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再怎么样,至少也先把地方给换了。
谢眈之前就看到了一个应聘广告,是在公司做一个月实习生,在校大学生也可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投了简历,昨天就已经收到了通知消息,可以去面试了。
因为是小公司,其实并不要穿正式服装去,谢眈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投的简历。
那公司地处繁华与偏僻的交界地带,从此处起,地价与房价已经开始攀升,到普通人遥不可及的高度。
按照上面的地址,谢眈坐电梯到了十二楼。
即便是一个小公司,来面试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青年,如他所料,因为门槛低,穿正式服装的也很少。
很快就到了谢眈。
他进去之后,回答了几个问题,对方让他等通知,接着面试结束。
谢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方才松开自己紧捏成一个拳头的手。
他第一次面试,的确有点紧张,不过在可克服范围之类。
直到他下电梯的时候,外面依然有很多人等待着面试。
现在找一份工作,多不容易。
谢眈下了电梯,步行去了证券交易所。
股票的涨势还算不错,不过谢眈还没有打算收手,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转而又往林师打工的餐厅那边去。
林师刚刚下班,换了衣服,就要走出餐厅大门。
谢眈站在餐厅外面,侧对着柜台。隔着一层玻璃门,隐约间听到,在林师走过的时候,柜台前的女生笑问:“你男朋友啊?我看上次有人接你,也是他来的。”
林师笑了笑,在昏黄的光下,好看的不成样子。
他摇头:“男性朋友,姐姐早点下班,回家多休息。”
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所以唯一的联系方式,也就是形同摆设的邮箱了。
谢眈第二天打字之后,看了一眼邮箱。
对方通知他明天去上班。
谢眈关上电脑,在这里拿了最后一笔钱,转身离开。
虽然说是实习文员,但工作还是比整天打字要松活许多,谢眈很快便熟悉了那里的工作,和同事上司的关系还算不错。
他现在除了加班之外,下班都比林师要早。
下班之前,谢眈坐在位置上,将这个月的所有收入、开支连同九月的学费都算了一算,暗暗做了个决定。
今天晚上下了微微的小雨,餐厅里的人比平时要多一些。
同理,相当于林师要加班。
不过幸好,今天谢眈也来的要比平时晚些,只等了一会儿,林师就下班了。
他依旧站在外面,撑着黑色的伞。
林师同大家道别,匆匆走出门,一头撞进了谢眈的伞下。
连同地上的水花,都平添几分昳丽色彩。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雨伞中就像一个小小的世界,隔离了外界所有的喧嚣,隐约听得见点声音,但要安宁不少。
伞下只有彼此。
谢眈虽然面无表情,但看上去心情愉快。林师虽然不说话,但唇角也始终勾起,两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开心着。
回到家中的后,为了防止有人顺手把伞牵走,谢眈带了进来,放在了阳台上。
“我今天发工资了。”林师一边低头,收拾着衣服,语气里很轻松,继续说:“买了个小东西。”
谢眈颔首,将自己的衣服放好,回过头来看着他,开口:“我也是。”
说话间,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在昏暗的环境下,互相面对着彼此。
谢眈看到了,林师依旧在笑。
很真诚,很好看,像是夜空中的月牙,散发着光芒,夜晚行路时,无需刻意抬头来看,就可以看见前方的长路。
空间狭窄,他三两步走到谢眈面前,而后小心翼翼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谢眈伸手打开了。
是一块表。
还挺好看的。
林师一时间忽然紧张了起来,他甚至看都没看谢眈一眼,盯着那块表就开口:“我……这表不贵,但总能让你看时间,下次可别沉迷到什么事里,自己注意着。”
他说话还是通顺的,却总有些结巴的意味。
谢眈伸手,拿起了这块表。
林师自己手上都没有,也时常不清楚时间,却给他买了一块表。
他们两人,说谢谢都算是太客气。
谢眈将表放在手中,伸手拿过盒子,放在边上。
只是伸手到林师面前,“帮我戴上,可以吗?”
林师又笑了。
他抬起头,看了谢眈一眼,对方站在逆光处,再加上光线昏暗,看不清什么神情。
可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谢眈是欣喜着的。
他很快又抬起手,拿过表,认认真真地将他把表戴好。
谢眈的手好看且细,他当时还特地叮嘱店员,帮他下了两颗链子,现在看上去,真的刚好合适。
谢眈感到,手上多了点重量,他收回手,到衣袋里,把那个小小的手机给拿了出来,若无其事地递给了林师。
林师呆愣间,谢眈已然转过身,继续折衣服。
小灵通,其实不算是很贵,在这里,大部分人都有。
只是……他们俩开支太大了,导致到现在都还没有手机。
他两上的大学虽然很好,但是学费高昂,一个学期的各项费用,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刚开始出来的时候,没有亲人,没有任何帮助,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住宿费贵,那就租最差的房子来住。
学费高昂,那就多打几份零工兼职。
生活压力,那就尽量节俭少买东西。
小时候在孤儿院过节,院长大叔会给每个小孩儿都送去礼物,有糖果,也有玩具。
到如今,林师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林师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他问:“你自己都没有……给我买了,谁给我打电话啊?”
谢眈没有停下动作,忽然笑了。
声音很轻,但是在林师耳中,充满了力量:“很快就会买了。”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一定。
毕竟从前这么艰难,都度过了。
新学期开始之后,谢眈也结束了实习工作,两人都拿到了上学期的奖学金,靠着股票也赚到了不少钱。
生活顿时轻松了很多,他们搬出了那个小楼,住到了离市区近些,环境要好很多的地方。
秋天的时候,还回了一趟孤儿院,那边显得有些老久了,只不过院长大叔也说了,明年政府就会帮助迁新址。
新房子那边虽然环境好,但是地方小,两个人依旧睡在一起。
秋天这边不算凉爽,但也有些冷,两人就盖着薄被,睡着睡着,也就靠在了一起。
林师唱歌很好听,谢眈爱听哥哥的歌,他却不一样,他爱歌神,有事没事儿就要哼上一两句。
到深夜的时候,谢眈难得失眠一次,发现自己睡不着。
转头忽然间发现,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林师也没有睡。
毕竟一双杏眼,即使在黑暗中,也是又大又亮。
林师注意到他的动作,没忍住开口问:“怎么了?”
“睡不着。”谢眈的声音很轻,忽然缓缓道:“给我唱歌吧。”
林师颔首,张口就准备来哥哥的歌,又忽然想起,今天春天愚人节的时候,谢眈默然坐了一天的样子,瞬间唱不出来了。
他决定唱自家歌神的歌,又应景,慢慢清了清嗓子,柔和的声音,便传到了谢眈耳中。
“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
“一杯酒情绪万种”
谢眈缓缓的闭上了眼,万籁俱静间,只有林师的歌声。
也只有林师的歌声,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离别多叶落的季节离别多”
“握住你的手 放在心头”
“我要你记得无言的承诺”
林师的体温在他背上,不是让人下意识想要远离的炙热,而是温暖。
从他的四肢而来,一直流转,直到五脏六腑。
“不怕相思苦 只怕你伤痛”
“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林师的声音很低,因为是深夜,又躺在床上,将高音压了好几个掉,就在他身后唱,却是说不出的好听。
谢眈好像理会到了什么。
他生到十八岁,是第一次想要,时间永远停留在某一刻。
那他希望是这一刻。
一辈子就算就这样过去了,也很好。
闲暇的时候,谢眈会抓着林师的手腕,一起在街上走一圈。
林师常常笑着说,以后就算有钱了,也不要住在市中心去,那里太繁华,太吵闹。
对于未来,总有无限的希冀。
秋天落入世界,缓缓离去,冬天如约而至。
接近年关的那几天,难得下了小雪,如今经济条件宽裕不少,两人准备好了年货,只等在家中过年了。
过年那天下午的时候,林师说是要出去,出门前,看着谢眈还在收拾家里。
他换好了鞋子,回头间不经意看到谢眈,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就升起了巨大的不舍。
这种情绪很猛烈,几乎要将他淹没。也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林师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像是这几眼,就要将他一生一世地记住。
“阿眈。”林师还是开口喊了他。
“嗯?”谢眈将目光投向他,见他笑意如初。
“今天等我回来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林师讲话问了出来,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至于那件事情是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
其实原本就一直在互相陪伴,这样只不过是多了个名义。
谢眈盯着他,笑了。
他放下手中的扫把,颔首:“回来了就答应你。”
林师笑了,从未笑得那么灿烂,那刻雪白的小虎牙,完全地露了出来。
他挥挥手,关上门。
“那就等我回来。”
他的余音消散在了楼梯间。
谢眈开始在家里做饭。
其实这件事情,一直是林师在做,因为林师在餐厅打工,就算自己没做过,也耳濡目染,做出来的饭挺好吃的。
而谢眈就负责洗碗。
但是他今天外出了,谢眈想自己做一顿年夜饭,等他回来一起吃。
他模仿着林师平时的样子,认真地煮饭,洗菜、切菜。
估摸着时间,他又把菜给炒了,自己试了点,才敢端到餐桌上来。
谢眈开始坐在餐桌前等待。
等待的时间久了,也就不算漫长了,而且没过一会儿,他都会告诉自己,林师应该没多久就要回来了。
天色逐渐被染黑,外面欢声笑语。谢眈坐在阴影里,半响后,伸手打开了灯,准备继续等。
菜已经凉了。
他缓缓拿出手机,准备给林师打电话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正好,他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也亮了。
谢眈连电话号码都来不及多看一眼,就接下了。
只是没想到,不是林师的声音,只有匆忙中略显冰冷的男声。
“喂,您好,请问是谢先生吗?这里是市三医院,您的亲人林师先生在无中大道这边遭遇了很严重的车祸,需要您……”
谢眈拿起钱包,几乎是夺门而出,下楼、打车。
他想让司机开快一点,可是回想起通话内容,始终没有开口。
市三医院离这里不算远,可是他却感觉,酸痛的手指每次舒开时,都度秒如年。
车很快停下,谢眈匆匆的付了钱,飞奔而上。两个电梯人满了,他想都没想,直接从旁边的楼梯跑了上去。
人山人海,他看不到林师。
心跳快到哪种程度,他已经无力去顾及。
甚至连悲伤,都来不及用上。
前面的人少了,谢眈转头间,忽然看到了一大堆人在向这边走来。
他们推着床,床上都是血。
像是白净世界里一抹鲜艳的红,开出了绚丽的花,时时刻刻在告诉人们,它即将凋零。
谢眈不受控制地跑过去,脚下还有些打滑。
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了,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林师身上。
而他满身是血,正被医护人员推着往前。
林师紧闭眼睛,连睫毛上都被染上了血迹。
从他的额头、后脑,一直蔓延到雪白的床单上。
谢眈颤抖着的手不自觉抚上他的脸,却只碰到那些湿热的东西。
他的呼吸很急,胸口起伏的程度同谢眈手颤抖的程度很快接近,直到保持一致。
他还要跟随着医护人员的步伐,送林师进手术室。
“……阿、阿眈……是不……是……”
他气息微弱,嘴角勉强微微动了动,可就是这一动,血再度从里面涌了出来。
谢眈眼眶中的液体开始不住的往外流,他使劲地点着头,仿佛这样林师就可以看到一般。
林师的嘴唇努力地开始动作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到的时候,谢眈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在交流着,最后传到谢眈耳边的时候,只剩下一句“病人失血过多,身体多处受损严重,刚才强行进行治疗,估计只会……”
他们在给谢眈最后的时间。
无情地宣判了一切。
他埋头在林师头侧,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一切到底是血还是泪水。
林师努力地想喊他的名字,谢眈知道他的意图,只能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地回答着:“是我、是我……”
他强压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谢眈脸上还有林师的雪,连同他自己的泪水,泪水将血痕冲淡,看上去恐怖却又凄婉。
“林师,你听我说……”
谢眈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一切:“我是阿眈、我是阿眈……”
他语气急促又慌乱,口腔触到咸咸的液体,只觉得绝望已经在心头蔓延。
“林师……你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
“……林师,我做了饭、我真的,学着你,做了饭……我们回去、回去吃,好不好?”
林师的喘息和血液,在他的心上重复鞭打着,再重复的向他灌输着死亡的信息。
谢眈全身无力,跪在了地上。
他的所有力气,连同那一点希望,都停在了与林师紧握的手上。
“林师……你不要走……好不好?”他伸出另一只手,细细地拂过林师被血侵湿了的头发。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他自出生起被遗弃,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林师。
没有林师,他就只剩下漂泊与不安,孤独和死亡。
林师没有回答,可是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每一点沾在可见的地方,视觉的冲击,都在拒绝着谢眈。
“阿……阿眈。”
微弱地声音再一次在他耳畔响起,是悲怆中的巨大惊喜,纵然是惊喜,在逐渐退去后,也只剩下无穷尽的悲伤涌来。
裁碎了,消散了。
林师没有等他回答,透支着最后一点生命,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小到不可听见。
“我……我给你、给你……礼物。”
谢眈仓皇地看着他,他的另一只手一直垂到床下,导致在现在,都还没有人发现,他的手中紧紧地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谢眈使劲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好起来,帮我戴上,林师,答应我,求求你……”
他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求过人,此刻眼底却尽是苦楚,以苦苦恳求的语气和林师说话。
林师却已然无力,只能抬起那只手。他动作很轻的摇了摇头,嘴唇勉强张开,连声音都不剩。
从车祸现场带到这里,再到谢眈面前,他耗尽了生命,终于将盒子塞进了谢眈手中。
林师好想侧头再看他一眼,可是再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四周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恍惚间,他看到了很多画面,陆续从他眼前飞过。
小时候,自己和他,两个人,坐在孤儿院的大桂花树下吃糖。他总是冷着脸,却也会在自己给他留糖的时候,不经意地勾起嘴角。
冬天冷,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闭眼就睡着,自己逗他笑,他还努力绷着嘴角。
自己说他穿白色好看,他便不买其它颜色的衣服了,嘴上说着便宜,其实白色要难洗好多。
高中的时候,明明看上去挺沉静一人,因为别人骂自己一句,就能扛起椅子往人身上砸。
有关于他的回忆,太多太多,林师居然有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而在这一瞬,不过也只是恍惚之间、脑中一念。
这一生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所幸,他还曾遇到过他的阿眈,曾与他比肩相伴。
林师的手指动了动。
好像是在说“新年快乐,阿眈。”
又像是在说“要开心啊,阿眈。”
却也只像一次又一次的喊着“阿眈”这个名字,心中已经祝福他千遍万遍。
林师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谢眈没能握住盒子。
盒子滚落到地上,在冰冷的地板上转了一两圈,而后大开。
一块精致的男士手表从里面掉出落在了地上,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谢眈哥哥的往事和故人。
之前堂堂问过他,为什么电脑打字这么快,手机打字这么慢。
还有谢妈妈说过,要给眈眈买表,被他拒绝了。
感谢“冷辰夜”宝贝儿的手榴弹~“川槿”宝贝儿的两雷,“千里”、“狐言”、“danna”、“十里烟波杳杳”、“沐秋qaq”六位宝贝儿的雷~
感谢“千里”、“yvonne.wong”、“阿蔚”、“里里吃梨梨”、“9088”、“从良”、“狐言”、“thalia”、“十里烟波杳杳”、“久”、“吖妖”、“谷一”、“青冢”、“沐秋qaq”十四位宝贝儿的营养液~
我我我!全部都是手打的id!也感谢所有宝贝儿的一路支持~么么么么
之前感谢好像漏掉了冷辰夜宝贝儿一次,抱歉啦,爱你么么么~谢谢一路支持~啾
那个【卑微的请求】你们点进我专栏,去看看我下本文好不好
对对对,就是那个又菜又花里胡哨的主播还有那个冷冷清清软软糯糯的职业选手
【小声逼逼】就是明明把人家底裤马甲都扒了个底朝天的,还装模作样问人家是不是喜欢他的那个
对,就叫《原来你是小号啊》_(:3」∠)_
☆、番外:谢眈(下)
林师没有葬礼,只有一场简简单单的火化仪式。
他生前曾经对谢眈说过, 因为不想拘泥于这块地方, 日后想要随风飘荡。
他随身携带的遗物也很快清理了出来。
一个电话,身份证,一张银行卡, 五十五元现金, 他和谢眈学生证的照片, 家门钥匙。
还有, 那块装在盒子里,被他一直紧攥到医院都不曾松手的表。
谢眈没有将他在这世上留太久,连家都没有回,第二天就安排了火化。
肇事司机因为逃逸,在火化的时候,也已经逮捕归案了。
熊熊烈火在里面,谢眈站在外面,明明尚能感受到些许残留的温度, 浑身却冷的刺骨。
逮捕了又怎么样, 判刑又怎么样。
林师只有一个。
没了,就真的再也没了。
火化完毕之后, 林师的骨灰交到了谢眈手上。
谢眈摸着,总觉得还有点热烈的意味,在指尖上燃烧。
他怔怔地看着骨灰盒,几乎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也无法想象,林师会变成这个样子。
几乎没什么重量, 随风就逝去了。
谢眈买了一张出海的船票,就这样抱着林师的骨灰盒,上了船。
他两宿未归,中间只喝了半瓶水。
脸上或许还有些未能擦去的血渍,衣服头发凌乱,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在外人看起来,落魄又邋遢得让人不想靠近。
他上船的时候,船长甚至盯着他看了好久,似乎只有这样,才确认他不是杀人犯之类的。
谢眈就这样靠在栏杆边,静静地看着还算平静地海面。
船运行的声音在他耳边,林师就在他怀里。
他额前的头发被吹开了。
是刚起的风。
谢眈低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抱住的骨灰盒,忽然笑了。
林师说,最爱看他笑了。
只是可惜,在他生前的最后那点时光,也没能让他多看几眼。
他打开盒盖,伸手触及那点重量。
风越来越大,海浪开始起舞,随之呜咽。
谢眈扬起手,只看见一片白色散在空中,又很快消散。
他努力地勾起嘴角,像是这样,林师就能在去天涯海角之前,再看看他。
泪水却止不住的往外涌,原本已经干涸了,都怪微湿的海风。
它们开始跟随风飞扬,在空中,隐隐约约构成了林师的模样,在谢眈手中逝去,而后完全消散。
耳边恍若又响起了他的歌声。
“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
“一杯酒情绪万种”
谢眈脸上的笑终于彻底消失,林师的骨灰也全部融入了风里、海面。
周身很冷,却没有一点东西,能让他稍微暖和一些。
谢眈转过头,像是挥手,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船上的广播依然在无休止的歌唱。
“不怕相思苦 只怕你伤痛”
“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谢眈在下午的时候,终于回家了。
他将厨房里的菜倒的一干二净,转身,很平常的洗着碗,清理厨房。
又将家中打扫干净,洗澡,换衣服。
只是不经意转头间,总感觉林师还在看着他。
呆愣着呆愣着,泪腺不觉,就又不争气了。
他把林师的东西放进了一个抽屉里,再看了一眼那只表。
屏幕已经碎了,可是它依然在行走。
谢眈躺在床上,吃了点安眠药,定好了闹钟。
他做了一场梦,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梦还是噩梦,只是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枕上是冰冷的,眼睛也是红肿的。
随后起床,刷牙。
只是一不小心,像往常一样,拿了两份牛奶。
谢眈吃完早餐后,把另外一份牛奶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站在垃圾桶前,看了几秒。
而后转身,照常去上班。
两年时光走的太匆忙,谢眈很快到了大四。
他很有天赋,买的股票大多数都在赚,后来到了大三,根本不用依靠兼职,炒股也能过还算不错的生活。
他再也不是那个因为买不起正式服装,所以只能去小公司面试的青年了。
只是可能也因为这个,再也没有等他下班的人了。
h大金融系毕业的,大多都是人材,但不过因为初入社会,也不是人人都有背景,大部分人的路都要靠自己去开拓,而不是一开始就是通天大道。
谢眈选择好了公司,开始投简历。
两家都是业界很有资历的大公司,简历都已经通过了,时间分开了。
面试途中,他从容自信,有条不紊的回答着考官的问题,也能明显的看出,他们对他的印象很好。
出门下电梯的时候,谢眈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老人家,因为面试的人过多,从而进不了电梯。
他一个人站在一边,就静静地等着所有人出来,然后缓缓地站了进去。
只是不曾想,一个女人还站在里面,没有动,在手机上摁来摁去,应该是在回信息。
谢眈也站了进去。
先会儿人太多了,老人应该是没有看见这女人未曾出来,直接按下了一楼键。
下去的人少,等待的人多,这次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电梯门缓缓关上,开始下降的时候,女生仿佛才反应过来,面露惊恐地质问道:“你干嘛啊!”
她走到电梯门前,连忙在最近的一层楼的数字上摁下了,接着就开始继续嘴炮:“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儿的啊,有没有点素质,下电梯之前都不问问别人?”
她一边匆忙地收起手机,而后怒目圆睁:“差点就把我面试给耽误了,真是的。”
她没有明确的说在骂谁,谢眈淡漠地看着,见老人微微皱起了眉,却未曾反驳。
却没想即便如此,女人依然咄咄逼人,继续嚷嚷着:“现在的人怎么这样啊,差点耽误人家重要事儿了。”
电梯很快停在了女人匆忙按下的楼层。
门微微张开,谢眈却径直伸手,绕过了老人,点了关门。
女人脸上表情一下就变了,尖声问道:“你干嘛呀?”
谢眈只是说:“道歉。”
没有任何语气的话语,才真的让人觉得不适。
女人瞟了他一眼,问:“你家住太平洋啊,管这么多闲事,说你了吗?”
大概是觉得对方不好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低了些。
而且……因为她先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按的一楼,所以一时间也没想这么多,当即就对这两人开了嘴炮。
“手机好玩吗?”面前的女人窘迫不安,谢眈已经不慌不忙地开始阐述了:“自己耽误自己,怪在别人身上,推得一手好锅,还得装装努力。”
无耻。
女人咬着嘴唇,一时间没说话了,谢眈开了电梯,没有示意。
她像是过街老鼠一般溜了出去。。
电梯继续下降,谢眈忽然听见身后的老人笑着问:“你不是要一个道歉吗?为什么让她走?”
她大概是要面试,或者是赶着上班,能在这家公司通过简历,不大容易。
“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眈转过身,见那老头笑得乐呵乐呵的,全然没有先会儿刚挨嘴炮皱眉的模样,再配上他身上花花绿绿的衬衫。
对不起谢眈是真的有点想笑。
恰好电梯停在了一楼,开了门,谢眈走了出去。
老头兀自转悠了出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打了个电话上去。
谢眈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他已经换了新住所,离市区中心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林师的东西都集中放在了一间房里,连同以前他们一起穿过的那件白色衣服。
想来在h大读了这么久,他也还未曾在那里住过。
谢眈很快接到了那边公司的电话,通知他后天就来上班。
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眈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完全答应,没有明确的回应。
这两家公司的发展前景十分相似,谢眈并不准备直接选择哪家。他不在乎薪资待遇,炒股已经能养活他,首当考虑的,是他工作以后的发展进步空间。
那边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说等着他的回应。
谢眈再看了一会儿表格,很快睡了。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第二天面试的时候,还会在遇到那个花衬衫老头。
考官们问了他大致相似的问题,谢眈的回答也大致相似,只是他刚一出门,就有一个中年男人来找他了。
谢眈跟着他到了董事长办公室,一眼望去,是明晃晃的花衬衫。
和昨天那一件不一样,这件更花更绿。
所以,董事长亲自去对家考察?
对方像昨天那样,乐呵乐呵地让他坐下了。
对方还很客气,谢眈也很礼貌,两人打了一轮太极之后,老人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决定好,去哪个公司了吗?”
听他这话,谢眈也知道自己的面试过了。
“需要考虑。”
“诶,你看看,昨天那公司那小姑娘这么没素质。”老人和蔼地笑了笑:“我们公司的人,多么和谐,多么友爱,就选这里吧,挺不错的。”
对于对方的说辞,谢眈无动于衷:“人际环境可以调整。”
“话是这样,但你也要看对方能不能给你可以调整人际关系的职位啊。”
老头装模作样地戴上了眼睛,坐直了身板,一本正经地又轻咳了两声。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花衬衫太过亮眼,倒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张职务表递到了谢眈面前,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诚意是很高的,对方整理的很详细。
“我们认真看过你的资料了,昨天也去你的学校考察过,问了你的导师。”
老头絮絮叨叨地的说着:“我很抱歉,这样类似于窥探你隐私的行为,但这样的行为得出的结果是,你值得坐在这里。”
谢眈没有回答他,低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职务表。
“年轻人,你很优秀。”老头笑得更开心了:“只不过还需要历练,我愿意帮你历练,让你不至于因外面的风浪太大,而迷失方向。”
他的话语缓慢,却让人没有不适之感:“但我也需要你帮助,有些内因,不能告诉你,可是能将这张空缺人材的职务表递给你,已经是我目前对你最大的信任了。”
他说着,终于坐正了,老狐狸笑眯眯地,问出了核心主题:“想要上面哪个职位?尽管说,任你挑选。”
谢眈将职务表放了下来,拿起一边的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他动作果断而自然,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流畅感。
职务表被递回老人面前,他站起,对老人伸出手。
“合作愉快。”
老人也笑了,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谢眈很快入职,他没有让自己一开始就处于风口浪尖中,选的职位不算太高,处于刚好合适的位置。
只是有点小缺陷,在于需要交际,这不是谢眈擅长的方面。再加上竞争激烈,可能一次没上去,一辈子都上不去了。
老人姓黎,除此以外,公司里还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董事。
谢眈和老黎半个月见一次面,他会调出谢眈这个月的工作的内容以及进度等等,一点点来跟他说。
工作能力包括方方面面,老黎很明显的告诉他,他的社交跟不上他的工作,而且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