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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6)(2 / 2)

她指着屋子问,


“那里是?”


杨错则回,


“我得闲了,会来这里住一阵子。”


他答的轻松,赵常乐却听的愣住。


他为她结庐守孝。


“你……”


赵常乐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你何必这样,我们又没有成亲,没有必要为我守妻孝。”


杨错却淡淡一笑,“我愿意的。”


做什么,都愿意的。


赵常乐沉默下来。


她决定不喜欢他了,可他对这段感情的付出却慢慢呈现出来。


于她而言,这三年死去的时光几乎不存在,没有任何苦楚可言。


可于他而言,却是三年漫长的看不到头的思念。


他身上有不可说的秘密,可是他对她的感情却一如往昔。


赵常乐竟有点愧疚的感觉,为他等了三年,却只等来她冷漠相对的脸。


二人并肩,沿着石径往山外走去,虽一路无话,但杨错却莫名觉得,身边人好像对他开始……有了一点点软化的迹象。


至少没那么冷冰冰了。


二人一路下了山,这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天忽然阴了,好像快要下雨,一阵一阵的刮风。


又一阵风吹过,竟直接将赵常乐头上的帷帽吹掉了。


赵常乐忙小跑,急着去追帷帽,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然后马上之人对着杨错喊了一声,


“杨祭酒,怎么在这里遇上了你?!”


赵常乐慌忙转身,心道糟糕。


听语气,那骑马而来的人分明认识杨错,估计是什么官。


若是认出她来了……


她急了,朝杨错方向跑过去,低声急问,


“怎么办怎么办,我帷帽没了,那个骑马打招呼的是不是你的同僚?会不会认出我了?”


杨错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是我同僚,这倒是不好办。”


他嘴上说着不好办,语气却不紧不慢,显然一点都不着急。


那位同僚已经下马,朝杨错走了过来,赵常乐急的恨不得挖个洞,杨错看她如此,竟笑了一声,


“你莫急,我有法子。”


不等赵常乐问“什么法子”,杨错伸手就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脸埋在他胸膛上。


他俯下头,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抱着你,你不要动,这样子别人就看不到你的脸了。”


他气息就呵在她耳畔,赵常乐不争气的红了耳朵,恨不得立刻推开他,可是又怕被人认出来,只能缩在他胸口。


好气。


那位同僚已经走了过来,离几步远,对杨错道,“见过杨祭酒。”


看到杨错怀里抱了个女人,一时愣住,“这……”


杨祭酒不近女色,这是出了名的,怎么这会儿光天化日就搂搂抱抱了?


杨错微微一笑,“她见到生人就怕羞,潘将军莫怪。”


语气温柔的,让潘将军的脸抽抽了一下,忙道“怎敢怎敢。”


心想这大概就是诗里说的什么“携妓上东山”之类的情趣。


赵常乐僵着身子靠在杨错怀里,听到杨错说什么“她怕羞”,实在是气不过,偷偷伸手,狠掐了一下杨错的后腰。


怕个屁羞!


杨错被掐的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她当真是会挑地方掐,一只手背在伸手,握住了赵常乐乱掐的手。


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问,“潘将军来此作甚?”


潘将军闻言,看了一眼杨错背后的小山,冷哼一声,


“作甚?闲着无聊,来山脚唾骂那残暴国君!”


“那等残暴昏君,真不知祭酒当初为何要收敛遗骨。要我说,活该扔到乱葬岗去,让他死无全尸!”


他话里的怨气令赵常乐身体一颤。


这位潘将军为何这样恨她父王?


杨错不动声色的握了握她的手,像在安慰她,然后才劝慰道,


“人死灯灭,潘将军,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不要被仇恨蒙了眼。”


潘将军又冷哼一声,显然没听进去杨错的话。


二人寒暄了几句,他这才纵马离去。


直到听到马蹄声远去了,赵常乐才从杨错怀里钻出来。


怀里一空,杨错有些怅然。


赵常乐却只是看着马蹄离去的方向,问杨错,“那位将军,为何那样怨恨父王?”


杨错闻言叹息一声,


“你记得吗,当初赵国有一位常胜将军,被称为赵国柱石?”


“我记得,是一位姓潘的大将军!难道刚才那位潘将军……?”


杨错点头,“就是潘老将军的儿子。老将军为赵国出生入死,可赵烈王却怀疑他拥兵自重,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拘谨老将军,然后将他车裂处死。”


“潘小将军自此深恨赵王,攻打国都时,他出了极大的力气。他性格一向暴烈,当年我收敛赵王尸骨,他为此还当庭顶撞我数次,此后便经常盘旋在此处,恨不得仿伍子胥旧事,掘墓鞭尸。”


“掘墓鞭尸……”


赵常乐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杨错安慰她,


“你放心,这墓地周围我派人暗中看管的,不会有人破坏坟茔。”


赵常乐轻道一句“多谢”,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杨错走到一旁将她的帷帽捡回来,看她还垂脸发愣,干脆直接将帷帽给她戴在头上。


他的手抚过帷帽垂下的两条丝带,在她脖下轻轻打了个结。


赵常乐忽然抬头问,


“杨错,我父王……是个什么样的国君?”


杨错系丝带的手顿了顿,默了片刻,似在犹豫着寻找一个不那么过分的措辞。


半晌才道,“不是个好国君。”


“于民而言,赵烈王不惜民力,傜役无度,百姓怨声载道;于官而言,他不听劝谏,肆意诛杀大臣;于国而言,他大肆征战,耗空国力。”


幸好赵王当政,也只二十年而已,如今慢慢修生养息,国本还未亏空。


杨错每说一句,赵常乐的脸就白一分,可她知道,杨错说的都是对的。


她的父王,着实不是个好君主啊。


杨错默了片刻,忽然问,


“笑儿,我当年灭了赵国……你,恨吗?”


赵常乐想了想,很认真的摇头,“不恨。”


远处是一片片整齐的田地,夕阳西下,似乎能想象到农人扛着锄头的样子。


她忽然后退一步,对杨错深深福身,行了大礼。


杨错愣住,赵常乐却道,


“你不用避,这礼你该受的。这礼,是我以公主之身向你行的,我既是公主,就该以天下苍生为念。我替百姓谢你,谢你灭赵,拨乱反正。”


杨错的手微微颤抖,良久才道,


“那我受公主这一礼。”


这就是中山公主啊,小事上天真烂漫,大节上恩怨分明。


真是好喜欢她。


☆、第 40 章


#40


夜色渐起, 周围朦朦胧胧, 近山远云忽然暗了下去,像夜里张开巨口的怪兽。


风彻底刮起来了,赵常乐的帷帽被吹的七晃八晃,雨点透过帷帽下的黑纱打在脸上。


杨错道,“落雨了,上马车吧。”


他扶着赵常乐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跨了进来。


车夫忙赶马, 车轮刚起,雨就噼里啪啦打在了车厢顶。


杨错掀帘,往车外连天的雨幕看了一眼, 表情很严肃,


“估计是酉时末了,回去还要两个时辰, 路远不说, 下雨还泥泞,怕是回程耗时更久。”


他有些后悔,“不该今日带你出来的。”


莫名的, 杨错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他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寒夜冷雨,总好似该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赵常乐看着杨错, 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严肃,


“只是下雨罢了,夏天本就常有这样的暴雨。”


杨错抿唇不说话,无中而来的不安感使他绷紧了身体, 仿佛蓄势待发的豹子,时刻应对危险。


他不住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赵常乐被他这样谨慎的态度弄的也有些心慌,


“你一直掀帘子朝外看什么?”


杨错忙放下帘子,转头关切地问,“是不是风刮进来吹到了?冷吗?”


忙将外袍脱下来,不容分说地披在赵常乐身上,“怪我考虑不周,出门没给你带件披风。”


然后才解释道,


“暴雨会吞没声音,若此时有人接近我们的马车,我很难察觉到,因此需要警惕环顾。”


但雨着实是大,掀开帘子,雨就会打进来,他是无所谓,只怕赵常乐受凉。


所以只好敲了三下车厢,车外便传来一个声音,“祭酒。”


杨错冷声吩咐,“叫两个机灵的,走在马车前面探路,剩下的围在马车旁。”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是”。


赵常乐听的惊讶,


“这是从哪儿来的,你早上出门不是没有带侍卫吗?只有你我和车夫。”


杨错露出浅浅微笑,


“我们轻装简行,带侍卫太扎眼了,我让他们都在暗处跟着的,有危险时才会出来。”


赵常乐了然,心想他真不愧是上大夫。


刚才他吩咐命令下去的时候,侧脸冷如剑,有一种长期浸yín 权势之后的威压感。


莫名让她很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人在身边,雨夜独行山中也不必害怕。


虽不想承认,但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依赖的感觉。


看着杨错的侧脸,赵常乐忽然问,


“做上大夫的滋味如何?代国君执掌一国政事,天下万民皆握在手中,一定很好吧。”


杨错闻言愣了愣,不明白赵常乐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但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怎么样。”


事情多的很,连喘气的时间都恨不得挤出来;还要与人斗与官斗与君斗,斗的精疲力尽。


赵常乐挑眉,显然是不信他的回答。


杨错也不想辩解,他对权势没有什么欲-望,活了两辈子,唯一的欲-望就只是面前的女人而已。


他只道,“之前掌政,是因为国君诸事不通,贸然让他掌政,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国君学有所成,再加上他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我在慢慢还权回去。我手上目前已无甚重要政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追捕公子息。等公子息之事完毕后,我就会向国君上书,说自己要辞官,准备告老还乡。”


赵常乐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告老?”


这么年轻,告老,国君眼瞎了才答应你吧。


她虽没说,但眼睛里分明是这个意思。


杨错被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有些麻,仿佛她凤眼带电,看一眼就能勾走他的心魄。


怕被她看出异样来,忙道,“我若告老,国君一定会答应的,你且等着看吧。”


巴不得他立刻放权呢。


若不是公子息的事情他给别人做都不放心,杨错现在就想告老。


告老之后,就可以带着她去游历大江南北。


她最喜欢看游记了,终于有机会带她去塞北看雁,岭南看梅,东越看水,巴蜀看山。


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追求她。


未来总是多期许。


冷夜暴雨,但马车里,二人一搭一搭地说着话,虽没有情人亲密,但却像朋友一样和平相处。


雨砸在车厢上的声音,马车摇摇晃晃的声音,还有杨错沉稳的说话声,令赵常乐有些昏昏欲睡。


她眯了眯眼,靠着车壁,忽然,马车却猛然停下,赵常乐差点被甩出去,幸好杨错伸臂将她一捞,紧紧抱在怀里。


他身躯紧绷,右手袖间滑下匕首,低声道,“别怕。”


说罢他凝神侧耳去听车外动静,赵常乐学着他也去听。


但很快,赵常乐发现,不用她刻意去听,刀刃相击的声音也破开雨声,传入了她耳朵里。


赵常乐心下大骇,“外面有人要杀我们?”


杨错将赵常乐揽在怀里,轻拍,“有我,莫怕。”


他掀开车帘,就着马车四角悬着的羊角灯,看清了外面的局势。


约百人持刀,从各个方向围攻而来,而他明明派人去前面探路了,却无人回报,那只能说明探路之人已暗中斩杀。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他随行暗卫只有二十人,此时与那百人已经对上。


那百人都是练家子,用刀用的十分利落,且明显是被训练过的死士,就算被砍被杀,也只是闷哼一声,绝不引起大的动静。


他随行暗卫并不弱,以一当十完全没有问题,但对方也不弱,且明显悍不畏死,再加上数量偏多,片刻后,他的暗卫已有落败之势。


而剩下的人则开始朝着马车慢慢合围过来。


赵常乐缩在杨错怀里,知道如今这情景,她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贸然乱动反而会拖后腿,所以杨错抱她,她就乖乖的一动不动。


杨错被她乖顺的模样弄的心里一颤,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真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


这时车厢外传来大叫声,“有人跑了,快追!”


可立刻就有人喝道,“不管,只杀杨错,余者不论!”


紧接着又是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


杨错听得皱眉,心猜这批人当是奉命专门来杀他的。


应该是朝中政敌,从前他也遇过政敌刺杀,只是没有一次这样严重。


既然目的仅仅是他,余者逃跑的显然不在他们考虑之中,杨错想了想,冒出一个念头来。


形势有些危急,若笑儿与他在一起,反而会受他牵连,他怕是无法护着她一丝一毫不差。


杨错下了决心,猛然拔声,“来人!”


暗卫首领一直守在马车旁,并未加入混战,只是确保车里安全,闻言立刻回应,


“祭酒?”


杨错冷声吩咐,


“你带上五个人,带着她突围出去,不要恋战,只顾逃跑。”


杨错怀中,赵常乐闻言一颤,“杨错你——”


杨错将她动作压住,不许她动,强势道,“他们要杀我,而不追究其他逃跑的人。你跟着我的暗卫先跑,不用担心,没你当负担,我突围的很快。”


他上辈子好歹是自由出入赵王宫的刺客,刺客最重无声无息,在这批人手下逃跑,他有九成把握。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她送走,不然她留在他身边,受伤了怎么办。


杨错抱着赵常乐一下子就跃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他狠狠抱了赵常乐一下,不等赵常乐反应,就将她准确地抛在暗卫臂中。


暗卫将赵常乐扛在肩上,呼哨一声,叫上另外四人,跃上骏马,转瞬间冲进了深不见底的雨夜中。


杨错跃上马车顶,冷喝一声,“杨错在此,谁来取我性命?!”


当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竟无人注意到五个暗卫带着赵常乐悄然离去。


杨错松了一口气,认真同袭来的刀影缠斗起来。


多缠斗一刻钟,她应当就跑远了,不会再被追上。


同一时间,赵常乐被暗卫放在马上,暴雨淋在她头顶,她紧紧拉着身上杨错的外袍,沉默咬牙。


如果杨错死了的话……


如果他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心里立刻被巨大的懊悔充满。


明明是喜欢他的,才和他在一起没多久啊。


马背颠簸,她一颗心仿佛也要被颠碎了。


不知纵马狂奔了多久,忽然间,前方密林又有动静,暗卫首领大喝一声,“前方何人?!”


然而来人并不回话,一共三十人冲出密林,拔出长刀,与方才攻击马车的人明显是同一路数,揉身就攻了上来。


暗卫首领寸步不离地守在赵常乐身边,其他四个暗卫替他们挡住刀光,血混着雨流了一地。


赵常乐愣住。


不是冲着杨错去的么?


为什么她现在却觉得……明显是冲着她来着,而杨错才是被调虎离山的那个。


而费尽心思想要抓她的人……


赵常乐想起公子息逃跑前赤红的眼,和眼里毫不掩饰的执念……


……


杨错同对方周旋了一刻钟,身上难免被划了好几道,最严重的一道刀伤在右臂,深可见骨,但对方也没讨到好去,尸体抛了一地,具具都是被匕首一刀捅进了心口里。


他站在遍地尸体里,冷哼了一声。


刺杀他?当真是不长眼。


他放下心来,挥匕首斩断了马儿套车的绳子,摘了一盏羊角灯,然后跨上马去,沿着暗卫的信号一路找赵常乐。


骑了约一刻钟的马,终于到了一处密林外,可入目所见,却是躺了一地的尸体,根本不见赵常乐的身影。


杨错大惊,翻身下马,匆匆跑过去。


大声喊,“笑儿?笑儿!”


她呢!


“祭……祭酒……”


忽然,一旁传来微弱的声音,杨错忙跑过去蹲下,看到是他派去保护赵常乐的暗卫首领。


长刀没入他的肺部,他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却还是支撑道,


“女郎被……带走了……”


仿佛支撑这样久,只为汇报这一句话。说罢再扛不住,彻底咽了气。


杨错跌在雨中。


狂风吹过,将一个帷帽吹到他脚边,他伸手捡了起来。


他还能想起来,今天下午替她绑帷帽丝带时,她微微抬起脸,下巴光洁的触感。


**


赵常乐从剧烈的头晕中睁开了眼。


她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了,只知道每一次醒来,她都在不同的交通工具上。


她还记得那个暴雨夜,杨错派来保护她的暗卫被诛杀,而那些人并不想杀她,只是将她打晕过去。


第一次她醒来,是在一架马车上,她身旁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虽然长得凶悍,却并无伤害她的意思。只是递了一碗水过来,强行给她灌了进去。


赵常乐便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她在一艘小船上,不知道距离上次晕倒过了几天。


也是被喂了一碗水,然后又晕了过去。


第三次,第四次……


只要她一醒来,简单吃过之后,立刻就会被迷晕过去,她连一点反抗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这天她再一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这回终于躺在一个屋子里了。


没有换交通工具,说明她终于到了最终的地方了么?


屋子并不大,也不算华贵。


赵常乐想挣扎着爬下床去,可脚刚落地,就觉得头晕万分,登时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她毕竟被迷药迷了这么多次,又一路都在路上颠簸,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这时房门传来响动,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逆光走了进来。


赵常乐头晕眼花,那人影又逆光,她没看清来人。


那人慢慢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扶她,冰凉的手在碰到她的一瞬间,令赵常乐身体一颤,然后猛然将他甩开。


公子息!


她恨恨瞪过眼去,强迫自己聚焦目光,看着被她推到一旁的公子息。


公子息的面色比之前更苍白,看来做逃犯的这段时间里他过的一点都不好。


赵常乐咬着牙,“是你劫我过来的?”


公子息轻咳了几声,道,“是啊。”


他露出与从前别无二致的风流笑容,“笑儿,我说过,哥哥要和你在一起。”


“你闭嘴,你不是我哥哥!你这个畜生!”


好恨他,好恨他!


赵常乐不知哪里爆发来的力气,猛然扑了过去,一把将公子息撞到地上,伸出手不管不顾,恨不得当下掐死他!


她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她像绝望中的一只小兽,爆发出的力量惊人的可怕,公子息猝然之间被她占了先机,再加上体弱,一时之间竟无力反抗。


幸好屋外的侍卫听到响动,连忙冲进屋子里,一把将赵常乐拉开,公子息这才直起身子,又咳了几声。


赵常乐怒吼一声又要冲上来,可惜却被侍卫死死抓住手腕,她不顾一切,抬脚去踢,张口大叫,像是山林野兽一半,双目赤红,看着公子息的时候,只有深刻的仇恨。


纵然擒住赵常乐的是个大汉,却也在她这样疯狂的折腾中,一时觉得有些费力,只好再用力收紧了手劲,却听公子息忙道,“你当心……咳咳,别伤了她。”


她那样剧烈挣扎,怕是要胳膊脱臼了。


赵常乐呸一声,“假惺惺装好人!”


迎着她仇恨的目光,公子息似是极疲惫,再不想同她纠缠,只轻道一句,“点穴吧。”


赵常乐还要挣扎,却只觉得后颈被一指一点,自己浑身便僵硬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能动,其他地方都动弹不得,她张口想要痛骂,却连嘴都张不开。


公子息对大汉扬手,大汉便退出了屋子。


然后他走到赵常乐身边来,赵常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恨恨瞪着他。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早都将公子息杀了八百遍了。


公子息忽略她的目光,弯腰将她横抱起来,走了几步,轻轻的将她放回床榻上。


他也顺势坐在床边,无奈的叹息,


“点穴久了会影响血脉流通,笑儿,你要是乖一点,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解穴。”


赵常乐恍若未闻,依旧狠狠瞪他,恨不得将眼睛瞪出血来。


公子息又叹一口气,伸出手掌,落在赵常乐眼皮上,强迫她合上眼睛。


“别瞪了,眼睛不累么。”


手指冰凉如蛇,覆在她眼皮上。


这熟悉的动作令赵常乐愣住,她忽然想起了杨错。


杀人时他的手落在她眼睛上,轻道“别看”;那日马车上她睡着了,他的手覆在她眼皮上,替她挡着光。


他的手指节修长,筋骨分明,落在她眼睛上,带着干燥的暖意。


赵常乐忽然很想、很想杨错。


他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在担心她?


他会来找她吗?


公子息又咳了几声,继续道,


“笑儿,你不要怕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真的,就算我自己受伤,都不会让你受一点伤的。”


说着他放开了蒙着赵常乐眼睛的手,然后低下头来,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狭长眼眸,是偏执到极点的深情。


“以后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咱们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穴道不宜点太久,否则会伤了血脉,赵常乐很快被点开了穴道,也没有再被喂迷药,但却多了两个寸步不离的大汉,肌肉壮硕,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赵常乐闹了三天,三天里不吃不喝。


只要公子息进入她屋里,她就像野兽一样扑过去,恨不得咬碎他的肉,喝光他的血。


到第四天,她彻底没力气了,也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己如今受制于人,这样闹腾,非但伤不了公子息,反而是在损害她自己的身体。


她安静了下来,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声音嘶哑,说,“我饿了。”


片刻后,屋门被打开,传来食物的香气,赵常乐抬眼,看到一个壮汉端着食盘走了进来,然后将食盘放在床畔的矮桌上。


赵常乐饿的头晕,努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看到屋内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撑起来了,公子息站在窗外,静静的看着她。


他道,“我知道笑儿不喜欢喝粥,但毕竟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骤然饮食,喝些粥先暖暖胃。”


赵常乐端起碗,看着碗里的粥,恨从心来,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将碗狠狠扔了出去。


可惜她力气太小,碗只落在一步远的地方,根本没砸在公子息身上。


热粥溅了一地,有几滴溅在赵常乐的身上。


她忽然双手蒙住脸,开始嚎啕大哭。


她真是好没用,杀父仇人就在她面前,可她却无法杀了他,甚至还被他控制。


“你杀了我吧!”


赵常乐彻底崩溃,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这样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公子息走进屋内,跪在赵常乐身侧,将她抱进怀里。


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因哭泣而脊背颤抖,肩胛骨像两只纤薄的蝴蝶,仿佛能割破他的胸膛。


“我为什么要杀你啊。”


公子息道,“你就是我的命。”


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是寒冬里唯一的暖,是此生唯一的执念。


我爱你啊。


哭过之后,赵常乐好似摒弃了所有剧烈的情绪,麻木的坐在床上。


公子息命人又煮了一碗粥,亲手端着碗,勺子舀起,他轻吹了吹气,送到赵常乐嘴边。


赵常乐没有抗拒,咽了下去。


赵常乐配合的态度令公子息心情大好,他眼眸里都跳出光来,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问她,


“烫不烫?”


赵常乐不说话,但这依旧不能阻止公子息的好心情。


只要笑儿在他身边,他就很满足了。


哪怕她恨他,哪怕她怨他,都无所谓。


他只要她永远在他身边。


他在这世上是孤独的一个人。


他与赵氏没有任何血脉联系,可所谓的姬氏,他又从来没有见过。


他像是生错了地方的人,触目都是冷漠,行走在黑暗无边的荒原上。


她是荒原中唯一的灯,是天地里唯一的光。


永远不可能放手。


公子息又喂了一口,带了些哄小孩的温柔声色,


“我知道你喜欢甜的,可如今在山里,东西不齐备,只好暂时委屈你喝白粥了。”


听到“山里”二字,赵常乐眼眸才动了动,终于开口道,


“山里?”


“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终于肯和他讲话了,公子息想。


他又喂了赵常乐一口粥,伸手轻给她擦了擦嘴角,才轻声解释,


“如今在巴蜀的一座山里。”


巴蜀?


赵常乐心里一惊。


自古蜀道难,巴蜀之地因地利之便,从未被中原纳入版图之中,而是自成一国;更遑论这里有许多高山密林,是躲藏的好地方。


公子息逃入巴蜀,怕是很难被找出来了。


“你莫非要一辈子呆在山里做野人不成?!”


公子息闻言笑了笑,“怎么舍得笑儿和我在山里呆着。放心吧,过阵子就离开这里了。”


赵常乐存心套话,继续问,


“离开这里?又要往哪里躲?难道我要跟你一辈子东躲西藏?”


公子息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将一碗粥给她喂完,这才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笑儿不用担心,再过阵子,咱们就能正大光明的生活了,不用再躲了。”


正大光明?


赵常乐愈发疑惑,他逃犯的身份,去哪里能正大光明的生活?


吃了一碗粥,赵常乐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看了公子息一眼,又看了看屋内奉命看管她的壮汉,心中暗叹一口气——凭她一个人就想杀公子息,太难了。


如果杨错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狠狠将匕首捅进公子息心口,然后身影翩跹,带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常乐躺在床上,闭上眼蜷过身子,对杨错的思念无以复加。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出子午谷,过栈道,进剑门关,入蜀地……


赵常乐被掳走的一个月,杨错几乎没有合过眼,沿着一路上的踪迹,他追奔到了巴蜀。


如果这时再查不出来是谁掳的赵常乐,他就白当了这个上大夫!


公子息……好一个公子息!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一身白衣早已染满了风尘,下巴上青茬冒出,眼窝深深陷了下去,眼睛里都是血丝。


右臂上还缠着纱布,可惜似乎伤药许久没换了,纱布里血都渗了出来,已是黑红。


杨错浑然未觉,身体越疲惫,他精神反而越清醒,看着面前的城门,他低声命令,“进城!”


巴蜀自成一国,但也不是和中原断了往来。


他奉姬国国君之名追捕逃犯,巴蜀之王这个面子,还是会给他的。


到时候巴蜀之地也布下天罗地网的通缉令,看公子息还往哪里躲!


杨错狠狠咬牙,压住心中涌动的、疯狂的思念,纵马扬鞭,进了城门。


**


赵常乐在山中待了十天。


除了最开始的歇斯底里,她后面都表现的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麻木。


公子息很照顾她,每天同她一起吃饭,只是赵常乐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但他也丝毫不在意。


入夜,山中无人烟,更是黑暗。


赵常乐站在窗边往外看去。


公子息说明天会带她转移地方,可能是为了提前探路,所以一半的侍卫在这一两天先行离开了。


除了跟在公子息身边的五个人,和寸步不离盯着她的两个人外,再无多余的人。


赵常乐最后看了一眼屋外,群山苍茫,隐匿在黑夜之中,是绝佳的屏障。


她下定了决心,忽然扭头,对屋中的两个壮汉道,“我要沐浴。”


两个壮汉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出门,很快搬来一个大木桶,过不了多时,又倒了满桶热水进来。


然后两个人便沉默的出了屋子,但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窗,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隔着窗户,赵常乐盯着后窗守着的那个人,慢慢走到后窗边,打开了窗户。


窗边壮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似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赵常乐不理他,也不关窗户,而是站在窗边,慢慢的将衣服一件一件脱掉,直到脱的□□。


她转过头去,看到后窗边,那壮汉已经避开了。


她唇角勾笑,迅速将衣服穿上,然后悄悄爬出了后窗,趁着无人注意,一下就钻进了灌木丛中!


她早就观察过周围,后窗附近都是深深的灌木丛,穿过灌木丛,就能来到一片密林。


密林这样大,她一定能躲过去的!


灌木的荆条刮在她身上,割的皮肤生疼,赵常乐却咬牙忍着,悄悄的往前挪。


不知过了多久,再回头看,那困住她的小小木屋就成了朦胧的光点。


只要再躲远些,再远些……


可这时她忽然听到匆匆的脚步声,还有摇摇晃晃的灯笼光,赵常乐连忙屏住呼吸,缩在灌木丛后,抬眼往外偷看,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笑儿,玩够了吗?”


赵常乐身体猛然僵住,不敢回头,拔腿就跑,可刚跑了几步,前路却被两个壮汉堵死。


他们一人抓住她一只胳膊,将她死死禁锢住。


赵常乐被迫直面公子息,看到他提着灯笼,缓步朝他走来。


林间那样黑,他像是山林鬼魅一样,逼迫过来。


公子息来到赵常乐身旁,伸手轻摸了摸赵常乐的脸。


她脸上有一道被灌木滑破的伤口,公子息凑了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唾液混着血,被他咽进身体里。


赵常乐惊住了,一时没反应,愣愣的看着公子息。


公子息声音薄凉,“笑儿,今天你太不乖了,怎么能偷偷跑走呢?”


“你这样跑走,会吓到哥哥的。”


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又风流,可笑意不达眼底,赵常乐望进他的眼睛,只看到全然的黑暗。


黑暗那样浓郁,似乎是无法控制的要蔓延出来,要将她吞没。


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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