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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和谈(1 / 2)

侍从们迅速将那些尸体拖下去,持了清水,开始清扫地面。


此时天边有晨光缓缓从东方渗出,像有火红的剑,一剑劈开了漆黑的苍穹。


哦,可不就像鸾鉤。


楚忘收剑入鞘,缓缓转身。


他的脸上蒙了层温柔的晨光,像是情深脉脉的泪晕,使他看起来柔和不少,甚至眉眼之间,给人以含情的错觉。


小忠缩在殿门口,哆嗦着唇,裤裆湿漉漉的,竟也是吓尿了。


楚忘皱眉看着他,轻斥:“没出息。”


小忠忽然大哭起来:“你是谁?你还我家少爷!你把少爷还给我!”


他哭着,一把向楚忘扑去,然后又想起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立马止住去势,孬种地跪在楚忘脚边,不敢碰他一下:“呜呜,你是谁……你把少爷还给……还给我……”


楚忘眉头皱得愈发深,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是我,你的少爷……你别再哭了。”


小忠仍旧是满脸鼻涕眼泪,闻言终于稍稍定了神:“我刚才忘了问,少爷,我们姓拓跋了,那老爷怎么办?”


楚忘低笑一声,往殿里走去:“人各有归途,他去找他的妻儿了。”


“什……什么意思?”


“便是这个意思。”


楚忘走进思政殿,大殿肃穆,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其间。


他似乎踌躇了下,方缓缓走入后殿。


正殿为北魏帝王处理政事的场所,而后殿之中,备有床榻,权当是宵衣旰食的帝王临时寝宫。


后殿中,已有药味弥漫开来,数个太医围作一起,正喁喁私语着,见到楚忘到来,纷纷跪下,三呼万岁。


楚忘示意免礼,一步一步往大殿深处走去。


宫殿尽头,是一个床榻,床榻之上,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人。


楚忘走到床前,终于鼓起勇气,垂目看去。


那人阖着眼,面色虽是死人白,却带着安详,嘴角亦微微勾起,像是在笑。


“如何?”楚忘轻问,声音很低,像是唯恐惊醒梦中人。


有太医正给拓跋烨施针,闻言收起针,道:“太上皇脉象时有时无,呼吸衰竭,毒入心脉,其实早就明明应该……不知为何,却一直吊着一口气。”


那一群互相探讨的太医闻言,便推出一人,向楚忘道:“陛下,臣等在此讨论之后,得一结论。太上皇体内,一阴一阳,有两股剧毒。新毒入体,却与旧毒相冲。新毒霸道,原应见血封侯,恰时这旧毒,救了太上皇的命。”


楚忘侧首,目光不知飘向何处,半晌问:“能活么?”


众太医闻言一齐跪下:“臣等亦不能保证。但太上皇洪福齐天——”


楚忘打断他们,冷冷再问一遍:“能活么?”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回答道:“怕是……难。”


楚忘笑一声:“难什么,活了赏金万两,死了通通陪葬,简单得很。”


众人冷汗涔涔,唯唯诺诺。


“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想办法活命?”


太医磕头称是,又围在一起,讨论着药方。


楚忘坐在床侧,垂目看着对方。


然后俯□,将额靠在对方颈间。


对方身躯冰冷,呼吸微弱,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像极了一具死尸。


“你……不要死。”楚忘喃喃说,“活过来罢……求你了。”


他在世上的亲人……只有两人了。


一个,已成仇雠;一个,奄奄一息……


他若死了,自己便真是,孤家寡人了。


“陛下。”有侍从在楚忘耳边轻声唤,“陛下,该早朝了。”


楚忘抬头,眼神尚带些迷茫:“早朝?……”


侍从轻声道:“让奴才替陛下更衣。”


楚忘站起来,再看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人,说:“好。”


北魏以凤为图腾,尚赤。


帝袍亦是朱红色。


楚忘穿上帝袍,冕旒下的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他腰佩鸾鉤,冕旒垂珠,一步一步踏上丹陛,坐于皇位之上。


左丞相拓跋律站在他身侧,手持诏书,朗声道:“天佑二十二年夏,六月壬午朔,告祀天地于乾明殿。其祝文曰:嗣天子臣忘,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厚土皇地祇昔我……”


清朗有力的声音,读着诏书上力透纸背的字,响彻在大殿上。


此时天地已明,灿烂艳丽的朝霞铺在大殿的玉石地面上,璀璨不已。


有孤鹭扑朔朔地从殿外的天空中飞过,翅膀托着红霞,转瞬而逝。


“帝心永惟,相佑祭毕!”拓跋律念完最后一句,叩首在地,道:“吾皇万岁。”


大殿中文武百官皆叩拜于地,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岁。”


众人的声音回旋在大殿中,萦绕不散。


楚忘蓦然之间,便想起拓跋烨的话,我拓跋一族,向来早夭的多,活过知天命的,寥寥无几……


而吾皇万岁,岂不嘲讽?


他勾起一抹笑,笑容掩在冕旒中,模糊不清:“众卿平身。”


北魏君明臣贤,并无多少国事。偶尔大臣有事上报,拓跋律亦在一旁轻声解说,大臣为谁,事为何事,旧因如何,先帝一贯的处理方法,最后再加一句,还请陛下定夺。


进退有度,丝毫不乱。


早朝很快就过去了,下朝之后,楚忘回到了思政殿。


后殿一罐罐药罐并排烧着,红裳的美丽宫女执扇轻轻扇着药炉,氤氲的药汽从瓦罐中腾腾而出,弥漫了整个大殿。


这是药熏。


殿内实在密不透风,楚忘忍不住低低咳了声,向里头走去。


拓跋烨脸色惨白,依旧昏迷不醒。


楚忘伸手,理了理对方的乱发。


昏迷着好,总比死了好……


身边忽然有人低声道:“陛下。”


楚忘一惊,转身看去。


一个黑衣人,跪在楚忘脚下:“陛下,臣是陛下影卫,名为翎羽。特来拜见陛下。臣不才,陛下武功,日后便由臣来指导。”


“孤亦有此意。”楚忘伸手扶起他,“如此无声无息,你倒是有身好功夫……”


“陛下谬赞,与太上皇相比,是萤火与皓月之别。”翎羽起身,侧首看了床上的拓跋烨一眼,然后恭敬地垂下眼睫。


他的眉眼是北魏人独有的深刻,五官便显得冷峻深邃,那一眼,竟有脉脉情深的模样。


楚忘皱了皱眉:“那便从现在开始吧。”


翎羽教授了楚忘入门心法,又领着他去了北魏历代皇帝练功的密室。


地宫之处,密室门口,数十个影卫向楚忘拜见叩首。


翎羽说:“此间密室,珍藏历代绝世秘籍,非帝王不得进。臣等亦密室守卫者。”


他说着,请按机关,密室石门缓缓打开。


众影卫垂首一侧,恭敬静候。


楚忘缓缓踏入密室。


走过十数步的甬道,便是一个并不十分宽敞的石室。


室内简朴,墙壁四周的书架,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墙壁上,挂满了——画。


画中人,或巧笑倩兮,或遗世独立,偶尔回眸一笑,偶尔执梅流眄。


当真是倾国色,不是月姬是谁?


楚忘讥讽一笑,走到书桌前。


桌上摆了张未完成的画,楚忘心想,拓跋烨当真是情长,对月姬念念不忘。


他随意地扫过桌上图画,便愣住了。


火树银花,夜色煌煌。


少年郎在灯下,回眸而望。


面庞青稚,满眼无辜无邪。


那是他么?


自己曾经……会有这样一幅样子?


楚忘不自知地笑了下,再环顾四周画图。


月姬连骨灰也撒入雍河,这些图画,不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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