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无忧从未像这般紧张过。
他认识的人绝不算少数,但却不曾有人能像楚九渊这样,要他紧张,要他忐忑,又要他犹豫。
他相信自家徒弟并不会借着同床共枕,趁人之危,他只是……开始害怕了。
阿月对他的心情,他隐隐是高兴的,自己虽不回应,却也不直言抗拒,顺水推舟顺其自然,就到了今天这地步了。
他害怕直面那份稚嫩而毫无自觉的情感。
正如此刻,贴在自己背上的胸口一般,温暖,却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逃离。
紧张的思绪褪去许多,大脑已是有些乏累了。睡过去的话,就什么都不必想了。
他轻合上眼,任凭意识下陷。
……
“师父。”身后的人又唤了一次,这一次声音放得更轻更柔。
怀里安安静静的。
楚九渊忽然有所察觉,小心地撑着床,柔软的床榻立刻受力下陷,在寄无忧身侧凹出了一个小圆坑。
“唔……”寄无忧正合眼浅眠,微微皱起了眉。
楚九渊察觉后立刻收回手,转而撑在了床头的木板上,极近小心,使自己不能打扰到身下的人。
窗外漏入的蓝白色月光静静照进屋里,轻轻洒落在熟悉,却又柔和到陌生的面孔之上。
空气与时间仿佛在此刻一同凝结成冰。
楚九渊坐起身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垂下头,眸中的视线穿过点点银辉,与一小片被照亮的红色被褥,落在青年睡去的脸颊上。
他微微启唇,思来想去好一番,除了‘好看’二字,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形容他的词了。
楚九渊伸出手,轻轻替他提了提已经掉在肩下的被单。
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虽然师父慌张闪躲的样子也很可爱,但楚九渊此刻更加意识到,自己想要珍惜的,更是一片静夜中,他安然睡下的侧脸。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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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曦光洒下,鸟雀初啼,草叶间晨露点点,在阳光下透着晶莹的光。
寄无忧仍是半睡半醒,只觉得头枕在什么硬物上。
他脑中只迷迷糊糊地想:这破枕头怎么这么硬?
寄无忧是不爱睡硬枕的,总觉得睡不踏实,就算是住客栈,他宁可抱着被子睡,也不乐意挨硬枕头。
但此时靠在自己脑袋底下的这个,热乎乎的,倒也没那么不舒服。
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屋外一阵阴风冷不丁撞开木窗,在寂静的无光之屋中发出一声突兀清脆的响。
寄无忧眼帘一颤,霎时便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睁开眼,久久闭合的眼皮却尚未准备好,只努力撑出了一条缝。
透过朦胧带雾的眼缝,只能堪堪窥见窗边绿影摇曳。时而还有翅膀扑扇,配合着几声尖细的啼鸣落在耳边。
视野和意识逐渐恢复清晰,寄无忧伸手揉了揉眼。
早上了?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寄无忧揉了揉略微酸胀的脖颈,毫不在意发出动静,伸完懒腰,迟迟地转过了身。
楚九渊静静在他身边睡着,清冷的面孔放柔了许多,呼吸声轻到几乎听不到,黑色单衣没有覆盖的小半截胸口,随着平稳的鼻息小幅起伏。
而寄无忧则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乱动。
一看见眼前这张极近的俊脸,寄无忧才迟迟地想起昨晚的事。
所以,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寄无忧暗自松了口气。
他试着移开脑袋底下的这条臂膀,但他实在不善于放轻力道,少年察觉到动静,眉睫立刻无意识地上下一抖。
楚九渊撑着坐起,清澈的眸子缓缓睁开。
竟是醒了。
寄无忧还半倚半躺地僵在一边,看见少年的手忽然伸来,几乎下意识地,出于那一星半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警惕——将那伸来的手给一把拍开。
楚九渊被这一拍给打清醒了,双目微微一愣,替他拉了拉被褥,这才淡笑着收回了手。
克制的笑容上,满是落寞。
寄无忧觉得自己真是敏.感到混蛋的地步,明明阿月昨天都没对他做什么,自己又凭什么要这样对他?
眼神左右打转了几下,不再犹豫。
他伸手,努力向上够去,将五指穿过少年脑后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揉了两把。
“抱歉。”
楚九渊显然没意料到他会主动道歉,微愣的神色间掠过一丝诧异,立刻便被那抹杀伤力极强的淡淡轻笑所取代。
他温柔落目,“我去找人带些早膳上来。”
寄无忧重新缩回被褥里装死,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类似‘嗯’的回应。
更衣过后,楚九渊走过窗边,兀自停下。
木窗前,突兀地摊着一张黄皮信纸,应当是被人从窗缝里塞进来的。
展开信纸,其上只用毛笔写着寥寥三个小字——‘速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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