不过穿一两次便收了起来,岂不可惜。干脆命针线房少做几件,我让丫头们把余下的料子都给范维他们也做了几身。”收买人向来没什么新意,明湛照着‘同衣同食’的老法子,对自己的伴读们很是不错。


一个有前程的主子,又对自己百般器重,搁谁谁会反水啊?


凤景南赞许,“做的不错。只是自己也别太简单了,毕竟是咱们王府的脸面。”人家不但不挑衣裳,连吃饭,向来是菜不过六,简朴的叫人……连连称赞。


譬如范文周朱子政这些念书的,就很吃明湛这一套,克勤克俭,明君之相,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明湛收买了,净是夸明湛的好话。


你说他是伪善吧,听听他对明菲的态度儿,他可一点儿不伪。凤景南从未遇到过像明湛这样复杂善变的家伙,只得耐下心来跟明湛讲道理,“以往朝中争斗,皇子间你死我活,也向来与公主们无涉的。明菲是你妹妹,如果她封号反不如明雅,必会让人多想。先前的事儿难免被人拿出来念叨,明菲纵然得不了好儿,你又有什么脸面不成?”


凤景南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湛寻思了一会儿,见好就收道,“那你也不能忒偏心,还说我不配做镇南王府的世子,我不配谁配?还骂我心胸狭隘、冷血无情……”


“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还寻旧帐不成?”一时口误。


“给我一万两银子,我就帮你把事儿办成。”


凤景南瞪大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明湛嘴里吐出来的,奶奶的,老子吩咐你干点儿事,推三阻四不说,还敢要银子,凤景南一撸袖子,“你皮痒是不是?”就要动武。


明湛说起来真有些怕凤景南,倒不是说智慧上输给他,实在是武力上有所不及,凤景南的暴脾气,发作起来,打了白打,明湛白挨着。


明湛屁股往后挪,犟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你老子!”这话掷地有声,凤景南三分薄怒,手指头儿虚指明湛的脑袋,“油盐不进的混帐!道理都跟你讲了,事儿因你而起,你给我办俐落了。”


明湛撇撇嘴没说话,凤景南一拍桌子,“不然就扒了你的裤子,光着腚在外头挨揍。”


明湛倒吸一口冷气,气势弱了三分,“你也得讲些道理诶。”


“老子干嘛要跟你讲理,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白养你这么大,说了你就去做,少他妈的废话。”凤景南完全晋身为活土匪,蛮不讲理了。


明湛忙不迭要走,凤景南唤住他,压下恶气问道,“你要银子干什么,手紧么?”


“我又没别的收入,就靠那些俸银月钱,能有多少?平日里打赏花销,也不好露出小家子气来。以前都是母亲拿私房给我,如今我这么大了,哪好总要母亲的体己。”明湛低声道。


凤景南指了指墙边儿垂下的一根细绳,明湛过去拽了一下,不一时李三进来了,凤景南吩咐道,“叫李明过来。”


大管家李明来的很快,凤景南问,“这几年帝都的田庄铺子收入如何?”


镇南王府产业丰厚,光京郊便有百顷的上等田庄,内城几处铺面儿庄园,均有懂行的奴才管着,收入不匪。另外还有一些隐蔽的产业是李明都不知道的。


李明忙回道,“去年庄子上收入一万八千两的银子,铺子里五万三千两,共计七万一千两,刨去各项花用,还有前几年的收入,库里有小二十万的现银。”


凤景南颌首,“这几天收拾收拾,将帐册交到世子的院里,以后这些产业就由世子打理,不必再跟我汇报了。”看向明湛,“帝都的花用向来从这里头出,你学着理财吧。”


凤景南挥了挥手,李明便下去整理帐本子了。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明湛时不时的偷看凤景南一眼,凤景南哼一声,“偷偷摸摸的看什么,有话就说?”


明湛脑袋伸过去,在凤景南耳边小声道,“您就大方一点儿,全交给我呗。”这些产业有个屁用,关键是帝都的人手儿,情报机构。


凤景南眸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闪电般的伸手,掐住明湛那张可恶的臭脸,狠狠一拧,骂道,“贪得无厌的东西!你就是欠抽!”


明湛痛的哇哇叫,“快松手,我还得娶媳妇儿呢。”脸上伤了,可如何见人。


凤景南这才撂了手,指着明湛的脸,一个字如舌绽春雷,气势十足,“滚!”


明湛颠儿颠儿的跑了,他只是提醒凤景南一声,就算不给他,也休想给别人,那是他惦记的东西。不过,凤景南出手如此大方,明湛喜出望外。在窗子外头扬脖子喊一句,“那事儿我记得了。”


一个明菲而已,哪里抵得上年收入八万两的田庄铺面儿,凤景南慷慨,明湛便说句话让凤景南放心,结果凤景南更气,混帐犊子,莫非老子是拿钱买的不成?


帝都里的银钱,大都用来走礼或是置办万寿千秋的礼品,每年皆有富余。先前明礼初来帝都时,凤景南本来交给明礼打理,后头哑巴明湛异军突起,这小子没个脸皮,还不会说话时便常指天划地的指责凤景南偏心眼儿,死活要帝都权柄,凤景南应付都觉得吃力,哪里还敢把帝都的产业交给明礼,这不是将现成的把柄递给明湛么?


这事儿,就一直耽搁下来。


今天明湛一提手头儿窘迫,凤景南很有几分不是滋味儿,想着明湛不是个爱花销的,进项全无,的确是不方便。一时心软便将帝都的产业给了明湛打理。现在想想,又颇是后悔。


李三进来奉茶,凤景南道,“那小子走了?”


“是,奴才瞧着世子挺欢喜的。”


真是废话,得了本王的产业,能不欢喜?


99、威胁


继盐课权柄后,明湛又将帝都的产业拿到手里。


帝都这点儿产业其实九牛一根毛,算不得什么,只是种种风向不得不让人多想,世子这位子真是坐稳了哈。


有了银子,明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下人发红包儿。


明湛的确是东西有不少,就是缺银子。世子薪俸每年不过三千,还有每院月钱,明湛是头一份儿每月有一百两,拢共一年五千银子都不到,在他这地位,真是吃饭都不宽裕。


所以明湛颇是精打细算,还有卫王妃时不时给的体己,日子勉强过的去。


如今明湛富裕了,手下人也有汤喝,凤景南听到回禀,颇有几分愤慨,臭小子拿老子的银子做人情。


明湛收了银子就办差,进宫跟凤景乾说起两个妹妹的封号,懂事承情的说道,“明菲那丫头我也不喜欢,皇伯父压着她都是为我出气,唉,这天下之大,除了我母亲,就您对我最好。”


“景南为这事儿找你了?”一张如意榻上,凤景乾斜倚着明黄引枕,闻歌知意,问明湛。


“嗯。”明湛坐在绣凳上,摇着蒲扇,一阵阵的凉风让凤景乾自身到主无一处儿不舒泰,“一个丫头片子,跟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天下人都知我与明礼不合,这会儿明菲封号低一等,都得以为是我干的,白担个不好的名声。就是太后那里,也得记我一笔。”


凤景乾握住明湛的手,明湛不好武艺弓马,一双手修长舒展,精雕细琢过一般,凤景乾捏了捏,“罢了,倒便宜了她。都是庶女,又不居长,倒不必特意分出高低,到指婚时再赐封不迟。”


“我也是这意思。”明湛抽出手,“我搬个摇椅来躺着。”


凤景乾一拍榻沿儿,“这榻宽敞的很。”


“俩人挤一处儿怪热的。”


“朕这席子是玉石编的,说起来还是景南贡上来的,凉爽舒适,过来试试。”


明湛脱了鞋爬上去,凤景乾往里移了一个次位,将枕头推给明湛,明湛放平了枕着,说道,“以前有个美女,自小在万年寒玉床上练功,冰肌玉骨,美貌非常。”


凤景乾粉没幽默感的问,“这凉玉做的席子朕都要铺一层薄毯再躺,若是玉石成床,会不会得风寒?”探究的看向明湛,“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人可以纳为侧妃,别担心你父王那儿,朕为你做主。”


“人家已经明花有主了。”


“原来是只破鞋。快别丢脸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这喜好真是奇特,凤景乾心道。


明湛简直想晕过去,“您真是一点儿不浪漫?”


“浪什么?嘴上把好门儿,下次再乱说就掌你嘴了。”以浪字开头儿,凤景乾就没往好处想,脸色也沉下来。


明湛忙解释,“这是西洋人的说法儿,就是,懂女人心会讨女人喜欢的意思。”


“没出息。”凤景乾教训明湛道,“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男人倒要讨好女人,这是哪门子的谬论。脑袋给门板夹了不成?别想这些乱七八糟了,说起来都是景南的不是,明淇好端端的女孩子,不学些女红针指,倒是喜欢武刀弄枪,如今连个婆家都没有。”


“别说这个了,魏宁提审那个私盐贩子了,你知不知道?”


“阿宁没叫我去,我也不知道。他跟我越发疏远了。”明湛侧身躺着,双手枕在脑下。


“倒不是子敏的意思,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永裳上书,朕好容易将杜如方挪到了帝都府去做府尹,现在又出了个林永裳,更是难缠。”凤景乾笑,“都察院啰嗦不休,朕就免了你的差事。”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盐课上最容易得罪人。”凤景乾都帮着解释了,明湛并不放在心上,笑,“我听说前儿杜如方将沈阁老家的少爷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帝都的治安可比以前好多了。昌北侯和福昌姑妈那样圆滑的人竟然养出这样方正的儿子,真是一样水养百样人。”


凤景乾不以为然,“做官便要为百姓着想,若是满心私情,朕用他做何用?”


“沈阁老没找杜家麻烦?”


“他?”凤景乾唇角一翘,“老家伙亲自带了礼去昌北侯府至谢,又给苦主赔礼,之后上书自陈教子无方,那一脸大公无私坦荡胸襟,朕也只得宽慰他几句。如今早把那不知规矩的东西送回老家了,一劳永逸。”


明湛赞叹,“果然是老谋深算,借力打力,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这人不是大伪便是大善哪。”不过依明湛的短见,大善的人可做不到首辅的位子。


凤景乾眼珠儿不错的看着明湛,叮嘱道,“你在外头说话嘴上可得有个把门儿的才好。”


“没事儿,反正有您兜着呢。”


凤景乾笑骂一句“混帐”,拍了明湛一巴掌,“跟朕说说,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就那样儿,我看他们都在忙着扎红绸子红灯笼呢,还有人登门送礼。”明湛侧身支着头道,“伯父,您过万寿收那些礼还有其他时候人们的孝敬,都怎么处置啊?”


“分类搁库里,怎么了?”


“您库里不少宝贝吧?”


凤景乾警觉,“你缺银子花用,还是瞧上朕什么东西了,直接说吧?”


要不老话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儿’,凤景乾再如何英明神武,也有缺点,他完全继承了魏太后的小家子气。明湛撅嘴道,“不是。我现在有钱了,父王把帝都的产业交给我打理,我还给范维他们每人发了个大红包呢。”


凤景乾玩笑一句,“哟,这是来跟朕炫富了。有了银子也不来孝敬孝敬朕。”


“我勒了这么些年的裤腰带,多年媳妇熬成婆。”


凤景乾大为皱眉,“赶紧回去多读几本书,说话越发不见档次了。”


“您听我说。”明湛道,“伯父,我说的拍卖行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那天你只一提,正好具体说来听听。”


“说起来不过是‘价高者得’四字。”明湛来了精神,认真的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国家承平日久,帝都里名门显贵,官宦大臣们走礼钻营,哪个不要送礼的。尤其是那些文官们,一股子酸气,不爱收黄白之物,专捡着古董字画名砚宝墨,既得了雅名儿,又得了实惠。帝都卖古物的店铺里,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这拍卖行,说白了就是个卖东西的地界儿。”


“譬如您不是要修西郊的行宫么?怎么才能省银子呢?您这样大的工程,完全可以把信儿放出去,让有能力的工匠班子参加招标会,谁要的银子少又能把活儿干好,就用谁的。如此岂不节省么?”明湛细细的分析道,“今年盐课本就不富裕,您不是还拿内库的银子贴补朝廷么?万寿节都没大操办。如今都是暑日了,去年西郊行宫走水烧了的房子还没盖好,说到底,就是差在银钱上。朝廷这样紧巴,伯父也不好意思去修行宫。不过,要是用的银钱不多,三五万银子,就是朝臣也说不出什么的。”


明湛一心为他打算,凤景乾心中熨帖,“这倒是个好法子。可以先拿行宫的工程试一试。只是你若出面儿,倒是不便。朕给你找个妥当的人,你把具体怎么办跟他讲了,介时让他出面儿,有人骂也骂不到你头上。”


“好。”明湛眼睛一弯,嘴巴撅起来亲一口,“真体贴。”


凤景乾捏了捏明湛的脸,温声道,“你那个拍卖会朕明白了,就是把东西摆出来,让人竞价,对吧?”


“果然是英明神武哪。”


“臭小子,还学会拍马屁了。”凤景乾自己都笑了。


明湛笑着纠正,“是龙屁。”


凤景乾拍了明湛一顿,明湛装模作样的叫唤着求饶,抱着凤景乾的腰滚在一处儿笑,“你没用劲儿吧,不疼。是不是心疼了,舍不得?”


“嬉皮笑脸没正形。”明湛的脑袋就伏在眼前,凤景乾伸手揉了揉,他喜欢明湛与自己这样亲密,“你这样淘气,倒是对了朕的性子。你在家可得注意,你父王喜欢稳重温雅的。”


“像明礼那样,温温吞吞的,我知道。”明湛嘟囔道,“什么病都有的治,独这偏心眼儿,真是绝症。”


凤景乾忍笑道,“可别当着他面儿这样说。”


“早说过了。”


看来常挨揍不是没原因的,凤景乾不得不教导明湛父子相处之道,“彼此都要留些颜面余地,景南是你的父亲,脾气也臊些,你言语间要恭敬些,多说些好话,才能使他开心。现在年纪小,有一二顶撞他能忍你,时日久了,你还这样,不说景南,就是别人瞧在眼里于你的声名也有影响。朕看你与别人都是好的,闻歌知意,怎么就跟你父王合不来呢?”


明湛没说话,不过到底入了心,如今人讲究“孝道”,他总跟凤景南吵架也不是回事儿。


明湛回去把明菲的事儿跟凤景南说了,凤景南叹一声,“如今你在皇兄跟前儿说话比我还管用。”


“皇伯父卖好儿给我,自然要我知情,本就应该我去说一声的。”明湛道,“父王快别说这样的话了。皇伯父待我好,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饮水思源,我知道分宜。”


凤景南仔细打量明湛几眼,怎么进宫一趟跟吃过蜜似的,嘴巴也甜了,脾气也软了,点头道,“这些天不要出去了,跟嬷嬷学学大婚时的规矩,大喜的日子,别出差子。你大婚后便回云南,盐课的事可有算计了?”


“我已经跟范维、冯秩讨论过了,让他们起草份文书,介时还要请父王指教。”说起这些客气话儿,明湛很是别扭。


“范维他们年轻气盛,才学也都不错,只是有一样,从未当过差。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先让他们去跟文周、子政请教吧。待妥当了,我再看不迟。”凤景南见明湛今日甚是乖巧,他心里也舒泰,便道,“我虽给你指了伴读,你也别总将心思搁在他们四个身上,似文周等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多与他们交往,总有益处。”


“我这不是怕会忍不住挖您墙角儿么。”


凤景南嘿然一笑,“你能挖得走也算本事。”


“哪儿能呢,我的就是父王的,父王的就是我的,咱俩谁跟谁,我挖自己墙角儿做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找费事儿么。”


“粗俗。”


明湛笑着起身,“回去含着香片漱嘴。那我不打扰父王了。”


态度好的让人诡异,凤景南道,“我还没用膳,你且陪我一块儿用吧。”


明湛刁钻时,凤景南时常头疼;这忽然之间鬼上身似的懂事了,凤景南心里反倒七上八下,一会儿怀疑明湛是不是在摆啥龙门阵,一会儿又想着明湛是不是闯祸了,这会儿不敢说怕受罚。


明湛便趁机将拍卖行的事与凤景南讲了,“上次父王说那皇伯父西郊行宫修一修竟然要二十万银子,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拿着皇家的银子当土使。今年非比往日,国库不充裕,朝廷这儿闹灾那儿赈济的,真拿出这么多银子修建宫殿,御史就要聒臊了。”


“我那日不过略一提,你就搁在了心上。”凤景南抬眼看向明湛,“也难怪皇兄疼你。”


明湛道,“只是大致一提,我还担心皇伯父要面子,我提银子的事儿他心里会不欢喜呢?”


“你要是给我省大笔银子,我也欢喜。”凤景南笑了笑,“先前不觉,如今看来你在财务方面颇有些长处,本王的日子也紧巴的很,这会儿要是有个百八十万的,倒可解一时之难。”


明湛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不会是想把给我的产业再要回去吧?”他自己穷的还要人救济,凤景南怎么会跟他提银钱的事儿呢?


凤景南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好不容易才忍下怒气,“滚吧,看你就来气,倒足了胃口。”


明湛到底没吃上饭,挨了几句骂,不疼不痒的走了。


凤景南心里暗骂明湛,总是报怨老子偏心,你对老子有对皇上一半儿的孝心,老子的心立码就正了。


明湛这个新郎官儿并不忙,倒是明义明廉跟着忙活明湛的婚事,天天脑打后脑勺儿,没个空闲的时候。


明义冷笑,“果真是世子的排场,咱们也就配给他打打杂儿了。”


明廉心机浅,只管拿银子办事,听了明义这等酸话,上下寻思了一番,很实诚的道,“二哥,你要是不乐意,只管把事交给弟弟来办。二哥在帝都多年,颇有积蓄,瞧不上这几个小钱儿,不比弟弟囊中羞涩。”王府子弟也并不是个个儿富翁,尤其明廉很有些“烧钱”的爱好。偏他非长非嫡,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入凤景南的眼,故此,手头儿上就有些紧巴。


明廉这人很实诚,他对明湛没啥深情厚谊,帮忙料理明湛的婚事,说白了就是从里面捞油水,而且捞的极爽。一面感叹,世子大婚的排场不一般啥啥啥的;另一面,下手稳准狠,捞钱捞的身心愉悦,乐此不疲,竟然在内心深处隐隐期盼着明湛没事儿多大婚几回才好呢。


明义的目的明明跟明廉一样,偏还要在明廉跟前儿下言,一副被迫的贞烈相,倒让素来无耻在表面的明廉有些看不上,故此,明廉少不得刺了明义几句。


明义脸上挂不住,冷笑道,“几日不见,三弟倒学会了胳膊肘儿往外拐。拿着他当亲兄弟,倒不知你把我跟大哥放在何处?”


“三哥,”明廉手里把玩着一把泥金折扇,故做风雅的摇了摇,背靠太师椅,脚搭八仙桌,闲闲道,“如今世子的爵位都封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再说,咱也争不过他?连大哥都不是他对手,二哥您在帝都磨蹭这好几年,除了攒下不少私房,还存了个啥?您要有本事,早该接过大哥的棒子跟他争上一争了,结果不是都摆出来了么?反正你们别指望我,我是比不得四弟的。虽然咱们兄妹人多,可这又不是打架,人多就能胜的。事实就摆着呢,咱们要硬碰硬,岂不是找死么?”


明廉摇头晃脑的下了结论,“反正我没本事,还是抓紧时间给世子留个好印象,以后日子也顺畅。”


“我看你养鸟儿养疯了!”明义险些气炸了肺。


“我如今可不养鸟儿了,我改玩儿字画儿了。”明廉嬉嬉一笑,“说起来听闻二哥那儿有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什么时候借兄弟赏鉴赏鉴?”


明义颇是心痛的点头,“自家兄弟,可不要这样见外。我打发人给你送去。”


“多谢哥哥。”


明义问,“你知不知道,父王把帝都的产业交给了世子打理?”


“倒没听说。”明廉无所谓,“给就给呗,他这不是大婚么?日后分家不要少了你我那份儿就成。”见二哥的脸都要发青了,明廉挠挠脸,恍然问,“二哥,难道以前是你在打理这些东西?”


“那倒没有。”明义黑着脸道,“只是以往我在帝都,总要问上一二。”


明廉心知肚明的一笑,“那二哥就跟我一道儿回云南吧,我听说世子要常驻帝都的。在云南,咱兄弟离他远点儿,也有的是人孝敬。”


“我倒想,那小子不肯答应。”想到这事儿,明义就是一肚子三昧真火,恨不能把明湛挫骨扬灰,他只略一提,父亲不置可否,明湛便道,“我要回云南主持盐课,这帝都还需二哥照应着。”明摆着不乐意他回去。


明廉晃着扇子出馊主意,“你去求父王呗,他现在还没继位呢。父王不同意,你就多求几回,死活不在帝都呆了,父王也不能强迫你。”


看明廉实在不是可以与之议事之人,明义很是灰心,无奈道,“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哦。”明廉将脚放到地上,起身跺了跺,“咱们去瞧瞧喜棚扎的什么样了。大喜的日子,可别出纰漏。”


大喜?哼!大喜!


必叫你终身难忘!明义攥了攥手里的折扇,跟着弟弟出去。


大婚将近,明湛却未得空闲,带着自己的狗头军师们与凤景南等人在书房商议盐课之事。


明湛今日形象略有不同,他在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早上请安时把凤景南惊了一惊,凤景南颇觉丢脸,命明湛取下。明湛死都不从,还很有理有据,“你不是说嘴上没毛儿,办事不牢么?我这样显的稳重。”


明湛本就年少,容貌俊俏,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剥壳鸡蛋似的嫩脸上贴上两撇上翘的小胡子,很有些怪样,偏他还喜欢装模作样的摸一摸,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惹人发笑。范文周等人忍着笑,赞一句,“世子越发老成了。”明湛禁不得夸,笑眯眯的心情飞扬。


“行了,说正事吧。”凤景南瞪明湛一眼:轻浮。


凤景南坐上首之位,明湛是第二把交椅,其余范维冯秩站在明湛一侧,范文周朱子政于凤景南一畔,真真是泾渭分明。


“冯秩,你先跟父王说说,我们商议出的盐课条例吧。”明湛有意让冯秩露个脸儿,冯秩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不过,做事很仔细,人也稳妥可靠,关键是冯秩的老爹冯山思是凤景南身边儿管理银子的得力干将,家学渊源。


少年人的声音清朗,尤其冯秩因遗传关系,天生对银钱数目敏感,先从盐课上各项浮费开销,再说到如今盐运衙门机构拖冗繁多、人浮于事,从而得出盐价偏高至使百姓吃盐困难等等等事。


“为裁汰浮费,降低淮盐成本计,我们可以算一笔帐。”冯秩不急不徐,初时他面对凤景南还有一二紧张,不过随着介绍加深,那种拘谨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飞扬。世子已经将盐课抢到手,将此事交与他与范维的手上,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崭露头角,一展长才。冯秩和范维私下商讨多次,又与明湛商议补充,多少回修改,才有今日在王爷面前慷慨谈吐。略黑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笃定,冯秩原本相貌并不出众,此时举手投足却让人觉得,这小子气韵不错。


“以往每盐400斤为一引,场盐照钱时价折合银六钱四分,抽税照商运科则酌减1/3,计银七钱二分,再有熔解费、设局设卡经费、各衙门书役纸饭、委员薪水、缉私经费等项共五钱二分,通共每引库平纹银一两八钱八分。世子认为除此之外不得有分毫需索。其捆工包索费用由民贩自行经办。”


“可事实是如今每引需钱八两,到了各盐商手里,再发卖于百姓,致使平日里的寻常之物倒成了奢侈品。”冯秩道,“岂不怪哉。”


范文周道,“按照你所说,我们这里盐运衙门精减,倒是可以使盐价下调。只是如今盐课上有总商,总商下有散商,总计多达几百家。商人唯利是图,总商要获利,散商要抽利,况且如今盐课上使盐贱卖,盐却把持地总商手里,将来盐价必也是由他们来定。若是真正使盐降价,介时少不得王府干预。”呷一口茶,范文周道,“你们尚未与这些商人打过交道,狡诈多端,王府裁剪盐运浮费,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怕这些奸商最后仍是将重利予己,盐价所降有限。如果由王府过多干涉盐价,他们又会叫苦不迭,毕竟盐还是要指着他们去卖。”


明湛指了指范维,范维先给自己老爹行了一礼,“世子的意思是,废除总商一职,自此销盐不再由总盐把持。另外,改盐引为盐票。各州县民贩,给予许可证,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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