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訾妄两个人坐在麦当劳开始啃德国特有的猪肘汉堡的时候, 闵烨一直提心吊胆着。
倒是訾妄看上去很正常, 打开汉堡的包装咬了一口，还顺便给闵烨挤上了番茄酱。
“你怎么不吃啊？”訾妄嘴角沾上了一些白色的酱汁：“你不想吃麦当劳吗？”
“不是，”闵烨揉了揉脖子：“我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因为比赛打得不好？”訾妄说：“还是因为骂我们的人太多了？”
闵烨一瞬间只觉得他们两个人似乎身份反转了，淡定的人变成了訾妄。
“我想过我们可能赢面不会很大, 只是没有想到会......”闵烨揉了揉眉心：“这么惨。”
另一只中国战队vid成绩不算特别好, 第八名，但是好歹在比赛排行榜第一页，比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们还是tpp的冠军出来的，”闵烨叹口气：“再到了fpp模式，我不知道会有多惨。”
“你原来也会说丧气话啊, ”訾妄喝完了自己的可乐, 很自然的拿过闵烨的可乐喝了起来：“好神奇。”
“这有什么神奇的，”闵烨抽了抽嘴角：“我也是人, 又不是神。“
“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回去吧。”訾妄mo了mo嘴巴：”回去复盘。“
他们住的地方没有会议室, 两队人都要复盘, 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徐源把vid的队员都叫到了他们的房间, 沙发就留给了ico。
都是吃过饭之后, 大家横七竖八的靠在沙发上，似乎都懒得说话。
ico没有教练，闵烨拜托陈和给他们记录赛况, 这些陈和递给了他一个厚厚的本子, 上面写了每个队的打法和进圈路线总结, 闵烨接过来，惊讶的笑了一下：“哇，好全！谢谢，辛苦了。”
“没什么，我也想尽我自己的一份力而已。”陈和说.
除了闵烨，剩下几个人表情也都不是很好，宁致远玩着自己的手指，张威仰头看着天花板，訾妄抱着枕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房间里安静的能听见隔壁徐源给vid分析的声音，隐隐约约。
“你们今天的表现，我最多只能打个60分......”
“我说，”张威苦笑，“他们要是六十分，我们多少分，二十？三十？我觉得零分都不过分。”
没人理他。
一天的比赛似乎把他们的心态都打崩了，每场比赛开始之前，人总是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但是现实会告诉他们，什么是残酷。
宁致远也很难受，但是他是团队里最大的，总要担负起一个调节心态的作用：“我们.....来分析一下今天出现的问题吧。”他勉强的笑了一下：“陈和，你今天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吗？我们可能在比赛中没有注意到。”
“有几个......但是不多，”陈和都不好意思说实话，其实ico暴毙的太早，可以供分析的镜头本来就不多，能找出的问题，也屈指可数：“我都写在本子上了。”
“我在看，”闵烨扬了扬手上的本子：“你们在比赛中感觉到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说。”
没人说话。
訾妄抱着枕头发呆，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之后，陈和皱了皱眉，站了起来：“别一个个的好像已经输完了一样！这才第一天比赛，剩下三天你们还打不打了？”
“可......可是.......”陈和的这一句似乎点燃了整个房间里压抑的气氛，第一个崩溃的居然是张威：“哪怕我们明天盘盘吃鸡，也拿不了冠军了啊！”
这句话前面是压抑的很小声说出来的，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之后，张威双手捂脸，低下头不在说话。
对啊，在所有人哪怕他们自己看来，这比赛都已经凉了一半了。
一二天的比赛是他们最擅长的tpp模式，结果打成现在这样，哪怕第二天力挽狂澜，也不可能取得好成绩了，而接下来更是长年被欧美大佬统治的fpp模式，他们就几乎更没有可能夺冠了。
张威的崩溃把气氛一下子更加压抑，如果说他们是真的觉的是中国人fps游戏水平太菜了，枪法比不过欧美大佬那另说，但是和他们一样是中国队的vid却是在第一页，和第一名的分差也不过五百分而已。
那就说明菜的不是中国人，而是他们。
陈和想让张威不要这么沮丧，但是咬咬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在客厅里慢慢踱步。
訾妄换了一个姿势，靠在沙发上，闵烨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的发现，自己看不出訾妄的情绪。
“而且，我是真的没有找到什么大的问题，”下一个丧的是宁致远：“进圈的点位是夜神选的，路线是我定的，从复盘的结果来看，我们走的也是最正确的路啊。”他们的确选择的是最合适的进圈路线，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是选择同样的路线。
只不过，守楼没守住，开车的时候被人扫下来，团战的时候拉枪线位置选的不好......很多细节上面的错误让他们每一次都与成功失之交臂。
比如第二局他们和goast的攻楼，如果守住了，他们就是最后的天命房区。
让人最害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了之后，找不到成功的出路。
陈和停下脚步，开口，语气也是难得的凝重：“作为前成员，这个时候我真的不能简单的跟你们说什么加油就好了的事情，毕竟你们怎么样我都清楚，我也不确定明天能更好，“他闭了闭眼睛：”我听说你们出线的时候.也是很激动的，至少我在的时候没有完成的梦想，被你们完成了，你们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一件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了，我很高兴你们能走到这一步，也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跟你们一起走来，我只能说，我相信你们不比任何人差。“
“其他的队伍不说，vid你们熟吧？你们说你们的运营比他们差吗？都是一个教练带出来的，还有闵烨是北美单排第一啊！你们的枪法会差过别人吗？”
“可能我们现在拿不了第一，但是你们想拿倒数第一吗？ico最擅长的不就是低开高走吗？”陈和说：“你们多少次绝地翻盘的时候，有考虑过拿不了冠军的事情吗？更不要说，还有两天的fpp比赛呢！谁说你们就没有可能性了？”
陈和一直不是话多的人，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伸手过去揉了揉张威的头：“要加油啊，你们也不是第一天打职业了，至少你们还有能追求的机会，而我呢？”
张威猛地抬头看了一眼陈和，但是想起自己泪眼婆娑的样子不想被别人看到，又马上缩了回去。
他这个动作逗笑了剩下的其他人，大家发出了几声短促的笑声之后，又回归了沉默。
不过这次，陈和不打算让他们继续沉默下去了。
“闵烨，你说一下你的看法。”
“今天队伍的状态也不好，大家都是感觉到的，我看了一下分析，可以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一场比赛三十分钟，精彩的都是在后面十五分钟，但是他们一般在二十分钟前就暴毙了，能分析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细节上的失误大家肯定场上就发现了，我也不想多说了，大家今天好好休息，别训练了，好好调整一下心态。“训练这种东西在赛前最多是个保持手感的作用，而且吃鸡比赛不比其他，没有很多支认真打的职业队，根本起不到什么训练的作用：”我个人没什么想法，今天我也犯了几个细节上的错误我会改正，选点上面我也会更加谨慎一点，先争取进决赛圈吧。“
闵烨的分析和枪法一样一直是队内最稳定的存在，他说的话也是陈和总结的要点，陈和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他转过头去问队内最不稳定的存在：“訾妄，你觉得呢？”
訾妄今天一反常态的安静，照理说，一般第一个崩溃的都是他，这次他反而看起来好像比宁致远还要淡定，陈和有点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
“我觉得......我们的发挥没有什么问题，”訾妄抱着枕头，开口：“但是好像，我们的正常状态下，看不到能赢的希望。”
陈和心理咯噔一下，想孩子不会不是淡定，而是直接被打击傻了吧。
“那我们就，超常发挥吧！”訾妄下一句话瞬间让在场的其他人都看向他：“既然我们拿不了冠军了，那就放开打吧，干他妈的就完事了！”
闵烨猛地一下看向訾妄，訾妄眼睛亮亮的，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的眼里看不到一点的沮丧和崩溃，满满的只有发自内心的斗志和兴奋：“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所有人对我们都没有什么期待了，那我们就可以放开来打了，不是吗！”
“我刚刚把论坛上的回复看了，一万五千多条，”訾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给我们说话的，我每条都截了图，只有二十几条。”
20/15000，这个比例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到。
张威也被訾妄这个话燃起了热血，打起了精神：“所以我们要证明给他们看！”
“不，不是，”訾妄说：“我们有什么要证明给那些垃圾看的？证明我们是最强的？还是证明我们不是最差的？这是第一届比赛，之前从来没有人登过ding，也从来没有人输过，一切都是未知，我不想对任何人负责，我只想对我自己负责。”他把手上的枕头一摔：“我要自己打的开心就行！他妈的我就是想暴揍那个来跟我们抢y城的韩国队！去你妈的排名吧！”
他这一句就好像是点到了所有人的想法，是的，他们打的一点都没错，但是同样的，也没了任何的闪光点。
ico凭实力来说，从来都不是最稳定的队伍，但是却是粉丝最多的，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总是能给人带来奇迹，带来让人意想不到甚至是疯狂的想法，他们会突然暴毙，他们也会绝地翻盘，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升级流小说里面的主角，会有一次次失败，但是又会重新站起来。
他们从来就不会一个中规中矩按照常规出牌的队伍，“没有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闵烨绷着的脸突然松了下来，笑了笑：“我好像知道我们最大的问题出在哪了。”
太正确，太死板，太僵硬，失去了他们的特征。
陈和也跟着笑了起来，宁致远捏了捏訾妄的脸蛋，扯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孩子长大了。”
訾妄被捏的哇哇乱叫：“不要捏我的脸呐！”
能不能让他帅到底啊！
不管怎样，最后的赛后会议以轻松的氛围结束了，都是訾妄的功劳。
其实訾妄作为队内情绪最大的调动着，他能积极乐观的面对，对于整个队伍的帮助就是最大的了，说他是队内的灵魂也不为过。
闵烨晚上躺在chuang上的时候，这样想到。
訾妄洗完澡，踩着拖鞋吧唧吧唧的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躺在chuang上发呆的闵烨，自然的蹭了上去。
闵烨感觉到訾妄的重量，伸手把他抱起来，让他趴在了他的身上，訾妄把头埋在他的xiong口，轻轻的问：“你觉得我今天这样说好吗？”
“怎么了？”
“我是不是说的太自我了？”訾妄趴在闵烨xiong口，能听到xiong口传来的心脏的跳动声，一声一声，安抚了他不安的内心：“我们毕竟是代表中国来打比赛的，我们的队服上还绣着国旗......”
他今天说的轻松，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闵烨捧起訾妄的脸：“你还记得你当年为什么要打职业吗，是为了为国争光吗。”
“说实话吗？”訾妄叹口气：“我当时哪有什么要打职业光宗耀祖的想法啊，纯粹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我那个时候一个人出来，又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也就只能靠打游戏了。”
“说的什么打职业是为了证明自己之类的那么高尚的话都是放屁......就只是我有这样的一技之长，混饭吃而已。”
闵烨笑了笑：“那你就这样想就好了，有些东西，能争取的我们就去争取，争取不到了，那就算了。”
荣誉也好，冠军也好，他们会想办法去争取，尽力而行，但是结果怎样，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那你呢，为什么要来打职业？”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刚毕业没什么事干，朋友拜托，就来了。”
“这么看来......我们这个队出来打比赛的理由都好随便啊，”訾妄闷闷的说：“一点都不热血。”
“话是这么说，”闵烨mo了下訾妄的头，“但是真正比赛之后，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你也能体会到对吧。“
坐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对面都是来自全球的巅峰选手，你能站在这里跟所有人一决高下，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好无聊，”訾妄小声说：“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怎么了？”闵烨问：“怎么突然又无聊了？你真的是，能不能不要每次思维跳的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你。”
“闵烨，你说，”訾妄伸手搂住闵烨的脖子：“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和打游戏一样好玩？”
“？？？你这个好玩是指得什么？”闵烨问。
“我也不知道......”訾妄说：“你给我讲讲你都做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吧。”
他突然觉得他的人生真的太单薄了，除了游戏，一无所有。
闵烨不知道訾妄抽什么神经，但是还是挑了几件自己在国外的时候有趣的事情跟訾妄讲。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鸽子比母鸡都大，还不怕人，我的广东同学每次看到了都说想抓了去煲汤......”闵烨讲着讲着，发现訾妄已经睡着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把訾妄从他身上轻轻的放下，盖上了被子。
“晚安。”他说。
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ico众人精神都还好。
闵烨倒咖啡的时候碰到了徐源，还冲着徐源笑了笑，问他要不要方糖，吓得徐源怀疑闵烨是不是在咖啡里下了毒想来个同归于尽。
依旧是和昨天一样的路，只不过昨天和今天的人有了微妙的变化。
vid那边的队伍超过了ico，ico这边也不是没有人，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人跟他们说没关系不过打成什么样他们都会支持ico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加油，但是我听着那么难受呢，”走过了那段路，张威突然说。
“因为有一种施舍的感觉吧，”訾妄说：“反正我不是很想听到这样的加油。”
“电子竞技没有多少战队粉，都是成绩粉，”闵烨说：“你赢了才有呼吸权，输了就是万人踩，或者是这样带着怜悯的加油。”
“去他妈的，”宁致远来了一句，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惊恐凝视，他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了？你们怎么居然都看着我？”
“你居然会说脏话？”张威悚然的上下打量着宁致远：“你不会被人魂穿了吧？！”
“谁当年没混过？”宁致远说：“都是他妈的网吧里打游戏混出来的，行话谁不会说啊，”他的目光突然看向闵烨：“对哦，可能夜神是个异类。”
“我没去过网吧不代表我不会说脏话，”闵烨笑笑说：“我还会八国脏话呢，改天交给你们。”
气氛很轻松，一直到他们做到电脑前。
“infinitechallangeandoppotunity。”闵烨突然冒出一句英文，半文盲訾妄没听懂：“你在逼逼什么。”
“我在说我们的队名啊，”闵烨说：“无限的机遇与挑战。“
“少装点逼，好好打游戏吧。”
“好好好。”
“下面让我们看一下今天的第一场比赛，昨天的比赛里面两支中国战队都发挥一般，不过vid战队总体发挥比较稳定，取得了第八名的成绩，不过ico还有加油了，”解说说：“不过说实在的，我不是为ico说话，他们的运气......是太背了一点。”
昨天的比赛里面，在转移路上被人抽奖（在车上尝试狙/击/枪移动靶爆头），不友好的航线和安全区，被人抢跳点.......解说从客观的角度来说，ico的发育空间的确没有vid好，不过这不是菜的理由：“不管怎样，中国队加油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