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对方身边有人看护报信,于宁寿宫周遭探测两日后得到了证实。此番兴许是楚凛对他存着戒心,方才派一人出来跟踪,这点江奕早有预料,路上便小心避开了巡逻,行为妥帖得体,就像一个真正在皇宫中侍奉多年的小太监。
虽不必这么谨言慎行,但他身份诡谲,不便与楚凛细说辩白,再者宫中人多口杂,各方势力盘踞扎根,眼线众多,小心点总没错处。
……嗯,除了刚差点跌了个跟头外,应该没什么错处。
路上江奕消化刚得到的资料,突而顿足,神情掠过一抹复杂,似是愧歉却又带着不悔的坚决。
如此静默半响,他问道:“这个何旭,他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是没等7号位回答,江奕突然摆手打断:“罢了,不必说。”语气再平常不过,好似从未出现过任何的挣扎。
7号位眨了眨眼睛,缓慢降落,小爪子搭上江奕的肩膀,作出一副聆听状:【宿主,为什么死的只是个小官,却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江奕轻抬手点了下7号位的额头。
身为众系统的管理者,在7号位身上用到的智能研发科技一直是最为成熟的,无论是案件分析还是情景推演,已经可以达到相关从业者的上层水平。要此时此刻换作2727询问为什么,他可能会真的相信。
7号位故意将话题引向别处,不让他去胡思乱想,江奕接了这份好意,答道:“何旭是当朝的新进探花,虽现在翰林院任七品编修,但他是当朝文宰的得意门生,年方三七,称得上前途似锦。更重要的是,他私下与京中众多儒生学子相交甚好,相当于为文宰占了言官这一势。”
时下自越族攻破京都已去七年,离前朝皇帝楚凛诏书禅位也有三年之远,但大黔朝仍旧是五分四裂,辖内各统。若说内因之一,不外乎旧朝太高祖仁厚勤政,他的儿子却贪图享乐,实属没什么帝王头脑,因而造成越族未发兵前便有多位藩王抑制不住野心,暗中小动作不断,偌大王朝早已有了分裂的趋势。
淮南刘奇便是于祸起之时早早听闻了风声,果决拍案,大散钱财招兵买马,在谁也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占据了维河一带,私号刘献王,称霸权势,末了还多次向新朝耀武扬威,整得新朝头疼欲裂。尽管皇帝多次萌生讨伐刘奇的想法,却有旧朝势力在其中牵制,好不容易集整了一队兵,过去反倒因不熟地理被刘奇给玩得团团转,整队士气大败,铩羽而归。
亡国恰逢灾荒年,大水、蝗灾、地龙翻动,噩耗源源不断,不知是在有心人的推动还是流言无意,民间仍有闲言碎语,称皇帝蛮夷出身,空有一身驰骋沙场的武力,政学不通,无德不治,暴虐荒诞人|性尽失。
——似乎也无从辩白。
新朝皇帝确实享用打杀的方式御下,若仍处于乱世中,倒不失为铁血严明。但如今战火已消,四下满目荒唐城池疮痍,过于暴戾的手段只会失去人心。
文宰亦是越族人,皇帝征战时边追随其旁出谋划策,身负从龙之功,说他忠诚也罢,总之是对皇帝的命令推崇至极,皇帝言道尚武,他下一刻便能差全京城的铁匠铺打造剑刃刀革。
不日前皇帝见局势稳定得差不多了,便兴起再次征兵讨伐的念头,文宰自是率先发声,顺应皇帝的意思极力主战,并吩咐他的门生何旭煽动义愤填膺的众书生,尽管民间反对之言众多,也在凄惨的杀|伐声中逐渐变得不了了之。
各方布置下来,就在皇帝认为一切准备就绪,自觉意气风发壮志辉宏的时候,何旭死了。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当朝宰相的得意门生,皇帝武政下的民间推崇代|表人死了。
试问如何不引得文宰跳脚,皇帝震怒?必是放言下去,不顾一切只管捉拿真凶。
真凶是何人?江奕新获得的剧本里没有提及,但他隐约能料到,是与楚凛昨夜让他放置在后花园内的书本有关。
看着又一次陷入沉思的江奕,7号位欲言又止:【宿主……】
江奕回神,挑起半边眉梢,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摊手一扬:“这双手过往也不是没沾过血的。”
他将最后一点隐约的情绪也掩饰得滴水不漏,致使7号位的扫描仪也探测不出什么。
言毕,江奕望着灰蒙蒙的天色,轻缓声道:“楚凛不知熬了多久才等来这个机会。”
江奕腹腔鼓动着一股情绪,无法细说,五味杂陈。似江潮来袭般汹涌,即刻便能破土而出,又似带着风雨摧旗之威,任千军万马在前亦能横眉冷眼,无所畏惧。
7号位的分析功能自发启动,想了想后,一针见血地提问:【原剧情中楚凛会等到一个月后才下手,为什么昨晚那么轻易地把密信交给了宿主?】
江奕:“……”
【我从各点分析最后得出两个结论,一、楚凛一时想不开,二、楚凛昏了头。】
江奕:“…………”
江奕无从反驳。
【而且依照宿主以往的行事准则,也会在权衡利弊后行事,昨晚却想也没想地跑了出去。】
江奕抬手扶额,也是头大如斗:“好好别说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上个世界宿主也曾这么说过。】
江奕:“………………”
见江奕已经完全不去纠结何旭的事,7号位调出了楚凛的身份资料。
楚凛,年二九,少年登基,盛王朝最后一代君王,禅位于大乾四年。
然而无论在旧朝遗民还是新朝臣子的眼中,他都披着一个千夫所指的身份,亡国之君。
楚凛真实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没多少人清楚,甚至在百姓眼中,还没有何旭这个七品编修来的印象深刻。嫔妾所生,居位莫等,冷宫残桓中长大,问宫中逃过劫难的嬷嬷老人,对这位皇帝陛下也只能说出寡言少语,人冷孤僻,再多的便说不出个什么了,可见楚凛当时是何其的人微言轻。若不是国家名存实亡之前安了个皇帝的头衔,恐至今亦不会为人所知。
越族攻破京都全凭着一腔热烈,等jūn_duì 鱼贯涌入城门,看着旧朝太上皇留下的一地乱摊子,像被从头淋了一盆凉水,全然没有打仗赢了的喜悦,纷纷傻了眼。越族人在草原俗称恶狼,但对着朝中各种政治要事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太多的地盘总也吃不下,只得吐出来让伺机而动的藩王给占了便宜。
越族看着四分五裂的大黔朝,苦兮兮地开始了长达七年的整顿修养。
旧朝皇帝不干事,太|祖留下的部将手下却都是个中翘楚,不然也不会在君王荒yin无度的同时还能将摇摇欲坠的盛王朝维持了这么多年。也是因为这样,无人可用的越族只得放眼当下,除却一些反应激烈的,旧朝的重臣大部分得以存活。
这样一来,视死如归的人与国共存亡,一些护着其他皇子逃走,只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归降的贰臣中亦不乏忍辱负重心怀复|国之念的人——他们都在等待时机。
便有楚凛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是蛮夷人手握的把柄,也是维护这两方平衡的桥梁,局势所需捡回一条命,被当朝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看不顺眼还不能轻易除去,气恼之下,便时不时将年幼的楚凛强行拉出来,或设宴邀约,或祭天正礼,在旧臣们面前秀上一圈,既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势,也是在告诫这群人,想想你们的皇帝还在我手中,不要轻举妄动。
长期处于这样被欺凌贬低的尴尬地位,正常人都该疯|魔报|社了,7号位想不通楚凛为什么会对江奕放下戒心。
或许真是昏了头。
7号位:人类的世界真难懂。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奕点上右上角,关闭了虚拟屏幕,语气恢复了平淡:“去长明宫。”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八)
负手站于书桌前的男人早已整顿好了仪容, 正抬手,挥袖书了一笔遒劲有力的大字。
他凝神端视两息,笔尖突而在纸面上胡乱一涂,抹去字样, 而后将纸张收敛,毫无征兆地尽数撕碎。
纸屑于楚凛削瘦的手掌中洒落纷飞,衬得他被笼罩于阴影中的脸色愈发意味不明。这时有人翻窗入了殿内,几步过来, 单膝跪地, 朝楚凛行礼。
楚凛像是早有预料,神色不变, 抬手示意来者可以出言禀告。待其述说完了方才的情况, 他方抬起头来,吩咐道:“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
跪在地上的人垂头应是,利索翻窗离开了这里。
待这人走了之后,楚凛极其熟稔地将笔架放倒, 书本弄乱,再随手拿起砚台,将墨汁泼到余下几张纸页上, 又将这些纸都撕成了差不多的大小, 沿桌边一甩, 覆盖了先前的纸屑。
屏风后有位男子走了出来, 看其面相, 年岁不过二十五六,身着水色锦绣长袍浅蓝对襟衫,腰坠琉璃玉牌,足踏流云细纹靛蓝软靴,从头细数到尾,每一处都似是彰显着非富即贵。
他打量了楚凛一眼,似笑非笑道:“不过一个小太监,竟能让你这般注意?”
楚凛不接话。
这人便又道:“模样生得平庸了些,但你若真是喜欢,待事成之后,我差人将他带来,供你取乐逗趣,如何?”
语气相当轻蔑随性,江奕新选的身份好歹也是皇宫里头的熟脸,他却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若非权贵之人,恐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楚凛冷硬地截断了他的话:“我想要什么东西,自会亲手去夺。”
锦服男子并无不虞,至少面上没有这么表现出来。听见楚凛用‘东西’来形容江奕,锦服男人眸中掠过一抹了然,更加笃定楚凛只是一时兴起。
现今的楚凛厌恶旁人近身,洞察力又极其敏锐,视线内有人多靠近一步都能引起他的警觉,是以江奕只能在宫殿周遭看到暗中保护楚凛的人,而他曾在这殿内做过什么,锦服男子无从得知。
只当江奕送来一餐饭便莫名其妙被楚凛给看上了。
要容貌没有容貌,要性情没有性情,还是个身体存在残|缺的小太监,这样的喜好恕锦服男子无法恭维,不过在此人看来,只要不会妨碍到之后的正事,楚凛即便是喜欢一头牲畜也无伤大雅。
“昨晚我接的密信时还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此前多次提议动手,你都持反对的态度。”锦服男子慢悠悠地道,“我也习惯了,现在的你可是一尊大佛,当初等你表明立场便足足等了六个月,眼下的事更是非得我亲身前来才请得动你,楚凛啊楚凛,恐怕皇帝老子都没你这么大的架子。”
楚凛只是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锦服男子好奇道:“昨夜为你送信的人是谁?”
楚凛不想提起江奕,不耐烦地搪塞道:“你的人一直守在那处,难道就没看清他的脸。”
熟料锦服男子合掌一拍:“那倒不是——不是没看清,是压根就没看见。沿路走过的只有皇帝亲卫组成的御林军,你说奇怪不奇怪?”
楚凛闻言,顿时满脸复杂。
锦服男子观其反应,不着痕迹地试探道:“难道你在御林军里也安|插了人?”
他也不是没想过将暗线渗透进去,但当皇帝的在草原嚣号勇猛无畏的头狼,实际分外惜命宛如,近些年不知是不是听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宫闱腌臜事,导致长明宫内外的守卫严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会有此一问也表明了锦服男子对楚凛的提防,毕竟他们只是为了推|翻新|政而暂时形成的同盟,旧朝太上皇在逃亡时被一箭射死,其他皇子或死或在城破的慌乱中被人带走,尚存的旧朝势力只认定了楚凛一人。
现在他与楚凛合作交好,日后未必不会成为敌人。
楚凛扯眉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嗤笑道:“我若在御林军里插|上一手,必是早就要了那老不死的狗命。”
话中狠厉直迫而来,若利剑出鞘绽开灼目锋芒,惹得锦服男子一阵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锦服男子按捺心中的不安,强自镇定道:“那你现在想好了?”
楚凛道:“想好什么?”
锦服男子:“想好了走上这一条不归路。我知你无心权势,只是幼年受气颇多……”
下一刻楚凛轻笑了一声,让锦服男子宽慰的话再难出口。
【您是陛下,当然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待奴请示了摄政王,由摄政王点头之后奴便带您去。】
【饿了?不久前才吃了东西,这么快就囔着闹着饿了,难道奴才们方才短了您吃喝不成……好好好,即便是又如何,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还敢出言不满!】
【书?没有。笔墨纸砚?没有。出去?当然不成!我说太上皇,陛下有令让您好好休息,您就安生在这坐着不成么?】
【快快快!陛下临时设宴,这小子也要出席,赶紧的把他拾掇拾掇,哎呀看这穿的都是些什么!这偌大的屋子你们拿什么不好偏要拿衣服。什么?他不愿意脱?不愿意脱你们不会摁着他脱么,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个毛头小子!哎哎哎哎哎……下手轻点脸上不能有伤别让人给瞧出来了!】
楚凛抬起手来,衣袖顺势滑至胳膊肘,露出手臂根上斑驳的陈年旧伤,一字一顿道:“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就为了今天么?”
所以。
不管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有何居心,只要有用,能为他用,许那存在些假意又如何。
刚在路上很突兀地跌了一下?自是疏忽看路被石头绊了脚,不会是连夜奔波因而劳累,也不会是频繁附|身他人有所不适。
锦服男子看到了楚凛臂上的伤,连连摇头唏嘘。
他倒不是真的对楚凛升起了怜悯心,只是不再怀疑楚凛对今上的恨意。
用揭露旧伤的方式安了锦服男子的心,楚凛将那只手放了下来,与锦服男子商量接下来的谋划布局。
不知不觉中楚凛的手掌在袖中紧攥成拳,指尖因大力而泛起青白色,泄露了那些欲盖拟彰的心绪。
江奕没有先去长明宫。
守卫森严不是笔上写的这四个大字而已,至少正常人是别想光明正大地混进去。
可惜了江奕不是这正常人,要走的也不是正常人的通道。他朝侍卫出示令牌,入了长明宫旁边的景春宫,边走边留意路上,终在一处屋檐上看见了那只慵懒晒着太阳的白色大猫。
这白猫乃波斯商人进献,被今上最受宠爱的贵妃一眼见喜讨了去。这猫可贵在生了一副温顺乖巧的面孔,雪白毛发加上清亮璀璨的蓝眼睛,便是悍匪恶徒也不会对其生出戒心。
兴许猫儿有着某类种族天赋,不用开口招呼,在江奕看过来的下一刻便有所警觉地立起了身子。
接着猫眼睛朝下,左右环视一圈,定格在了江奕的身上。
白猫有贵妃撑腰,又有一群奴才在后边追着伺候,被人盯着看也不怕。几个跳跃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绕着江奕的脚跟走上两圈,湿漉漉的鼻尖轻轻耸动,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猫歪了歪头,冲江奕喵呜了一声,似是奇怪一贯不怎么喜欢的两脚兽突然变得不那么讨猫厌了。
江奕半蹲下身,手指顺着白色大猫的脸颊挠了两下,猫立时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舒展四肢,近乎在江奕的掌心软成了一滩水。
下一刻,白猫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一下,似是染上了人的温润,少了几分自然灵动。再眨一下,又与刚才的白猫没什么两样。
半蹲着的小太监晃了晃身子,看着眼前的景象面露惊诧,抚着脑子纳闷嘟囔:“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汤圆?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说罢伸手来抱。
江奕往旁边一跃,避过了小太监的手。小太监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心道自己不至于跟只畜生较劲,想到这几日遇上的烦心事,还是气不过地往白猫脚跟踹了一下。
汤圆是贵妃的爱猫,小太监当然不敢将其踢出个好歹来,脚下控制着力,动作也很慢,换作平时白猫已经早早避开,只是他不知今日猫壳子里暂时多了个灵魂。
白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将小太监吓了一大跳,路过的宫人纷纷探首。心慌之下,小太监急忙去捂猫的嘴,又被猫在手背上挠了一爪子,痛得龇牙咧嘴,再抬头,猫已经顺着路直蹿出去。
小太监追出景春宫,瞧见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连呼:“糟了!”
白猫奔向的正是长明宫的正门。
※※※※※※※※※※※※※※※※※※※※
楚凛:我有猫撸了?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九)
“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吵。”
话音未过,江奕已经从众多侍卫的抓捕中挣脱出来,顺溜地越过急步走来的太监,进入内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熏香, 丝丝清雅沁脾,宫人们垂手静立一旁,黄袍加身的男人正阖眼,单手支额, 斜倚榻上美人怀。
美人抬起白皙柔嫩的手臂, 按着皇帝的太阳穴,缓缓轻揉。听到外面传开的动静, 诧异偏头看去。
皇帝同时睁开了眼, 因休息被中途打断而面生不虞,抬头时径直瞥见从门口进来的白色毛团。他眯了下眼睛, 缓慢道,“像是爱妃你养的那只猫。”
柔妃也认出了江奕的身份,毕竟这宫里难得有毛发打理得这般柔顺的冰蓝眼白猫儿了, 吃惊地张了口,反射性去瞧皇帝的反应。
见皇帝坐起身来,展臂端起宫人呈上的茶呷了一口, 没有第一时间大发雷霆, 柔妃方才松了一口气, 向着江奕微笑招呼道:“汤圆, 快过来……怎么跑到这来了?”
江奕稍作犹豫, 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被柔妃弯身抱进怀里。单看柔妃此时和气娇弱的模样,压根想象不到她会吩咐人将没有按时送上早膳的小太监打断双腿。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柔妃一眼,江奕的目光移到了皇帝身上,停留过几秒,与7号位用精神力交流:“这就是楚凛要对付的人?”
7号位:【是的宿主,怎么了?】
江奕:“从面相上看不太聪明,我有点好奇他怎么跟楚凛斗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拿下。
7号位:【……】
江奕:“可能是我看的那本书上记载有误。”
7号位:【不,单纯是宿主你给楚凛的滤镜加得太厚。】
江奕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没反驳。
江奕:“和楚凛一样,他的身上有着这个世界的因果律,但我没有察觉到任何紊乱的气息。”
7号位:【我也没有,难道这个世界的天道是正常的?】
想到楚凛几个世界里的悲惨经历,江奕眉宇轻蹙,没7号位这么乐观:“我更倾向于天道还没来得及出手。”
“还记得我的任务要求么?保护反派存活至剧情开始之前。”
7号位上下晃了晃圆球般的小身体。
江奕淡淡道:“是我那时疏忽了,虽觉诡异但没去细想过,如果剧情安排合理,世界运转正常,反派不会在剧情开始前遇上真的死劫,也不需要有人来保护,这才是意识化世界通有的因果律,即使有不合理的地方,天道也会负责修补错漏。”
其实疏忽两字谈不上,那时候的江奕一直在公式化地完成任务,没有将任何东西放在心上,无心从而无所觉。
“而现在,我出现在了这儿。”
“作为‘偷|渡者’,为引导剧情顺利进行使我得到了进出的特权,世界虽默认我拥有特权的身份有效,但不合理,因为我约等于抢了天道的职能。
“所以天道存在异样的可能性很大。”
说到这里7号位明白了,但又开始纳闷:“宿主,为什么这么多世界的天道都要抓着他不放?”
江奕:“要么这几个世界的天道是一个共同体,存在相同意识,所以才能精准地针对到同一个人身上,要么是楚凛本身特殊,无论在哪都能引起天道注意。”
7号位无法落定判断,涉及世界因果方面的事都不是小事,公司的人工智能使用数据程序模拟出来的辅助工具,没有这么高的权限和能力,具体发生了什么纠葛,还得公司某类特殊部门发动‘业务能力’去查。
这便是封首席他们正在做的事,或许不需要多久就能窥探真相。
江奕对楚凛的在乎已经完全呈现在了脸上,7号位毫不怀疑,如果楚凛的事情能解决,两人估计能马不停蹄地结为灵魂伴侣,7号位安慰江奕:“事情总会过去的。”
江奕信以为然:“事情总会过去,人早晚会死。”
7号位:【……】
没在江奕脸上发现怨怼的情绪,对方神情平淡一如既往,嘴角甚至挂着微末的弧度,7号位才知道自己又被调|戏了。
江奕没有灰心丧气。
他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即便一切看起来不容乐观,没到事情尘埃入定的时候,也决不会低头。
至于楚凛就更不用说了,他那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要知道自己命运不公,估计也只会拔剑相向,睥睨苍天,冷笑大喊来战。
“其实楚凛运气不错。”江奕突然开口。
7号位觉得江奕话有深意:【?宿主怎么会这么说?】
江奕:“因为他遇上了我。”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7号位:【???】它家宿主没这么自恋的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不理会将震惊写满了电子屏幕的7号位,江奕接着道:“我的运气也不错。”
“因为我遇上了他。”
江奕与7号位交谈的时候也没忘记现在的处境,柔妃没有察觉到“汤圆”的不对劲,或者说她发觉的异样是江奕故意表现出来的。
手下的小家伙肌肉僵硬,不禁没主动曾她掌心,反应也比平时呆滞了不少,不禁诧道:“这是怎么了?”
贴身伺候的宫女答道:“娘娘,汤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
柔妃闻言,继续抚摸白猫的毛,语调不咸不淡地道:“我这猫儿最是温顺乖巧,也不知谁会吓它。”
熟知柔妃品性的宫女知晓主子这是发怒了,忙闭口垂头不语。
皇帝本没兴趣,见状也只是随口笑道:“爱妃怎笃定是人吓的?”
柔妃见皇帝发问,瞬间从爱理不理的样子转作了娇笑。因她身姿纤细,一颦一笑魅色自成,神色流转间便别有一番吸引人的韵味,让皇帝经不住看直了眼,笑意更深。
只是柔妃话中深意便不怎么友好了:“汤圆熟悉皇宫内外,除非生了什么变故,寻常事物怎会吓得住它,定是有人作祟。”
说到这儿,柔妃对着皇帝嫣然一笑,恭维道:“自然,皇上乃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可慑万物臣服,莫说汤圆,臣妾见了,也是会由心生畏的……”
“……”被提拎起来面向皇帝的江奕。
江奕配合地缩了缩身子。
看见白猫做出怯怕状,更因被柔妃的一番话戳中了痒|处,皇帝顿时心情大好。
似乎汤圆平时就怕极了皇帝,柔妃不觉奇怪,顺手把江奕放在了一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柔软的毛:“只是……波斯商人千里昭昭前来献宝,汤圆是礼品其一,蕴含着那商人对我大乾,也是对陛下您的臣服崇仰之情,汤圆的模样,在当时的宴席上被许多人亲眼所见,又是西域名贵的猫种,皇宫内再找不出类似的第二只,所以臣妾很奇怪,会是谁这么不长眼。”
全程江奕安静得宛如雕像一座,静静地欣赏着柔妃发挥她独特的曲解构陷能力。
这时出去探听消息的宫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侍卫,侍卫押着小太监跪倒在皇帝的面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皇帝皱眉,看着这小太监倒是有点印象:“这不是内务府的人吗?”
小太监张口欲要辩解:“皇上,皇——”被侍卫死死捂住了嘴。
另一个侍卫道:“回禀皇上!方才我们见这只猫……柔妃娘娘的爱猫闯……不经意跑到了长明宫,且不受人唤,这才闹出了动静。属下因见过娘娘这猫几面,知其性情温顺,平常不会如此疯魔,便觉情况不对,果真在附近抓住了这鬼祟之人。”
7号位说从妃子到侍卫都好会恭维人。
江奕懒洋洋地道:“没准是知晓皇帝爱听这些恭维话后便开始下有对策了。从其他层面来看,睁眼说瞎话也是一项生存技能,能有效提高人的演技,值得普及。”
7号位疑惑:【宿主你刚才是在嘲讽么?】
江奕:“有吗?”
只从词性来听整句话似乎存在褒义,7号位不怎么确定地问:【那这是在夸奖?】
江奕:“是啊。”
7号位眨巴眼,总觉得江奕是在敷衍,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楚凛身为摄政王的那一世,他府上的人就不会多说这些恭维话。】
江奕:“那是他管理有方。”
7号位:【……】
见小太监不是其他妃嫔手下的人,柔妃垮下脸,瞬间失去了组织言语的热情,只觉没趣。懒懒散散捻了块糕点,递向皇帝嘴边,犹带笑颜:“皇上,这紫云糕是臣妾琢磨好些个时辰亲手做的,您尝尝甜不甜,啊——”
结果皇帝还真张口啊了声,笑呵呵地张口接了,看着柔妃一脸色迷志昏。
7号位终于醒悟了,真诚道:【抱歉宿主你刚才没有加上爱人滤镜。】
江奕舔了舔爪子,不置可否。
虽然柔妃勾起来的火苗还没来得及熊熊燃烧,但皇帝听进了那些话,看着底下匍匐的小太监没什么好脸色,便摆了摆手:“杖三十,下去吧。”
小太监瞬间睁大了眼,惊慌失措,被侍卫蛮横地拖拽到门口。
7号位见状想说点什么。
江奕只平静地看着小太监凄惨的模样,未生出动容来:“偷拿楚凛房内东西的主意最早是他向其他人提起的。”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他向来如此。
7号位:【……?】
“我能看到他的记忆,因他没有亲自动手,所以楚凛并不知情。”江奕道,“所以便宜了这太监,不过在床躺上一个月。”
7号位:【那个宿主,我觉得楚凛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再亲自动手报复一次。】
江奕猫爪扶额,这个动作换白猫儿来做意外可爱,旁边的宫女偷瞄了好几眼。
“没关系,到时候我会教他修身养性。说老实话,这个世界的他戾气太大了,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7号位:【……宿主你是不是重点偏了。】
“什么重点?”
话音未落,突然江奕神色一凛,柔顺的白毛几近炸开,飞快看向皇帝的方向。
皇帝道:“先等等。”
侍卫依言停手,小太监下巴跌碰到地,顾不得疼痛与狼狈,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奔到皇帝脚边:“陛下,陛下,这猫不是奴才……”
只见皇帝神色不明地看着小太监,上一刻江奕还看见他的眼睛诡谲地涣散失神,此刻却清明冷厉得不像皇帝本身。
皇帝根本就不在意小太监在说什么,面色狰狞,死死盯着他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和眼下情况风马牛不相及:“告诉我,你现下在什么地方当差?”
※※※※※※※※※※※※※※※※※※※※
楚凛:所以还没碰见我的猫就被别人给撸了?
远处的柔妃突觉一阵冷意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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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
那边小太监惊慌中哆哆嗦嗦地回答‘皇帝’的话, 这边江奕眸眼色泽已深沉似海,颅内神经高度紧绷,精神力所凝结的刃击悬浮在江奕的意识海内,一触即发。
“奴才, 奴才原先是在内务府做活。”皇帝眼神骇人,小太监吞咽口水,捋清了舌头不敢隐瞒,“今日刚被张总管分配至长寿宫。”
“长寿宫……长寿宫。”
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皇帝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这变化短暂得就像刚才一样突如其来。
悬压在江奕心头的沉重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抿紧唇,猫儿密集的绒毛也遮挡不住其面上的寒冷。平生少有的, 江奕对一个事物产生了深刻的杀意。
江奕精神力强又经受了强化, 7号位的探测系统没他敏锐,十几秒后才确定皇帝变回了原来的皇帝。
除却刚才那一瞬间直破峰值的能量波幅, 江奕凌厉至极的精神力波动带给7号位的影响也很大,它慌忙伸爪阻止:【宿主你不要冲动!】
出乎意料的,江奕摇了摇头:“放心, 我答应过封首席,不会使用精神力。”
【可是我刚才差点以为宿主你要和天道同归于尽。】
“因为你我绑定了契约,所以你才能够感受到我刚才的攻击意识, 但我实际上有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波动。”江奕解释道, “不能使用精神力, 不能让这个世界的天道产生警觉, 从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我想这就是封首席为什么会对我提出两个条件的原因。”
江奕遵循起规则时可以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严谨认真,谨小慎微,这点7号位不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