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中午刚吃了三个蜜枣粽子呢,这会儿叫这香味一勾,她毫不犹豫地立刻来了一大碗面条。
田雨跟秀秀对视一眼,也动作麻利的端起面条碗。
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说不定等会儿洋鬼子就要被大官带走了,以后他们都没机会吃上这样油汪汪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小贺不明所以,看着油香四溢的面条,高兴地嚷嚷着:“共产主义万岁,主席万岁。我们总算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
嘿,贫下中农现在吃的比他们家都好。
除了廖主任,谁都没接他的话茬,就连刘主任都毫不客气地埋头痛吃。
刚才廖主任可是说了,接待外宾有专项资金出,这一顿饭给10斤全国通用粮票补助,还额外再给10块钱。
一大锅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被众人刮得一干二净。直到放下筷子,小贺还摸着鼓鼓的肚皮大声赞颂共产主义社会好,共产主义社会天天吃油汪汪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呵,红彤彤的西红柿,黄澄澄的鸡蛋,白花花的面条,上头还撒着绿油油的蒜叶。
妈呀,贫下中农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
余秋赶紧推这人走:“你坐客船回县里头吧,不然就赶不上明天早上上班了。”
小贺原本还打算夜游杨树湾,一听余秋说上班的事情,他只得懊恼地拍拍脑袋:“是啊,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一分钟都不能松懈。”
他摸着胀鼓鼓的肚皮,艰难地站起身,一摇一摆地去渡口坐船。
人都要走上大路了,他还扭过头追问史蒂夫导演:“你们不走吗?可就这一班客船。”
廖主任吹胡子瞪眼,赶紧打发这楞头青滚蛋:“你走你的,史蒂夫导演,我们有安排。”
小贺嘴里头嘟囔了一句,摇摇头,自顾自地走了。
亏得他走得早,没几分钟,天上就电闪雷鸣,一场雷阵雨不期而至。
廖主任心中乐开了花,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
余秋赶紧跟田雨一道,上山陪伴胡杨去。
这刮风下雨打雷的,小胡会计一个人守在山洞里头,未免太可怜了些。
“要不咱们今天先把兔子拎回山下去,回头再过来吧。”余秋提议,“反正咱们住的山洞地方也大。”
胡杨立刻摇头:“不行,兔子好不容易才刚熟悉环境呢。要是再拎回去,说不定明天他们再过来就水土不服了。”
余秋没养过兔子,缺乏实践经验的人没有发言权,她只好对着兔子叹气。
妈呀,挣个钱可真不容易。姐不就是相中了你俩这一身油光水滑的好毛吗?
山洞外头的雨还在滴滴嗒嗒,秀秀小小声地问胡杨:“小胡哥哥,你今晚不回家睡觉吗?”
胡杨又开始怀念睡袋了,要是他有个睡袋的话,直接就可以在这儿打地铺。
余秋叹了口气:“行了,我们陪你。”
大晚上的,把他一孩子丢在山上也不合适呀。
她朝山洞外头伸出脑袋,见骤雨初歇,赶紧招呼田雨:“咱们把丹参夏枯草跟半枝莲都种了吧。”
按照药工的说法,这些中药得在阴雨天气种下,最好雨前或者雨后。
现在又没有实时天气预报,余秋哪儿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趁着这会儿雨停下,赶紧将药种撒下去才是真的。
田雨也来了兴趣:“对对对,今儿洋鬼子还说咱们的医疗合作站为什么没有草药。嘿,他知道的还挺多,居然晓得我们赤脚医生是一把草药,一根银针走天下。”
三人用细沙拌了药种,然后打着手电筒在除过草的玉米地里头撒种子。
胡奶奶奇怪:“草药还得晚上种啊?”
余秋也说不清楚,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答:“晚上凉快,刚好又下过雨。”
史蒂夫导演像是动了怒气,狠狠地瞪了眼负责接洽他的中方官员,坚持扛着他的摄像机跟在余秋身后上山。
廖主任乐开了花,赶紧在旁边做介绍:“我们的赤脚医生讲究自力更生,除了采摘现成的中草药之外,我们还种植中草药。”
一群人屁颠颠地跟着上山去。
余秋心中直犯愁,史蒂夫导演还是赶紧打哪儿来往哪儿去比较好。不然她的中药材要是种不出来,会不会被扣上有辱祖国形象的帽子,直接把她丢大牢里头去啊。
药草种子总共没多少,几人撒了不到10分钟就算完事。
接洽官员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史蒂夫导演,想把人拉回正轨上去。看看,真没什么可拍的,就连中草药就都只种这么点儿。
廖主任真不高兴了。虽然这接洽官员级别比他高多了,但县官不如现管。这人老埋汰他们县算几个意思呀,他们县就这么不能拿出去见人吗?
“种!”廖主任直接发话,勒令大队书记,“杨树湾所有的山地都给我种上中草药。我们要全心全意的支援国家中医药事业的发展,支持农村医疗合作社进步。”
大队书记吓得不轻,本能地扭过头看自己的顶头上司。
刘主任赶紧接话:“种种种,工业看大庆,农业学大寨,中药材以后就看咱们红星公社。”
余秋眼皮微跳,严重怀疑刘主任特地在这儿等着呢。
中药材其实是经济作物,每斤普遍在两三毛钱之间,比种植粮食作物划算。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国家允许并且鼓励采购中草药。只要政策用得好,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挣钱门路。
廖主任被刘主任这番话说的心里头无比妥帖,感觉老革命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思想觉悟跟得上。
当领导的,哪个不希望自己手里头有硬招牌?他看红星公社有山有水,就是个种植中药材的好地方。
接洽干部已经完全不想搭理廖主任,小县城的革委会主任小农思想无比严重,成天琢磨着的就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他再三再四地请求史蒂夫导演:“这儿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拍的。您先跟我下山去吧。”
他话音刚落,山洞方向就传来惊呼声。
胡杨嗷嗷叫着:“蛇蛇蛇!”
妈呀,居然让李红兵那臭小子说中了,山洞这儿果然有大蛇。
众人听着声音赶紧跑过去。一时间手电筒跟马灯齐齐晃荡,照亮了两条背上布满了金黄色环文的大蛇,足足有人两个胳膊长。
余秋忍不住惊呼:“金环蛇!”
妈呀,这可是毒蛇。谁要是被咬上一口,绝对够呛。
胡杨吓得嗷嗷直叫,想要抬脚乱窜,又担心自己的两只长毛兔会落入蛇口。虽然兔子还在笼中,可是蛇可以伸脑袋咬兔子呀。
他挥舞着手里头的长竹竿,胡乱驱赶蛇。
金环蛇似乎畏光,一见这么多人跑过来,两条蛇先开始四下逃窜。
廖主任吓得大叫,紧急情况下还不忘伸手挡在外宾前面,以身当挡板。
大队书记跟刘主任冲过去,一人对准了一条金环蛇。依山傍水的地方,蛇最多见,当地的老农几乎没有人不是捉蛇好手。
大队书记直接拽过了余秋手里头用来装拌了沙子药种的笸箩,朝前头扔出去刚好扣住了蛇头。
金环蛇骤然受阻,一时间居然被困在了原处。大队书记毫不犹豫地捏住了蛇脖子,扬起手电筒就直接敲晕了这条蛇。
刘主任也不逞多让,直接拿锄头钉住了金环蛇的脑袋,然后抓起蛇来笑:“这可是大补,蛇胆能入药,浑身都是宝。”
他话音刚落,余秋手里头的手电筒光线照亮了草丛间,顿时失声惊呼:“蛇!”
她声音还没落下,那条高高昂起头的蛇就直接咬上了刘主任的腿。
田雨也看到了金环蛇的影子,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
旁边冲上个人,挥舞着手里头的长竹竿,直接将蛇打飞到一边。
李红兵抓起舌头直接砸到蛇脑袋上,将石头砸了个稀巴烂。
余秋大叫:“站住,不要动。”
完蛋了,金环蛇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毒素来着?血液循环毒素还是神经毒素,亦或者是混合毒素?
要死了,现在她应该怎么办?一般送到省人医的病人早就经过基础处理了,她压根就没有现场急救过任何刚被咬伤的病人。
对对对,除了五步蛇分蟒蛇之外,其他的常规都应该切开伤口排毒,用双氧水或者高锰酸钾液冲洗伤口。
夭寿啊,没有蛋白酶,不然得加利多卡因一起在伤口周围打一圈环形封闭,然后再用高锰酸钾液湿敷伤口便于引流和消炎退肿。
“千万不要抬高这条腿。”情急之下,余秋直接用皮带牢牢地扎住刘主任的腿,安慰了他一句,“金环蛇毒性比不上银环蛇。您不用太紧张,我给你处理过后,马上就送你去卫生院。”
她再卷刘主任的裤子时,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她掌心家触摸到的腿硬邦邦的,不是正常的人体结构。
刘主任笑了起来:“没事的,我这是假腿,咬了也没关系。”
余秋愣住了,她早就看出来刘主任腿脚不便,但她一直以为刘主任只是单纯的腿受过伤,所以腿活动受限而已。
她完全没有想到,刘主任整条腿都是假腿。拖着这样一条假腿,年过半百的刘主任到底是怎样奔波在红星公社的地头田间?
安装假腿绝对没有外人看上去的那么舒服,假腿与肢体本身残端之间不断摩擦,经常会磨破了残端的皮肉,渗出血来。
刘主任却乐观的很:“所以就是银环蛇咬我,我也不怕。完全没得关系嘛。”
李红兵这个楞头青还在旁边帮腔:“多来几条金环蛇才好呢,一条蛇能卖两块钱咯。”
哗,今天有三条金环蛇,足足能卖六块钱。
田雨想揪这孩子的耳朵,这会儿他算数倒是灵光了。怎么喊他上黑板上做题时,他连小九九都能背颠倒了?
接洽干部赶紧招呼史蒂夫导演:“快走快走,这儿真的不安全。”
廖主任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却兀自强撑着煞有介事:“蛇吃老鼠,蛇其实不主动攻击人的。今天肯定是因为刚下过雨。”
余秋吓得够呛,不管是不是因为下过雨蛇要找干燥的地方晾晒身体,他们还是赶紧将兔子拎下山吧。这环境实在太危险了。
胡杨也顾不上让兔子尽快适应新环境了,赶紧拎起兔笼。
结果他手一抬,就吓得一声尖叫。
廖主任快要晕过去了,这到底又怎么了?难不成还有毒蛇?
胡杨心慌手抖,颤颤巍巍地指着笼子,对着余秋泫然欲泣:“余……余秋,你看这是什么?”
李红兵离他最近,伸头扫了一眼,失声惊呼:“哇,兔子窝里头怎么有小老鼠?”
余秋直觉不妙,赶紧跑过去张望。手电筒照亮了兔子笼,长毛兔蹲在笼里头,身下蠕动着粉色的小肉球。
妈蛋,什么小老鼠呀?这分明就是刚生下来的小兔子。
胡杨傻眼了,声音都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小贺不是说都是公兔子吗?”
余秋咬牙切齿,公兔子,呵呵。
小贺,你个杀天刀的丧尽天良的渣男,居然丢下临盆的孕妇就这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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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这既是竖着对自己的不尊重,应该是术者。阿金穷抠,舍不得捉虫。
都是小宝贝
余秋当场要暴走。
她宁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即将分娩的大肚子, 而不是这么一只母兔。
胡杨还在边上怂恿着:“余秋快点儿, 给它接生。兔子一生都是一窝呢。”
小秋大夫真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接个屁生,隔行如隔山, 她怎么知道兔子怎么生孩子?
旁边的廖主任还嫌乱子不够大,吹起牛皮来连草稿都不打:“我们的赤脚大夫除了别人看病之外,还负责给动物看病。像村里头的牛啊, 鸡呀, 猪啊,有什么毛病都是赤脚大夫负责。”
余秋珍想糊他一脸, 去他妈的,兽医学院跟医学院是两个完全独立的学院,二者根本不搭界,玩什么跨界啊?
“放下放下放下。”余秋差点儿要拍胡杨的手。
笼子又不是密封的, 眼下笼子底部只有长毛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拽下来的兔毛。笼子一拎起来,小兔子还不得直接摔死。
胡杨懵懵懂懂的, 放下了兔笼之后, 又眼巴巴地看余秋:“那接下来怎么办?我要不要去给你拿产包?”
拿你个大头鬼!
余秋狠狠瞪了眼胡杨,示意这孩子闭嘴。
“不用管它, 野兔子不都是自己生孩子嘛, 不用特别处理的。”
余秋心慌手抖, 却不得不强撑出镇定。
兔子生孩子跟小猫生孩子应该差不多吧?她就围观过他们学校的流浪猫生小猫。
反正到最后她也没搞明白小猫到底是怎么生下来的。就是母猫坚决避着人。
平常她们宿舍都固定喂这只猫, 每次母猫看到她们都会喵喵叫着凑上来, 丁点儿都不高冷。
那次生孩子的时候, 母猫却躲得远远的,死活不让她们看着。
后来她们没办法,又怕母猫生完孩子之后又渴又饿会直接吃了小猫,只好将牛奶跟它平常最爱吃的鱼干放在边上。
第二天早上,她们就发现大咪身旁多了几只小肉球。大咪正在给它们喂奶。
估计兔子生孩子过程应该也差不多吧。
“走走走,全都撤。”余秋心惊胆战,“尊重点儿兔子的隐私,不然它受了惊吓就不敢生了。”
胡杨却不敢离开,万一再来条蛇咬死小兔子怎么办?哇,看看那粉色的小肉球,就是来只田鼠都能直接把它给吃了。
众人只好守在山洞外头,就着留在山洞里马灯的光芒看那兔子接着生孩子。
比起人类分娩,兔子的速度明显要快很多,一只接着一只,连着下了七八只小兔子。
田雨在边上叹气:“要是人这么生孩子就省事了。”
余秋笑了起来:“这不能比的,兔子体型跟人类也不一样啊。再说我们觉得时间短,兔子说不定觉得时间很长呢。它现在肯定是筋疲力尽,口干舌燥。”
余秋话音刚落,胡杨就忍不住惊呼起来:“妈呀,余秋,它吃小兔子。”
说着,小胡会计就要冲进去挽救小生命。
“别动。”余秋的角度看的比胡杨清楚,“它这是在吃小兔子的胎盘。快快快,拿点儿桑树叶过来,要嫩嫩的那种,还有水。”
母爱其实并非天生,余秋在产科就见过,很多产妇对于刚生下来的孩子毫无感情可言,非得养育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密。
这兔子显然是头回当妈,没什么经验。说不定在又累又渴的情况下,它会直接吃了小兔子补充营养。
李红兵自告奋勇地跑去摘鲜嫩的桑树叶,胡杨还特地下了一趟山,拿烧开过的凉开水给母兔喝。
众人战战兢兢的,生怕打扰了新手妈妈。
人类会产后抑郁,兔子估计也差不多,刚当了妈的生物都富有攻击性。
胡杨看着躺在笼子里头的小兔子,十分忧虑:“余秋,咱们就不把它们拿出来吗?它们会不会冻死呀?”
小兔子生出来时身上光溜溜的,压根没长毛。今晚下过雨呢,会不会冻死了兔子?
余秋心里头也犯嘀咕,新生儿生下来的确得保温。可这会儿如果拿走小兔子的话,后面母兔会不会不认它们?
动物好像都是凭借气味来辨认自己的仔仔。
“拿新稻草过来吧。”刘主任反而是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拿那种没有怪味道的,闻着就香的稻草过来,给兔子笼挡风。”
余秋赶紧点头称是,的确,山洞里头之所以冷是因为有风。稻草堆起来可以保温还可以挡风。
几捆草捧上山之后,胡杨还是不敢走。今晚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守着,省得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兔子被吃了。
唉,活着可真不容易。
余秋也在他旁边的稻草堆坐下:“行了,咱们轮流守夜吧。”
田雨跟秀秀也要加入,两个人一组好歹有个照应。
“算了吧。”李红兵敲着手里头的长竹竿,眉头皱得老紧,“要真来蛇跟田鼠,你们是把它们赶跑呢,还是能做什么?”
都被他捏在手里头的田鼠,还能吓到这群女孩子哇哇乱叫。田鼠要咬兔子的话,估计它们自己先吓晕过去了。
田雨眼睛瞪得大大的,兀自强撑着:“谁说我害怕了呀?我可以用棍子赶跑老鼠跟蛇的。”
李红兵的眉毛跟眼睛往天上飞,直接鼻孔里头出气。
半大的小子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山下传来了宝珍焦急的喊声:“小秋姐,你在吗?有个大肚子情况好像不太好。”
余秋立刻抛弃了她的养兔场,急急忙忙往山下赶。
这回不用官员劝说,史蒂夫导演也扛着他的摄像机追下山去。
他觉得中国的赤脚医生可真有意思,前脚还在当兽医,指导兔子分娩;后脚就要变成产科大夫,去给人接生。
余秋三步并作两步,还没有跑到宝珍面前便追问:“怎么回事?”
哪儿来的大肚子?杨树湾最近没有快要临盆的孕妇呀。大晚上的,难不成又是船上人家?方英他们两口子这宣传效果未免也太好了点儿。
宝珍脸上掩饰不住的慌乱:“是石桥口的。”
那边的接生员觉得这人不好生,建议她去公社卫生院。
但是孕妇跟家属都不想进医院,坚持要到河对岸的杨树湾碰碰运气。
石桥口和杨树湾就隔着一条河,余秋的名气已经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杨树湾有个很厉害的赤脚大夫,救过好几个人的命呢。
余秋微微皱眉,她谢谢孕妇跟家属的信任,但她并不愿意大肚子一家做出这样的选择。
分娩是件相当凶险的事。石桥口的接生员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人了。
临床经验很多时候比丰富的理论真实更有实际意义。老接生员认为不好生,十之八.九这大肚子自己生不下来。
不去卫生院,而是折腾到他们杨树湾来。要是中间耽搁的时间久了,说不定大人孩子都有风险。
“你查的怎么样?”余秋一边往知青点跑,一边追问宝珍。
宝珍摇摇头:“红霞宮缩很强,她疼的厉害,宮口已经开全了,但是胎头一直浮在上面。”
余秋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在宮缩足够的情况下,胎头下降不顺利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往往提示着头盆不称,孩子难以生下来。
还没有走进知青点,刚到山脚下,余秋就听见了传来的凄厉叫声。然后是她听惯了产妇的尖叫,这会儿她也忍不住心头发紧。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实在太能忍了,而且他们认定的女人生孩子肚子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羞于发出声响。
如果不是实在疼得受不了,红霞应当不会如此尖叫。
余秋跑进医疗站,胡奶奶已经将家里头的两盏煤油灯都点燃了,屋子看着亮堂了一些。
昏黄的煤油灯下,红霞脸色惨白,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上头,因为过度疼痛,她已经有些发晕了。
床边站着的除了她的丈夫之外,还有石桥口的接生员。她正拿着听诊器给红霞听胎心。
余秋没跟石桥口的接生员打过交道,指点头同对方打招呼:“秀梅老师,怎么样啦?”
接生员倒是很客气:“我感觉红霞不太好生,估计够呛,最好去卫生院。”
红霞的丈夫却直接表示反对:“我们不去医院,小秋大夫,你给瞧瞧。”
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庄稼人这辈子都不想踏进医院的门。
余秋伸手摸了摸红霞的肚子,刚放到宮底部的时候,红霞就疼得“啊”的一声大叫,眼睛朝上翻了翻,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余秋立刻变了脸色,情况的确非常不好。
红霞的宮缩太强了,但是胎头下降受阻,于是子宮体部肌肉收缩导致子宮上段增厚缩短,而下段肌肉逐渐拉长拉薄,宮体部和子宮下段之间形成了明显的环行凹陷。
这在临床上有个专业医学名词叫做病理缩复环。如果不尽快纠正的话,子宮很快就会破裂。到时候胎儿会缺氧死亡,产妇本人也会因为大出血而丧命。
“拿硫酸镁过来。”
红霞的宮缩实在太强了,她必须得立刻想办法抑制宮缩,来争取抢救的时间。
余秋配好水给红霞挂上,当即有了决断:“现在你跟你的孩子都很危险,装娃娃的地方要被撕开了,你不能再等着自己生,必须得马上去卫生院开刀把娃娃拿出来,知道吗?”
红霞似乎疼懵了,眼睛直勾勾的,对余秋的话毫无反应。
她的丈夫在旁边可怜巴巴的:“大夫,红霞不能自己生吗?红霞身体很好的。”
“这跟身体好不好没有必然关系。”余秋拿着今天刚从县医院顺回来的听筒听大肚子的胎心。
宝宝的心跳明显有些快,她数了半分钟的心跳,就已经接近90次。
“立刻去卫生院,不要再耽误时间。”余秋放下听筒,直截了当,“我的建议是立刻开刀,赶紧把孩子拿出来。这事儿真的耽误不起。”
红霞的丈夫像是吓傻了,嘴巴张的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地人结婚都早,红霞的丈夫也不过20岁上下,说不定跟胡杨差不多大,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让这位准爸爸做决定,似乎有点儿强人所难。
余秋忍不住催促了一句:“你赶紧说句话呀。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险,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你老婆孩子都活不下来。”
别说是缺医少药的现在了,即便在9012年,子宮破裂导致母婴都没人抢救回头的病例也不是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红霞属于幸运的患者,起码她出现了病理缩复环,有先兆子宮破裂的典型临床表现。
余秋当初刚单独上夜班的时候,曾经接诊过一位肚子不痛,因为早破水来医院的孕妇。
本来她没有任何急诊手术指征,但因为是领导家的孩子,院长亲自打电话到妇产科来,所以余秋被迫大夜班上台按照良辰吉时给人开刀。
当时上手术台前检查的时候,余秋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的地方。结果后来开了刀,她才发现产妇子宮下段不完全破裂,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膜,孩子的头发都能看到了。
那一回,真是吓得上台的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好了,医生说要开刀就开刀。”廖主任像是看不过眼,拍板做了决定,“磨磨蹭蹭的什么劲?我跟你讲,你老婆跟娃娃有哪里不好,你老丈人一家拆了你们家房子。”
廖主任转过头来,朝余秋点点头,“开刀吧,刚好也让史蒂夫导演看一看我们的针灸麻醉。”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就在这里开刀?亏这位廖主任想得出来。这种环境开刀简直就是送死,根本就达不到手术室的无菌标准。
“不行。”余秋毫不犹豫地拒绝,“得去卫生院,这儿没有开刀的器械,我也不会什么针刺麻醉。”
事实上,余秋接触过的所有麻醉专业以及中医专业的医生都不认同针刺麻醉这个说法。
这两个专业的人普遍观点是针灸也许有效,但也只能作为麻醉的辅助手段,最多叫做针刺镇痛。完全不用任何麻药的麻醉手术,他们没有见过,自然也没办法认可它的存在。
况且在此前数千年都没有出现过针灸麻醉,突然间到了浮夸风盛行的年代冒出这么一项发明;就跟80年代气功热遍地都是各路大师能仁异士一样,可信程度实在需要大大地打折扣。
廖主任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一定要让杨树湾尽快通上电。
实在太不像话了,看看杨树湾知青的觉悟,完全跟不上中央的步伐。
伟大的针灸麻醉是中华民族传统医学的骄傲,身为赤脚医生,居然不会针刺麻醉?
这是每一个医生都应该掌握的最基础的治疗方法。
余秋假装没有看到廖主任的脸色。做人要实事求是,要是廖主任非要让史蒂夫导演拍摄针刺麻醉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躺上手术台。
别的复杂的手术也不用想了,开膛破肚太吓人,廖主任说不定吃不消。
诸事从简,就按照十人九痔的状况,她直接给他做一次痔疮手术得了,让他好好体验一把针刺麻醉的效果。
想必凭借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出身以及对主席的无限忠诚,他可以大声念诵主席语录来捱过整个手术过程。
经此一役,切身体会过的人最有发言权。
余秋扭过头招呼史蒂夫导演:“麻烦您,借用一下您的船,这位孕妇要立刻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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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我的错别字,算了,不改了,省得没审核完直接给我屏蔽了。
谁准你进来的?
雨后乡间夜晚, 夜风带着飒飒凉意, 余秋给红霞听完了胎心, 将人转移到板车上,直接往渡口推去。
板车上没有固定输液瓶的架子, 余秋只好自己伸手抬着。
原本这活她想交给红霞丈夫处理,结果那小伙子手抖的厉害,差点儿没直接摔碎了盐水瓶。
余秋可没有多余的药水给他浪费, 只好自己抓着。
暴雨过后, 夜色深沉,天上既看不到星星, 也不见月亮的影子。
马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连手电筒发出的关注,也像是害冷一般瑟瑟发抖,只勉强照出一小块昏黄的地块。
廖主任再一次在心中发出咒骂, 杨树湾怎么能没通电呢?看看这样子,简直让他脸上无光。
好在知青点到渡口距离并不远, 众人跌跌撞撞的, 还是顺利将红霞送到了渡船边。
船还没来得及起锚时,河面上又迎来一艘船。
何东胜站在船头喊:“你们要去哪里?”
说话的功夫, 他人已经转移到史蒂夫导演的专用船上, 帮忙伸手拉板车。
余秋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何队长不是说要在县城留一晚上吗?
何东胜避重就轻, 只追问大肚子的情况:“她怎么样呢?”
挂进去的硫酸镁起了作用, 红霞现在的宮缩已经明显放缓下来, 只是胎心仍旧快的让人心惊胆战。
余秋让红霞左侧卧位, 只可惜这儿并没有氧气袋可以让红霞吸上。
“先送医院再说吧。”她叹了口气,“红霞得开刀。”
红霞的丈夫明显瑟缩,惶恐而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即使上了船,他也没能接受妻子必须得去医院开刀的现实,只惶惶然被迫跟着妻子走。
看着这年轻的准爸爸,余秋就在心里头叹气。
她穿越之前,有专家建议将法定婚龄调整到18岁。
他们产科骂成一片。18岁过来生孩子试试?父母跟孩子都是小孩,你让他们能做什么决定?生下孩子之后,小爸爸小妈妈又靠什么来养活孩子?真是不榨干父母最后一分养老金都不罢休。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薅羊毛的。
何东胜点点头:“那就赶紧开刀吧。”
他目光扫过史蒂夫导演跟他的助手,还有那群陌生的官员;忍不住微微蹙额。
下午老成根夫妻返回县城渡口的时候,说了洋人要给小秋大夫拍电影的事情;何东胜就又气又怒。
开什么玩笑,都不知道这群洋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怎么能冒冒然地让小赤脚医生一个人就上了他们的船?
别说他们的身份存疑了,就算他们是被邀请来拍摄纪录片的,小秋大夫也不能就这么上。
枪打出头鸟,闷声发大财。这种事情搞不好就是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间炸开,挨着的人别看前头烈火烹油红火的不得了,后面说粉身碎骨就粉身碎骨。
别看现在批.林.批.孔,往前再数几年,林副主席可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生产队长怕小赤脚医生吃亏。小秋大夫虽然业务水平没话说,但人家看的不是业务。
然而看现在这架势,廖主任虎视眈眈的,他们这边就是想要拒绝也拒绝不了。
余秋现在倒是非常庆幸自己跟着设置主的船回到了杨树湾,正因为如此,他们现在才有交通工具护送红霞去卫生院。
雨后河水涨了一些,但好歹还算风平浪静。快船突突突了不到10分钟就直接停在了红星公社的渡口边。
宝珍抱着医药箱跟上,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江面,原来杨树湾距离公社这么近啊。
他们只是没有船而已。
廖主任在前头一路大喊着开道,板车推着红霞往卫生院跑。
王大夫正在一楼值班,听到动静跑出来看情况。
余秋说这人要剖腹产的时候,可怜的小大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啊?开刀!卫生院开不了刀啊。”
至于剖腹产,他只听说过,就连在县医院实习的时候,他都没见过。
余秋也傻眼了,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卫生院好像只能做一些小手术。
可是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在坐着快船,赶紧将人转送到县医院去?
妈蛋,她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人送去县医院,说不定还能多一分机会。
“大夫,我肚子不疼了,我自己生。”红霞突然间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余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