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前一刻宛若利刃。
下一刻又只是在温柔地注视着他。
讲师问:“怎么了?”
学生回神,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讲师神情中的怜悯和叹怀更显目了。他拍拍学生的肩膀,抬步绕着教室,继续讲解:“当然,人性是复杂的,特别是情感方面。物质的丰裕满足得了你们的身体,却不一定能满足你们的心,老师们能将知识传授给你们,却不能让你们领悟情感。”
讲师停步,双手撑着讲台,柔和的目光流连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言语恳切:“如果有一天,当你们想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连穿越司的物质便利也不能撼动你们的决心时,我会为你们感到欣慰。”
不少学生为这一句而触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也消去不少,纯粹是玩笑地应和上了:“得了吧,如果在意又怎会轻易放手,说白了就是不在意我们这些免费劳力工。”
“免费的怎么不在意了?”
“因为公司每年要接手的‘新生’不下数百,累计起来足有万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呗。”
“果然机器制造出来的孩子就是没人疼没人爱。”
“此言差矣。”有人拍着扇子笑,“你要是能力出众,能出类拔萃,能超群出众,当然也就有人疼有人爱了。”
“现如今我们都是任务小白,要怎么能力出众,拼精神力么?”
“精神力?话说我们这届谁精神力最高?”
“谁最高……江奕咯,那谁谁教官不是曾经说过,江奕的精神力之高,可谓百年难得一见呐!公司丢了我们不要紧,丢了他可就是巨大的损失!”
嬉闹的玩笑话不知何时变得尖锐起来,听着便让人不舒服。
周遭景象宛如雾气一样模糊开,那些人的冷视化作暗处中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挟着嘲弄、蔑视、恶意……仿佛要在下一刻撕碎江奕的身躯。
“他不一样。”
“他一直都不一样。”
“从‘出生’起就不一样。”
“所以,我会担心你们会迷失在世界中,唯独江奕我不会担心。”讲师又一次从江奕的身后出现,还是那般的成熟温和,一字一顿,缓慢地道,“因为他没有心。”
江奕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课桌消失不见,周围那么多人也不见了,壁灯散发着暖白的光,头发尚未全白的罗琳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担忧地看着他。
“孩子,你最近是在躲我吗?”罗琳问。
他不答。
“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没人能拒绝这满含慈爱和温柔的话语,江奕想起他很久以前的回答。
以前的江奕回答:“没有意义。”
罗琳:“什么?”
“我由你‘接生’,你怜悯我存在的缺陷,因此格外关注我的动向,但是我感受不到你炎性居住中所要表达的善意,所以没有意义,纯粹在浪费时间。”
罗琳压制着不表现出端倪,但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难过。
罗琳:“我给你造成了困扰,孩子?”
江奕不答反问:“我让你伤心了?”
“没有孩子,并没有。”罗琳笑道,上前轻轻地拥住了江奕的身体,“我并不伤心……”
罗琳的声音越来越轻,飘到了无尽的远方,江奕耳边倏地又响起一声冷冷的话语:“怎么可能不伤心。”
“这么久的时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为什么你不行?为什么就你不行?”
罗琳松开手,脸上就带着那被压抑着却又格外显目的悲怜难过,起身朝远处走去。
随着罗琳的离开,氤氲雾气又从外朝内开始聚集,逐渐蔓延至江奕的脚踝。
7号位圆球般的身体从雾里突显出来,荧蓝光屏悬浮在它和江奕的面前,一人一球都看得见上面有待选择的确定项。
7号位堪称小心翼翼地问:“宿主,真的要删除这一个任务世界的情感吗?”
“可这已经是……第七十八个世界了。”
“前六十个世界,我没有做神经修复手术,不存在情感。后十八个世界,手术出现排异反应,获得的只是不稳定的情感,长此以往的存在下去,会混淆我对任务的判断。”
“宿主!”7号位忍不住了,“宿主就不会留恋吗,这可是——”
以前的江奕道:“是我一直都没有拥有的东西。”
“但是,那又如何?”
7号位怔怔地看着以前的江奕脸上的漠然,电子音再响起时,仿佛已经不抱期望,波澜无垠:“系统7号位遵从宿主的意愿。”
雾里深处,高低不一的人影攒动,刻薄地点评起江奕的性情。
“他无心无情,他没有同理心。”
“他不会和同届的人结交,他阴冷孤僻。”
“他只会按照规章办事,他像一个机器。”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那些期许的眼神,失望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将以前的江奕衬得像如笼中困兽。
“即使那些人一直在竭力隐瞒,但你还是感受到了自己与人群的格格不入。你并非完全没有人类的情感,你只是在这方面的反应比平常人迟钝很多,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一部分人当你是异类,一部分人当你是易碎的玻璃,一部分人仗着你‘没有情感’,在你面前放肆言行。”
“你试图学着他们的情绪,初学时不够真切,让他们看了出来,他们便要求你真实地表达自己,可当你听话地表达真实时,他们又开始冲着你不断叹息。”
“恶意的嘲讽惹人难受,善意的可惜更伤人心。他们只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不断逼迫催促着,让你按照他们期望的模样活着。”
男人从后方踱步而来,靴子落地发出响声,击散了那些纷纷杂杂的言语。
男人面露爱怜,以足够亲昵的姿态,从后拥住了江奕的身体,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蛊惑着江奕的心神。
“看,他们多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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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锅盖)那啥,最近改论文,考证……
……其实都是借口,想写还是能挤出时间写的。
一开始是无从下笔,久而久之就是懒。
(蹲地画圈)唉。
最后一个世界了,争取一鼓作气到完结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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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和根源的世界(二)
江奕难得有了反应, 微侧过头时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星眸剑眉,墨发垂肩,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下颔,眼里满满都是对江奕的眷恋。
从遥远的记忆中江奕回想起了这幅样貌的名字。
白黎轩。
“前辈, 前辈……”那低沉的呼唤又在江奕耳畔响了起来,“对前辈来说,我是不同的,对不对?”
江奕眼前恍惚地浮现出了过往的光景。在荒山野岭, 在广道山涧……在深夜的繁星下, 专注于擦拭剑刃的青年应声抬头,脸上没有平日里一贯的冰冷, 嘴角笨拙地挑起一抹弧度, 笑容中竟是有些青涩腼腆。
你不问我的身份?江奕这般好奇地问。
无论是什么身份,前辈就是前辈。青年说。
出乎身后之人的意料, 江奕否认了他的话:“不。”
江奕语气淡然而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不带丝毫的迟疑。
‘白黎轩’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没能想到江奕否认得这么快,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但看着仍旧处在他掌控之中没有任何异动的江奕,‘白黎轩’又暗暗放下了心, 以为江奕并没有看穿他是谁。
可很快这抹侥幸就被江奕迅猛精确的一击给彻底打破!
江奕道:“他对我来说是不同, 然而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不可能!你怎么发现我的?!”不再是‘白黎轩’的声音, 藏在幕后的人惨叫刺耳又凄厉, 更是夹杂着慌乱无措。
扰人视线的雾气轰然一散, 场景变得清晰起来,目下暗影交错,无数星辰环绕在四周,江奕分明还处于空间传输的途中!
对待隐匿暗中通过幻境来蛊惑他的人,江奕根本没有留手,精神力凝结成一柄重锤,裹挟着凌厉的威能朝着那人狠砸而去。
炸裂的震响通天彻地!
世界内江奕处处捉襟见肘,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是怕引起空间异动,导致生灵涂炭。
但这并不代表江奕还会在世界外忍让他们的放肆。
“别急。”用精神力将话传递到对方慌乱逃窜的意念中,江奕轻轻地笑着,“很快就去找你们。”
这一击将空间都撕扯出了细微的裂痕,暗处的人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力。继又一声痛苦的惨叫后,又听到了江奕的话,瞬间那人的气息如石沉大海,狼狈地逃走了。
江奕这才取出了怀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圆球,抬起手掌,在圆球额头不断闪烁的信号灯上轻轻地拂了一下。
7号位从江奕的掌心一蹿而起。
“宿主!系统检测到附近有人对宿主存在恶意,是否进行……”发现那人已经跑没了,电子音戛然而止。
江奕摸了摸7号位的小脑袋:“我在他的精神力中留下了印记。”
如果那人敢再来,江奕保证这人有来无回。
“宿主早就发现了他?”7号位顿时迟疑了,“为什么宿主还要放他走?”
“他的精神力不算强,也不算弱,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跑腿的,被真正的幕后之人派来试探我的深浅。本来我是打算从他口中套点消息,没多久我又在他的脑子里发现了一道攻击性极强的识念。幕后者早有防备,一旦这人将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识念就会攻击他的意识,让他瞬间变成一个傻子。”
7号位低声道:“好狠啊。”
江奕垂下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索。
这么久了,他不止一次和针对男人的那股幕后势力打过照面,对方派出的人实力有高有低,但能强到令他忌惮的存在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现过身,最多也是借着天道之势耀武扬威一下,突显自己的生龙活虎。
再来列举交手过程中对方势力所做的一切,在他的干涉下没做成什么事,但依旧锲而不舍地像葫芦娃救爷爷那样一个个的送人头,最开始时稍有点引人注目,到最后已经称得上违和。
毕竟在他出现打破局面之前,能将男人整得这么惨,对方的智商好说歹说至少也该在及格线之上。
对方势力像是各类人群临时杂糅出来的一团散沙,江奕总有这么一种既视感。
“宿主?”7号位感觉江奕看它的眼神有点……不怀好意。
江奕很是平和地问:“你是不是在和主系统联络?”
7号位:“……”
“没关系,‘失联后恢复通信,第一时间向穿越司总部汇报任务者的情况’,毕竟你无法违背这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哪怕你能违背,也只有穿越司老总才有关闭系统定位的权限。”
江奕慢条斯理地道:“除非系统关机。”
7号位:“…………”
江奕对着傻眼的小圆球微微一笑:“所以宝贝,是让我手动哄你‘睡觉’,还是你自己乖乖地先去‘休息’一段时间?”
7号位想逃,没多少反抗余力地被江奕给轻易地捉了回来。系统不设惩戒装置就是有这点不好,精神力高超的任务者可以对系统酱紫酱酿,统权遭到压迫,何其丧尽天良。
江奕按捺住不断挣扎的小圆球,似乎也有点不忍心了起来,暗自想着,等回去了再和策划部提提建议,至少系统身上得留一道对任务者的限制,杜绝一些任务者叛逆起来没人管束,无法无天。
不觉得自己叛逆也不觉得自己无法无天的江奕受到了7号位的灵魂拷问:“宿!宿主!”
江奕一边安抚一边和它商量:“小27的萌照我那里还存很多,回去就全部发给你。”
7号位:“不是这回事!系统关机状态下无法为宿主屏蔽痛觉,更无法为宿主及时检测四周的危险!万一宿主……”
江奕没有再挟制这7号位的行动,7号位的挣扎却越来越小,在江奕温润的目光下渐渐息声。
江奕被幻影缠身的时候,它处在时空震荡下的系统内调状态,通过数据分析,也能反馈出江奕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7号位对此无言。
它的排位靠前,很早就被穿越司研发了出来,江奕的童年也有它的参与,7号位很清楚,在那些研究人员从江奕的情感测试里一次又一次的得到空白反馈时,他们有多么的失望。
因为他们是研究人员,不是演员,不是心理专家,所以在生出失望这种情绪的时候,没法好好地对江奕掩盖过去。
7号位在当时不觉得江奕会在意这些事情,毕竟机器分析出的数据就是这么显示的,但从幻境的内容来看,恐怕当时的江奕不止是将研究人员的失望看进了眼里,还在他迟钝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道很深的印记。
难怪……宿主在本部的时候从不去刻意亲近任何人。
“作为宿主的专属系统,没有及时察觉宿主的心理情况。”7号位整颗球都蔫儿了,“对不起,宿主。”
江奕很快明白7号位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用温柔的手法将它拎到面前:“虽然你们是保姆型系统,但这并不代表你们要上赶着为人类的过失背锅。”
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缺陷,从一开始就只能说是命不好,但他的命又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被穿越司的负责人捡回去。
当做了各种修复类的手术,他也从完全地感受不到时间冷暖,变得能感受人类释放的善意,只是感受得十分迟钝,让他生出了怯意,不敢轻易交心,生怕让人失望。
江奕不由得有些感慨,毕业了被踢出去到各个世界做任务,眼前天地倏然宽广,见识也得到了增长,心中藏匿的小小自卑似乎也变得不值一提。
但与此同时又对自己的身份生出莫名的执着,总觉得任务世界的人和他交心是因为他在那个世界的身份,不是单纯地为了他这个人。
——论要怎么走进牛角尖让自己保持单身。
小圆球还是有些失落,江奕拍拍它,又开始了考验口才的时间:“老七,你知道那个人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现在我知道他很危险,又怎么能做到置之不理?”
“嗯唔。”
“比如老七你,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陷入危机而不作为?”
7号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确保宿主的安危是系统的首要职责。”
“同理,我想确保你不会被牵扯进来,关机状态下的系统会自动隐匿,至少不会被幕后者察觉。”
“可是如果在我关机的时候宿主遇到危险……”
“我可不是那些普通的任务者,单靠精神力我就能躲过对方的袭击。系统不能主动攻击人类,在重设时空隧道之前系统商店也无法使用。”江奕说得恳切,“老七,我已经下定了决定,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甘之如饴……至少我希望你能够无事。”
7号位几乎要被江奕给说服了:“可要是现在就通知总部支援,宿主也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对于这点,江奕果断摇了摇头:“如果总部会出手,哪么就不会在口头安抚我不要轻举妄动的时候,一边派出实为捉我回去的救援。”
或许封首席原本是打算放任江奕去救自己的男人,可当时空隧道被直接切断的那一刻起,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就已经不在他的预估之内了。
穿越司肩负着几千上万任务者的未来,无论从什么方向考虑,都没有为一个外人倾巢出动的理由。
想到自己对江奕的隐瞒,7号位稍微有点心虚,但再一想,封首席在联络它的时候确实没有要解决这件事的意思,只严令让它注意江奕的情况。
那宿主怎么办?难得遇到一个倾心的人,宿主他——
发现小圆球被动摇,江奕加了把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服对方自主关机。
前提是江奕不去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如果真的躲不过去,也要及时启动系统。
江奕抬起头来。
光点在前方忽暗忽明,似乎快到了这场穿梭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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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世界要开始啦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三)
触目所及,荒无人烟。
四周没有遮挡物, 有的只是碎石与狭缝中艰难生长的杂草, 寒风自低洼处急急掠过, 呼啸声贯彻了峡谷。
这里应该挺冷的,江奕心想。
虽然剑的身躯感受不到冷暖。
是的,江奕现在是一柄剑,还是残破了的断剑。
来到这个世界没一会儿, 江奕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世界意识的排斥,灵魂态的他急需一个本土事物附身, 无奈世界意识的排斥太强烈,容不得他细细考虑。
强行以灵魂的姿态停留怕是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想到这里的江奕立马将精神力扫向周遭, 万幸运气不错, 就近处就检测到了灵力波动。
于是江奕直接附了过去。
这一附身,才发现是柄被主人遗弃的灵剑。
现在问题来了, 作为一柄灵力涣散、不能自己移动的死物, 他要怎么离开这个看上去罕无人际的地方?
又一阵寒风刮着山壁呼啸而过,乌鸦盘旋在江奕的头顶,发出凄厉的叫声,更衬得江奕如今处境凄惨。
江奕微微叹了一口气, 打量起四周。
断剑本身没多大,平躺在地面上,只能向上仰望四周, 更糟心的是有一半视线还被石头给挡住了, 能够看到的东西顿时更少了。
并没有就此气馁, 习惯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江奕还是发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剑是被人遗落下来的,剑内残留着灵气,应当在不久前还被人使用着,这里不出意料才经历过一场打斗。
视线下方,不少残留的暗褐色的血迹正好应了他这个猜测。
指不定还是一场恶战。
不过这对江奕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证明这个峡谷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荒芜。
另一个好消息是,虽然位置出现了偏移,时间可能也存在小小的偏差,但好歹是成功降落,此时男人还作为白黎轩存在于这个世界。
对江奕来说,知道这点就够了。
江奕目光向上而望,目光仿佛透过层层叠叠的阴霾,望到那个人的身上。
抱歉,还要你再等等。充斥着愧意,他在心中笑着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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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坡,位于魔域西南一带,被世人称为日与月的交界处,其没有明确的时间线,常年处于昏暗之中。延绵起伏群山组成了诺大的峡谷,地势险要,常有人被落石击中丧命的事情发生。
除此以外,因为阳光透射不入,魑魅魍魉于阴暗处丛生,妖兽魔物横行。
“无论你们是走投无路,还是亡命之徒,亦或是嗜血之人,只要到落日坡内走一遭,能活着出来的,就能入我索命阁!”
脚不沾地狂奔在被人追杀的逃亡路上,少年殷临川喘着气,无不懊恼地想,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绕路走,没先死在妖兽嘴下,倒快被人给搞死了。
想找个宗门庇护怎么就这么难!
“小子,交出血精草,我饶你性命!”
一个急蹿闪过了从背后袭来的剑气,殷临川头也不回,逃跑的念头相当坚定,嘴上也没停,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先前十几个人你眼也不眨地全杀了,有人求饶也不见你下手慢半息,真停下来我怕是连骨头渣都别想剩下!”
黑袍老者穷追不舍,心里恼怒这小子修为不怎么样,逃跑本事倒是独步登天:“既然你都看见了,老夫也不多废话,你跑不了的!何不乖顺点,老夫考虑留你全尸!”
“把你袖子里的虫子捏爆我就信你的鬼话!”
“这可不行。”老者爱怜地抚摸了一下袖中露出半颗丑陋脑袋的大虫,桀桀大笑出声,“这宝贝我养了足足三个月,可舍不得,要让它彻底成长,需要九九八十一个富有灵气的尸|体,你说是不是苦累活?”
“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血精草!”难怪出手那么狠,直接就要人命,殷临川猛吸一口气,“你看我才筑基初期,灵力就这么丁点,几个月没洗澡,浑身都是汗臭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别脏了你那破……你家宝贝的嘴。”
老者浑不在意:“这小破地方,金丹期的修士可不好找啊,我只能退而求次。你这个年纪的筑基修士,虽不算罕见,但也不常见,给我的宝贝当个零嘴添头也算不上亏。”
这是打定主意让他死了对吧,殷临川在心中暗骂。
老者接着道:“别担心,我会废了你的修为,挑断你的手脚筋,剖了你的皮,让你活着感受流血而亡的恐惧,这样你的魂魄才具有怨气,我的宝贝肯定乐意下嘴!”
殷临川虽早已对死人感到麻木,也被黑袍老者充满黏腻恶意的笑声引得泛起一阵恶寒。
打也打不过,殷临川跑得更加全力以赴,顺带问候黑袍老者的祖上十八代同宗师兄弟。
老者倒真被他的嘴皮子拱起了几分怒火:“好小子!我让你绝对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哈哈哈,老不修的老残腿,说大话不怕闪了腰,能追上我再说吧!”
嘴上逞凶是一码子事,殷临川摸着袖中仅剩下三张的迅风符,实质上心头已经凉了半截。
他曾有幸得到了一块藏灵玦,专习了逃命的身法,加上持续使用着的迅风符,这才勉强能跟老者的速度持平,在此途中还不能有任何精神上的松懈。
如今迅风符殆尽,灵玦内的灵气也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殷临川累得半死不活,身后的老怪物却还有追击中抽空攻击他的余力——
殷临川咬着后槽牙想,真就栽在这了?
殷临川猛地下嘴,牙齿碰撞口腔皮肉,血腥味和疼痛激起了殷临川的求生欲。
他不甘心!
一瞬间气势外放,筑基期对上金丹期,光靠伤害不足以撼其山石,拼的就是对方猝不及防的一刻。果不其然,黑袍老者根本没想到殷临川还有胆子停下来,惊诧了一瞬。
殷临川便抓住这一瞬机会,掌上火焰迸溅,引一记火浪掀涌老者脸面。
却又有一道强风呼啸,将火浪吹得粉碎!
“驭风旗!”殷临川瞪大了眼。
老者不慌不忙,甚至没有动用灵力,甩袖时手中拿着一面小旗,手腕上攀附着大虫扭曲畸形的身躯,大虫眼睛朝着殷临川的方向,仿佛在嗤笑殷临川的不自量力。
“小小筑基初期,对付你,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老者笑得更加轻蔑,那眼神冰冷已然在看着一具死尸。
却没发现他因为轻视而又一次放下了戒心。
正说着,视野里刺目的橙橙火光轰然炸开,足足炸了三十多响。
原刚才的袭击只是掩饰,殷临川真正的杀招是隐藏在火浪之后算计好了引动时机的雷爆符!
雷爆符是在火焰符的基础上进行的加持,制作不易,一张雷爆符可抵筑基中期的全力一击。就算筑基中期的攻击对金丹期就和筑基初期一般没多大作用,但这么多张雷爆符一齐炸在同一个人身上,也能炸出山崩地裂的威能来!
黑袍老者躲闪不及,迎面受了十几下,浓烟过后,满身狼狈不堪。
剧痛自全身上下传来,老者面容愈发狰狞可怖。
殷临川根本没把握将黑袍老者击毙,见好就收,纵身御法,早已趁此机会跑出几里外。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老者嘶吼着,大力挥动起驭风旗。
天地间狂风呼啸,乱流在峡谷中横冲直撞,形成一道飓风,将周围事物都吸引了过去。
霸道的吸力让忙于奔命的殷临川无法再前进半步,更因自己无法逃脱,殷临川瞬间瞪大了双眼。
“艹,这老不死的,驭风旗还能这么用!”
风卷席而起的不止杂草树枝,更有铺天盖地的碎石砂砾,双眼看不清任何东西,像是阴雨天,天空中怎么也透不过的那片阴霾。
“手脚,动起来 ……动起来啊艹!”
不能再后退了!!
混乱中殷临川伸长手臂,只想在这绝望般的失足感中抓到什么能让他停下的东西。殷临川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伸手一抓,握到了剑柄,再凝神去看,是柄断剑。
对了!
殷临川灵机一动,勉强再运起离火诀,火焰爆出小段的气浪,将他朝左下推翻几米。
他抓住了一截山岩,紧跟着将断剑插入坚硬的石壁中,‘锵——’,风暴中不甚清晰的响。
“嘶,倒是轻着点,不怕震伤了手腕?”
“即便你不怕震了手腕,我这生脆的躯干可遭不了更多的摧残。”似乎是在叹息。
一口气刚才抒发出来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殷临川惊疑不定地来回张望:“谁?!”
那声音回答他:“看你手中。”
殷临川终于锁定了目标,更加震惊:“剑?不对…器灵?下品法器怎么会生出器灵!?”
这么一激动,手上没个轻重,裂痕弥漫的剑身咔嚓作响。
“当下来讲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又糟了一次无妄之灾的江奕很好脾气地与他说话,“如果你没法改变现状的话能不能先松手,毕竟我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实属不易,并且还想继续活下去。”
※※※※※※※※※※※※※※※※※※※※
不作保证了_(:3)∠)_对不起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四)
在此危急情势下, 殷临川诡异地被对方平静的语气安抚住了……才怪!
身后的吸力在加大, 殷临川身子紧贴山崖,指节承受着几近被扳断的痛楚, 已经开始力有不逮。
若是平时碰上了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器灵,殷临川必会温声细语满脸微笑地伺候着,务必诱|拐器灵认他为主, 但现在殷临川急出了狠意, 直接冲着断剑震喝出声:“想办法救我!不然我马上把你砸得稀巴烂,谁都别想活!”
断剑似乎真的被震慑住了, 开口便是不敢置信的一句话:“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你这人好生无赖。”
殷临川连三两句客套的废话都省了, 另一只手凝出火焰, 朝着断剑逼近。
“欸欸欸别别别,说好了用砸的怎么还放火……我告诉你怎么跑,你快把火灭了!”
书上说器灵多数博闻广识,神通广大,亦有多数心智淳朴,看来是真的。殷临川眯着眼睛想, 手拿开了一点, 但并未把火给灭了, 道:“快说。”
“这么大风你也不怕燎到自己的头发。”断剑似是抱怨般地嘟囔着,慑于火烤的威胁, 还是很快开口, “你是风火双灵根, 对吧?最基础的御风决修到了什么地步?”
殷临川微怔,在此之前从未遇上过不用测灵石就能一言道出他具体灵根的存在。
即便心中仍旧半信半疑着,也难免生出了几分不显眼的信服,殷临川顿了顿,回答:“对,至于修到何种地步,炉火纯青。”
断剑适时吐槽:“真就不谦虚。”
殷临川沉默下来,没有开口解释:没有任何人任何门派的庇护,一介散修要想得到一门功法是何其的困难。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主修就只有基础功法,修真界三岁小儿都会背诵的御风诀和御火术。
“你的灵力应当足够。”断剑吐槽了一句便开始正经起来,认真的语气引起了殷临川的注意,“那人大概一时间追不上你,所以刮了一场龙卷风,先试着静下心,凝神,能看到风眼么?”
几里开外飞沙走石,乌云天地混为一色。以殷临川的目力,将将能看清楚那飓风中最为汹涌的一带。
黑袍老者此刻就在里面,等着将他抽筋剥皮。
“那风是右上方向下,再转左刮的风,你只要运用御风诀,刮出一道足够强力但相反的风来,风眼相撞,便能被冲飞并借势逃走。”
本以为事情峰回路转,有了器灵的协助就能轻巧顺利地逃脱,这次换做了殷临川满脸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在耍我?”
在这种程度的暴风中再御起一股强力的反向风,在殷临川看来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就算他能做到——
殷临川吼道:“他是金丹修士!我才筑基初期,怎么可能与他相抗衡?”
断剑否定得煞有其事:“异想天开些什么东西,当然抗衡不了。你要是做不到弄大的,就弄小点,精炼强度就行。不过要把握好时机,尽快卷起飓风,早一时或慢一时都会被风眼外的散风击碎,到那时候就只能自投罗网了。”
殷临川呆滞了几息时间,发现断剑居然是认真的。
他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生活不易,断剑叹气,“和那家伙相比,你的修为也太低了,完全打不过啊。”
殷临川不信,紧盯着断剑:“你可是器灵。”
“器灵怎么了,器灵了不起啊,谁规定器灵一定就很厉害。”断剑不服气地反驳,“我要是厉害还能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