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眯起,满心的期待在听到她的话后如同一盆冷水淋下,将他鼓足勇气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浇得透灭。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难道不是吗?侯爷心思之深,令人望尘莫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内宅女子,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些旁的事情按理说与我无关,所以希望侯爷以后自觉,不要再说这些似是而非引人误会的话。对于侯爷而言,不过是图一时之快,但对我而言,却事关名声,甚至性命!”
她努力镇定的样子,一如从前。
他的心莫名揪起来,为什么她不信?
“你不信我?”
“侯爷,我说了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恕我直言,我一直以为侯爷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如果你真喜欢那人,此时正是好时机。”
他的脸沉得吓人,好时机?
今天真不是一个好时机。
“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明语更气得发抖,他耍赖的本事还真是和君涴涴如出一辙,他以为打死不承认,就能掩盖他见不得人的心思。他以为用那样的借口堵住自己的嘴,自己就会相信他的鬼话。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深宅女子,不会被一个男人别有居心的表白所打动,更不会脑子一发热就掉进别人挖好的陷井中万劫不复。
“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信不信是我的事情。这里是楚国公府,我是楚国公府的大姑娘。如果侯爷想和国公府交恶的话,我相信我的祖母和父亲也不是怕事之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都是无益。季元欻脸色变得清冷又复杂,他幽深的眸中满是自嘲,就那么看着她。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住,直到他往后退两步。
“如此,我知道了,打扰了,告辞。”
“侯爷慢走,今日是之事我保证定会守口如瓶,希望侯爷亦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他没有回答。
眼看着他修长的身影穿过月洞门,那藏青的大氅划过完美的弧度消失在月洞门的后面。明语身体一软,微草赶紧跑过来将她扶住。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腿有点软。”
微草把她扶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
旧主子和新主子的话微草都已听到,虽然听不懂姑娘后来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之前侯爷暗示自己的心上人是姑娘的话,她却是听懂了的。
“姑娘,侯爷说那个人…是你?”
“不是,他是骗人的。”
“可我瞧着不像是骗人的,侯爷从不骗人…”
季元欻是微草的旧主子,在微草的心里面自是不愿相信他是那样的人。明语很理解,可是今天这事实在是太过惊吓,她有必要对微草解释清楚。
“微草,他一定是想用我做挡箭牌,好掩盖他内心龌龊的秘密。一定是这样的,他就是这样打算的。他此举不仅是要堵住我的嘴,指不定以后还要让我当他们之间的传话人。没错,肯定是这样的。他和那个女人还真是绝配,一个心狠手辣,一个蛇蝎心肠,天造地设的一对。”
微草歪着脑袋,还是第一次看到姑娘这般惊惶愤怒的样子。她仔细回想着两人之前的对话,觉得侯爷不像是姑娘说的那样。
“姑娘,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多了?”
明语肩一垮,差点哭出来,“我就怕自己想得不够多…”
好吓人哪,她宁愿那死男人拿她当挡箭牌也不要被他真的喜欢。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完了。
“姑娘,其实侯爷人挺好的…”
“微草,你不懂…”
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性情又是那样的阴晴不定,指不定心理扭曲有什么折腾人的癖好。他和她之间,绝无可能。
“走吧,我们去前院知会一声,免得祖母怀疑。”
她站起来,扶着微草的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不停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不怕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寄居在侯府的孤女。姓季的只要不傻,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国公府翻脸。
到了前院,和祖母知会一声后,她看也不看席间的几人。如她所料,季元欻并未离席,看上去神情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卢氏有意在人前显摆自己的孙女,自是含蓄说出今天宴席是明语操持一事。明语站在卢氏的身后,模样显得乖巧又谦虚。
永王夸了好几句,季元欻顺着的他话夸了一句菜色不错。
明语知道他的口味,往桌上一看,就知道他吃了不少,尤其是她亲自下厨离他近的那几道菜,都差不多快见底。
心里庆幸着,幸好他还算是个有理智的人。一个有顾忌的人,反倒不可怕,怕的就是亡命之徒,天不管地不管的偏激之人。
回到房间,她没有形象在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脑子里乱成一片,心情也乱糟糟的。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用枕头把脸蒙住。
微草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散席后,略饮小酒的永王兴致高昂,非要拉着楚夜行比试两招。老楚国公早前也是武将,国公府里有一个校场。
后来老楚国公养尊处优,又流连内宅耽于美色,渐渐怠于习武,府中的公子以楚夜舟为首,走的都是文路子,这个校场渐渐荒废下来。也就是最近几房搬出去后,楚夜行才让人收拾出来,不想今日倒是派上用场。
楚夜行和永王比试,季元欻在一旁观战。
两人旗鼓相当,打成平手。
永王似乎很高兴,拍拍楚夜行的肩膀,“不错,你这个姐夫本王认了。”
敢情之前一直没承认。
楚夜行面上并无波澜,拱手道:“多谢王爷,臣以后定当好好待公主,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有违此言,任由王爷处置。”
永王收敛起脸上的醉意,认真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决无半点虚言!”
“好,好,皇姐果然没有看错人,姐夫是个有担当的,本王甚感欣慰。”话到此,永王的声音突然低沉,“那个姓万的小人,皇姐和他在一起受了太多的委屈。姐夫应该知道,本王和皇姐的母妃去得早,在宫里没人护着的皇子公主,比宫人还不如…”
“王爷…”
“别怕,一家人,本王发发牢骚而已。”
楚夜行不吭声了,由着他说下去。他显然憋了太多年,趁着酒兴,有着不吐不快的冲动。他背起手,望着天冷笑一声。
“那时候,本王和皇姐是宫里最势微的皇子公主,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本王吃的都是太监们不吃的剩饭。皇姐性子虽弱,却一直护着本王,任由那些宫人欺负也不吭一声。本王那时候发誓,等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护着皇姐。本王还没有长大,皇姐就嫁人了。姓万的那个孬种…要不是皇姐拦着,本王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楚夜行知道永王口中的皇姐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可是他一想到大小姐被逐出君家之后受的那些苦,很能理解永王的心情。
“王爷放心,以后臣会保护公主的。”
永王又拍拍他的肩,“本王相信你,你一定是个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人。本王知道皇姐身体不太好,怕是不好生养。你放心,将来你的儿子就是皇姐的儿子,也是本王的亲外甥。”
这句承诺,不可谓不重。
永王是男人,深知子嗣的重要。他说得很婉转,意思却很明白。锦城公主一则年纪偏大,二则有不能生养之名,恐怕是不能给国公府生嫡子的。
世家勋贵,岂能没有子嗣。是以永王的这句承诺,有两个意思。他会认楚夜行的庶子为外甥,同时没有提到庶子的生母半字。
去母留子。
这才是他今天说这番话的根本目的。
楚夜行又拱手,“王爷,臣说过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所以臣不会有庶子。子嗣皆由天命,臣命中若真无亲子,愿从旁过继一个承嗣。”
永王大受震动,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举凡男人,无一不将子嗣权势看得比女人重要。他为了不让皇姐受委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不要,足见他对皇姐的心意。
这个时候,永王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诚心。
“姐夫,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季元欻若有所思,静默着。
永王像是现在才看到他,“季侯爷,本王今日心中实在欢喜,趁此心旷神怡之际,不如我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弟,你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