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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2)

这个房间里, 装着左放从小到大全部的秘密。


从她打破他的沉默开始, 他便开始肖想。


想司澄什么时候能像他画里一样, 只对他一个人笑;只对他一个人恼;能被他放在抽屉中;被他装在口袋里。


他多想司澄能够像他一样,只在一个人面前展现她的喜怒哀乐。


他多想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司澄,你知道么。


我好坏。


坏到想把你变得和我一样。


封闭,自我。


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所以我自私地想让你的世界里也只有我。


但我知道那不行。


因你属于阳光,属于色彩,属于生机勃勃,属于所有美好。


而我只是长在黑暗里的一株槐树。


我在黑暗中不知方向的生长,摸索,水分和阳光都无法沁入我的内心。


我从出生便开始枯萎。


我只能在你的笑容里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


你延长了我的生命。


可我早就已经接近衰亡。


司澄,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啊。


可我不能。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司澄紧绷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崩溃。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大到让蓝斯都觉得哽咽。


他原以为左放曾经交给他的那一套关于司澄的画像就已经是全部,却不想那只是他精选出的自己整个世界里的一小部分罢了。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幅画, 每一幅都是蓝斯从前不曾见过的司澄。


在过去三年里,左放曾画过许多肖像, 也得过许多大奖,但那些得奖的作品全部都加起来,也比上这个房间里任何一幅画的万分之一。


尽管蓝斯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爱恨情仇,但他知道这里的每一幅画里都有左放的精血。


他把自己的灵魂切割成一片一片, 全都放在了这一张张画里。


司澄在脚边哭得不能自己。


蓝斯神色凝重地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司澄,还有机会。”


只要她还没放弃, 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蓝斯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带司澄去看左放,可司澄现在一刻也不能停止要去见左放的步伐。


“蓝斯,你带我去见他吧,我想见他……”


深夜的城北疗养院格外寂静。


破旧的高墙在月影下透着隐隐诡异的灰白,阵阵夜风凉凉拂过,墙面上树影晃动,格外鬼魅。


今晚负责看守左放的恰好是那天被蓝斯塞过钱的看护。


这次蓝斯直接给了他一沓粉红色的钞票,指着司澄说:“让我这个妹妹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看护掂量了一下手里钞票的分量,这个钱太好拿了,好拿到他忍不住狐疑地看了蓝斯一眼,“你们不会是来搞什么歪心思的吧?”


“害,你这说的哪里话。”蓝斯朝司澄努了努嘴,“你看她那个样子,能有什么歪心思,就是想来看一看男朋友。”


看护回头,看见司澄扒在病房门口的窗户上使劲往里看,垫着脚的模样有些辛苦。


他撇了撇嘴,把钥匙递给了蓝斯。


“行吧。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抓点紧。”


蓝斯忙不迭点头:“诶诶好好。”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淡淡的。


等适应了黑暗,司澄不敢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迟疑了一下才扑过去。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不过几天未见,病床上的左放消瘦得不成样子。


那双永远带着温柔暖意的双眼紧紧闭着,眼窝深深凹陷,眼下青影重重。


为了防止病人跳楼,医院里二楼以上所有的窗户都被装了防盗网。


月光被铁网分割成几段洒在左放脸上,苍白灰败的脸色让司澄忽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了一阵极其尖锐的刺痛。


司澄颤着唇,无声地流泪。


她的阿放,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放。”


司澄颤声轻轻唤。


左放似乎睡得很沉。


“阿放……”司澄揪紧了心脏,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很弱,但到底是有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


司澄瘫软在地上,紧缩的心脏终于开始恢复跳动。


蓝斯上前将她扶起,摸到她的手上冰凉一片。


他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将她扶出了病房。


病房外的长椅上,司澄缓了许久都不能从刚才那巨大沉重的悲恸情绪里抽身。


蓝斯坐在她身边,叹了不知道多少口气。


“左家什么时候把他送过来的?”司澄突然问。


蓝斯道:“不清楚。一开始在一院,后来估计是怕知道的人太多了,左家就把他转过来了。”


“呵。”司澄哼笑,微凉的声音似在呢喃:“他就这样对他,这样对自己的孙子。”


蓝斯起初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家里的关系有这么差吗?左家根本不差钱,就算要转院,也应该把他送到一个好一点的医院去,哪至于……”蓝斯说着,环视了一圈医院里明显陈旧的装潢,鬼地方三个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一个令家族蒙羞的耻辱,左华兴没有选择和左放断绝关系就已经是他对阿放最大的仁慈。”司澄冷声道:“世人以为豪门世家有多么光鲜亮丽,却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暗暗埋葬了多少他们所谓的污点。”


想到自己那天过来看他的时候,左放还带着手铐和脚镣,今天盖着被子,不知道那些玩意还有没有束缚着他。蓝斯再叹一口气。


“阿放是真的太无辜了。”


走廊上静默了半晌。


司澄突然起身。


“走吧。”


“去哪?”


“回司家?”


蓝斯诧异:“司家?!”


司斐声似乎料到司澄会回家来,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他一直在等她。


凌晨四点半,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响第三声的时候,司斐声伸手接起。


大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二小姐回来了,是左放那个经纪人送她回来的。”


司斐声眉头一挑,“知道了。让她到书房来找我。”


“好。”


蓝斯的车不被允许进入司家的大门,大卫到门口接应。


和蓝斯告别之后,不用大卫开口,司澄率先问了大卫:“我哥在哪?”


大卫道:“老板一直在书房等您。”


司澄顿了顿,“好。”


书房外,大卫轻轻敲了三下房门。


“老板,二小姐来了。”


“进来。”


书房里灯火通明。


司斐声坐在书桌后,桌上摊开的资料很多,却并不显杂乱。


许是因为最近72小时内他睡眠不足八个小时的缘故,司斐声此时看来有些疲惫的模样。


待司澄站到面前,司斐声淡淡掀了掀眼皮,“回来啦。”


“嗯。”司澄同样淡淡回应。


她径自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哭肿的眼睛让司斐声不难看出她刚才去了哪里。


司斐声在心头暗暗叹气,他挥了挥手对大卫说:“让厨房给二小姐做点咸骨粥当夜宵。”


“是。”


大卫离开,书房里就只剩他们兄妹两人。


司澄不开口,司斐声便先问了。


“听说你把孟舟耍了一通跑回来的?”


司澄眼神淡淡的,不说话。


“怪我吗?”司斐声问。


“你觉得呢?”司澄反问。


“大约是怪的。”司斐声笑了,笑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不过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原谅我。”


司澄挑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主动回家坐在我面前,所以我猜你已经想好了要和我谈什么样的条件。只要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就会原谅我了,不是么?”


司澄表情微讶。


司斐声换了个姿势,双手合十撑在自己下颚,望着司澄的笑容不变:“说吧,想要什么。”


司澄不意外司斐声能猜对她的心思,他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更是她的亲哥哥。


只是想到刚才看见的左放,她很难不对他迁怒。


她面容冷淡地说:“司斐声,你既然已经利用了阿放,那我要你把左家踩在脚下,把他们每一个人都踩碎。”


“还有。”


“等这些事情全都了结,我会带左放离开,你不能拦着我。”


司斐声看着她:“好。”


他答应得太过干脆,干脆到司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不问我们要去哪?”


司斐声摇头:“不问。”


他说着,敛去了笑容,些微收紧的眉头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不管你信不信,澄澄,我的本意并不是要让左放这样伤害自己。对左家,我仍然痛恨,但是对左放,还有对你,我很抱歉。”


司澄没想到司斐声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他竟然说对左放感到抱歉?


司澄鼻尖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蓄积。


可她不能哭。


“去看过他了,是不是?”司斐声轻声问。


司澄不敢出声,也不敢点头。


她怕她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又会崩溃。


看着她的倔强,司斐声轻叹一声,起身绕过书桌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司澄的肩膀。


第一颗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司澄肩膀还很僵硬。


当属于哥哥的温度温柔地将她包围,司澄终于忍不住,大颗透明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


她抓紧了司斐声的衣摆,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澄澄,在哥哥面前不用逞强。”


一句不用逞强,让司澄彻底打开了情绪的闸口。


她开始大哭:“哥!我好恨他们,我真的好恨他们!”


司斐声扶着她的肩膀,“哥哥知道。”


他们的父母,她的爱人,一并都毁在了同一个家族甚至同一个人手里。


她怎么能不恨?


司斐声曾一度感到好奇,在那样冰冷的左家,究竟是怎么养出了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左放?


当初孟舟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倒是很对。


他说左放所有关于善恶的启蒙都来自左华兴和司澄,左华兴是他负面情绪的源头,而司澄让他学会以最温柔的心看待这个世界。


当时建立在他们之间的共生关系,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大作用。


这一路走来,左华兴不断教他崩溃,司澄不断教他爱。


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善意都来自司澄,真正让他成为现在的左放的人,不是别人,是司澄。


司澄在他怀里哭泣,司斐声一言未发。


她心里有多难受,司斐声不一定能够体会。


但他很欣慰,至少,他还能给她一点点安慰。


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父母留在人间的宝贝。


如果和左放在一起是司澄唯一的心愿,那么等这些糟乱的事情完结,他愿意满足她的愿望。


这世上有太多阴暗,他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但至少他能保住他们两个最后的希望。


又是一周过去。


看着窗外日升月落,左放答应司斐声的半个月已经到了。


他好累了。


在左家,在医院,在那天模糊梦见了司澄之后。


精神不断崩溃,这具身体已经不由他来掌控了。


幸好那天听见司澄的声音只是个梦。


他现在这副可怕的模样,如果被司澄看见,她不一定要哭成什么模样。


他不要她看见他这样。


在病房里躺了这么久,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司斐声成功了吗?


应该是的。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爷爷现在应该恨死他了吧?


但有什么办法,那是左家欠他的。


他的父亲害死了司澄的父母。


他,他父亲,他爷爷,包括整个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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