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晚尘多疑的眸子盯了过来:“问天楼试炼的消息一向不外流,你从哪儿听说的?”
寄无忧随口诌了一个理由:“我在大殿外偷听来的,至于如何出去我就不知道了,劳烦君二小姐思考了。”
她在胸前环抱双臂,无奈道:“整天二小姐二小姐的,我就没名字了?你们还是叫我蓝音吧,顺口。”
说时,君蓝音又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兜,解开系在其上的红绳,响起一阵羽翅扇动声,竟从里面飞出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鸽子。
“这是爹爹买给我的灵宠。”君蓝音笑着,让白鸽停在了她横起的手肘上,“据说它能认清江南的每一条水道,说不定也能在沙漠里找到去路,让它先去跑一趟吧。”
“咕!”小白鸽扑扇着翅膀,白色肚皮一挺,露出了上头的一块可爱的胭脂色胎记。
贤月眼睛一亮:“是胭脂?”
他瞬间想起,从前在平京城,他们遇到的那一个与君二小姐同名的女子身边的小白鸽,肚皮上也有一块相同的胎记。
君蓝音诧异地看向他:“小弟弟,你怎么知道它叫胭脂?”
寄无忧心觉不妙,怕这细枝末节的变化会造成一些颇为麻烦的影响,着急想要出声替他辩解。
但不料,他不在的这十二年,少年却也学会了一些特殊的技巧。
贤月眨了眨眼,奶声奶气地说:“我……我看它肚子上有一点胭脂,就叫它胭脂了呀。”
七八岁的孩子声音还嫩嫩的,况且他这身子发育得不好,年纪看上去更加小,与小孩子的甜声奶音更加相配。
君蓝音被君家严密保护,很少听说外头的传言,不知道贤月身世复杂,只是在此刻觉得这小孩子极为可爱,毫不怀疑地揉了揉他柔软顺直的头顶。
寄无忧几乎是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君蓝音一走,寄无忧便拉过他:“看不出来啊,你也会骗人了?”
贤月在少女背过身去的瞬间,方才天真稚嫩的口吻立刻转为一声轻笑,原本的声音低沉却清爽:“是师父教得好。”
寄无忧好笑斜眼:“我可没教你这个。”
他心里头愉快,但此刻有些人的心情,倒正好相反了。
薛晚尘褪去笑容,面色阴沉,见蓝衣少女想要放飞灵鸽,兀自出声道:“君二小姐,你还记得,问天楼十君子如今有几人吗?”
君蓝音不解他意:“几人?”
薛晚尘面色不悦,拧眉道:“只有区区三人!从前几次试炼,只选出一位的事,你不会也不知道吧?不觉晓将我们送入这里,是要我们相互竞争,怎么会是让我们团结一心的?最先通过试炼之人才可被仙姑看中,你管好自己就行,凭什么要管我们?”
“我凭什么管你们?”君蓝音毫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指了指肩上背着的重剑:“就凭我修为最高,年纪最大,制得住你们这些收不住心的小弟弟。”
在年长者眼中,即便大一岁,那也是证明她更加成熟稳重的证明。
但薛晚尘脸色霎时起了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心中阴晴全写在了脸上。
“你、你……叫我什么,小弟……?!”
君蓝音似乎也察觉到她伤了这小少爷的自尊,又低眉解释说:“我嘴快说话直,并不是瞧不起薛少爷的意思,实在……”
“君二小姐不必多言。”薛晚尘暗暗咬牙,握紧拳,袖袍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你我皆是竞争对手,各自保重。”
“少爷!”紫云天喊着,慌忙追了过去。
“别跟着我!”薛晚尘吼时嗓音颤抖,“我一个人就够了。”
紫云天不甘心地停在了原地,但等到沙丘那头看不见薛晚尘的背影时,他又忙不迭,继续跟了过去。
起先,寄无忧只是沉默。
其实在当年,问天楼的试炼中破天荒地出现了三个合格者。
薛晚尘选择加入十君子,以得道升仙为毕生追求,为此付出无数心血代价亦不后悔。
紫云天自然跟随他后。
寄无忧离开问天楼,攥着他那一叠黄皮符纸,一头栽进人间的青楼酒家。
道路选择全凭个人,无关是非对错,他也并不再关注了。
但唯独紫云天,寄无忧留了些介怀。
他在试炼大殿初见紫云天,是在薛晚尘身后。
过了近百年,大家各自走远,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一直,一直站在薛晚尘的身后,讨好献媚,像一条忠诚,得力,又卑贱的狗。
寄无忧忍不住,终于问出了从前他未问出口的一句话。
“傻子!你还跟过去干嘛?你家少爷说了,他一个人就够了,何必还要跟这么一头倔驴?”
“少爷才不是倔驴!”紫云天骂完顿了顿,声音从那头遥遥传来,越来越低,“少爷不要我,那也没办法,可我得跟着少爷,那是另一回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追了过去,背影与薛晚尘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