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革委会主任的家属,就连拍片子都要指挥他们。
余秋苦笑:“忍忍吧,他家不肯走。”
不然有多远走多远,她一定放鞭炮欢送他们离开。
余秋拿起廖主任拍的片子,一张张看。就跟她想的一样,无论盆腔还是脑部,都没有肿瘤的身影,甚至一点儿病变的迹象都没有。
余秋抓起胸片看的时候,下意识的轻轻地“啊”了一声,廖主任胸片呈毛玻璃样改变,这是肺炎啊。
拍片子老师也看过来,随口问了一句:“他咳嗽了吗?前两天拍片子还好好的。”
余秋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发烧。”
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发热、胸片毛玻璃样改变、肺部体征少而x线胸片改变出现早且明显。这些特征都指向一个疾病,肺炎支原体肺炎!
该病任何时候、各个年龄段都可发生,有一定的自愈性。但也出现脑膜炎、心肌炎、心包炎、肾炎、免疫性溶血性贫血等肺外并发症,严重者可危及生命。
神经系统疾病是肺炎支原体肺炎最常见的肺外并发症,可发生于呼吸道感染的任何时期。少数患者可不伴呼吸道感染而单独发生。
余秋有种突然间被人打通任督2脉的感觉,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释。
对,没错,支原体肺炎虽然好发于儿童跟青少年,但实际上各个年龄段都有可能发生。
她等不及自己跑上楼,直接抓起电话就拨了妇产科的号码:“喂,郭主任在吗?我看到廖主任的胸片了,我现在怀疑他是支原体肺炎,出现肺外并发症神经系统改变。”
难怪青霉素治疗没效呢,肺炎支原体无细胞壁,金霉素根本就没办法起效啊。
余秋立刻拟定了阿奇霉素静滴以及丙种球蛋白加激素的疗法。
她挂了电话,刚好听到影像科老师对着片子自言自语:“典型的气液平啊,这姑娘肠梗阻吧。”
余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是急性间歇型卟啉病。不过我倒是宁可她肠梗阻,好歹是一锤子买卖。”
急性间歇型卟啉病麻烦啊,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能好治吗?治疗方法就是支持对症治疗,给高糖外加镇静止痛的药缓解症状。
可这姑娘每次肚子疼都是来例假的时候,月经本身就是急性间歇型卟啉病发作的诱发因素。
余秋又给急诊打了个电话,跟周医生说了自己的考量,建议留观病人尿液。这病确诊得查病人发作时血尿卟啉、尿pbg、血细胞内锌卟啉。
可是县医院并不开展这些检查项目啊。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先筛查吧。
余秋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李伟民追在她后面:“哎,余秋,你今天管我饭不?我没粮票啊。”
“我还是蹭的郭主任的粮票呢。”余秋嫌弃地看他,“你一个人能吃掉别人两顿口粮。”
李伟民朝她挤眉弄眼:“你傻不傻啊?你都给廖主任看病了,难道他们还不给你饭吃啊?”
余秋翻白眼:“你能耐,你去说啊。”
两人还没走到病区门口,就看到陈招娣疯了似的冲下来,嘴里头喊着:“老廖!”
两人视线追着她的背影跑到医院医院大楼门口,看见辆面包车呼啸而去。
陈招娣追着车子跑。
余秋跟李伟民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神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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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回各家
陈招娣陪丈夫做完x光片以后,就去产房找正在给产妇上产钳的郭主任, 要求对方马上电话给影像科打招呼, 立刻出自己丈夫的x光片检查报告。
她才不相信打了包票的小赤脚医生呢。这种事情起码得主任说了才有用。
郭主任没有跟她扯皮,接生完孩子之后就立刻当着她的面, 给影像科打了电话。
结果得到满足的陈招娣踌躇满志地返回病房的时候, 一开门, 她才发现,病床空空如也。
负责照应廖主任的那位红卫兵, 捂着肚子脚步虚浮的从厕所里头出来。今天下午不晓得怎么回事,他一个劲儿的跑肚,一下午的功夫已经上了四五趟厕所。
拉肚子的人压根不知道廖主任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陈招娣恨得不行, 懒人屎尿多。她愤怒地去找医生护士, 他们把她老廖弄哪儿去了?
当班的护士更是一脸茫然:“不是您说廖主任的胸片没拍清楚,要下去重拍一张吗?就是你们红卫兵把人运走的呀。”
至于是哪一位, 她哪儿搞得清楚。
红卫兵这么多, 来来往往, 没完没了,反正肯定是来过的人,而且来过不止一次。
陈招娣都顾不上咒骂不负责任的手下以及玩忽职守的护士。
她直接把腿就跑,试图追回自己的丈夫, 然而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是车四个轮子的对手。饶是她跑得都快断气了, 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面包车在自己的眼前飞速窜上马路, 只喷了她一嘴巴的汽车尾气。
李伟民看着陈招娣跟发疯了似的穷追面包车不舍。即使追到医院门口的时候, 她绊倒了摔在地上, 这个女人也不放弃,而是立刻爬起来,继续追着跑车子跑。
少不更事的小陈大夫忍不住啧啧:“廖主任有这么个老婆,也算不亏了吧。”
瞧瞧这女的多厉害多执着,廖主任都这样了,她也没忙不迭地跟人家划清界限,简直稀罕。
嘿,别说是跟个疯子过日子,就是他们公社两管所的那位前任所长老秦同志,不是因为包庇儿子被抓了吗?现在他老婆就把责任拼命往他身上推。
周国芳反复宣称自己对寡廉鲜耻的丈夫跟儿子的事情一概不知,她要站在人民的阵营当中一起批判无耻的罪犯。
好一朵清白无辜的白莲花,她在淤泥当中时时刻刻呼唤党和人民的红太阳。
这会儿,周国芳还忙着一天到晚的写材料揭露秦家父子的罪恶。也不晓得那些材料到底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变成了广大社员茶余饭后的笑柄。
甚至还有人大声念诵交代材料里头的原话,1972年7月,秦所长不顾紧张繁忙的农忙,在家中玩鸟一次。
现在外头还在盛传,秦家孙子事实上是秦家的小儿子,因为秦家儿子对着大姑娘毫无兴趣。
周国芳对于这样的流言,不仅不反驳制止听说还有不少内容就是从她的交代材料里头传出去的。
她就像一个拼命想招揽顾客的说书人,顾客想要听什么,她就写什么样的交代材料。
跟周国芳比起来,陈昭娣可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余秋白了眼李伟民:“你加加油,争取早点讨个媳妇吧。”
她倒是有些佩服陈招娣的执着。
不管外人怎么看,不管他们夫妻对外人多凶残,作为妻子,她的确全心全意的维护丈夫,并且在无比艰难的环境下仍旧竭尽所能地争取为丈夫赢得最安全的治疗环境。
然而百密一疏,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早就是众人眼中钉肉中刺的廖主任,又岂能轻易逃过此劫。
真希望医院里头只有简单的医患关系,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齐心协力将病人的病治好。
可惜这是不现实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何况是残酷的政治.斗争呢。为了攫取政治.资本,这些人是年轻养老的,都能出卖的,何况一位所谓的革命道路的领路人廖主任呢。
李伟民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哎,他人都不见了,后面还怎么治病啊?”
余秋摇摇头,心道,还治病呢,廖主任这回能不能留下条命在,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有谁会计较精神病的死活呢?在多少人看来精神病人本来就应该死啊。
把人送进精神病院,是多么巧妙的办法呀,杀人不沾血,还打着关心关爱的名义。
余秋想到自己穿越前看到的那条新闻,父母因为女儿拒绝听从他们的安排跟指定对象结婚,居然从老家跑到北京抓走女儿,直接把人送进了老家的精神病院。
到底是什么让本来是专业医疗机构的精神病院,沦为了私人的牢房?
其实不是没有遗憾,最起码的,余秋很想知道廖主任到底是不是支原体感染所导致的神经病变。
唉,这世间大概又要多一位被精神病的病人了,也许治疗的时间久了,他也就真的成了精神病。
“那你说,他老婆就这样算了吗?”李伟民好奇。
妈呀,这可是位砍了人家的手指头,还能当着人家的面直接吞下肚子的能人啊!
余秋摇摇头:“不知道。”
双拳难敌四手,廖主任一旦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想要再把人搂出来,那真是比登天都难。
晚上10:30,余秋写完了关于急性间歇性卟啉病以及支原体肺炎所导致的肺外症状的文章,又对着毛选仔仔细细地核对清楚其中引用的领袖语录后,忍不住在文章当中加了一句:一旦出现精神异常,对于患者以及家属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我们医务人员一定要详细鉴别,逐一排除机体器质病变,不能轻易给人下精神病的诊断。
她对着笔记本叹了口气,这才放下笔收好本子推开办公室的门,打着呵欠伸懒腰,准备回值班室睡觉。
门一开,余秋的眼睛就对上了从病区外头进来的陈招娣。
原本能够随时hold得住全场的革命女将此刻跟孤魂野鬼似的,一张脸鼻青眼肿,额头上鼓着个大包,唇角还裂开了,往外头淌血。也不知道她是追车的时候摔的那跤太过于惨烈,还是她后来又挨了人的打。
总之,她现在整个人的形象与猪头十分接近,只是这猪头是那样的失魂落魄,以至于余秋都没办法幸灾乐祸。
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安慰这个倒霉的女人。
没错,在这件事情上,陈招娣可以说是极其倒霉。纵然她已经尽可能寸步不离,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还是不小心着了对手的道。
对方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买通他们这边的人,安插了奸细当内应。
余秋抿着嘴唇,觉得自己悄无声息地退让回避大概比较好,像陈招娣这样咄咄逼人的强势性子,肯定不愿意自己的窘迫难堪,被旁人看到。
说不定她以后翻了身,想起此刻的窘态入了赤脚医生的眼,还会想办法给自己小鞋穿。
不想这回陈招娣却先开口叫住了她:“小秋大夫,我们家老廖不是精神病对不对?”
余秋迟疑:“精神病的诊断不能轻易加的,廖主任先前并没有类似的病史,也没受什么刺激。这次突然起病,现在有发热症状,而且x片又显示出肺炎的征兆,所以我更加倾向于廖主任的精神系统变化是因为支原体肺炎所致。”
陈超娣不耐烦,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余秋:“你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你就告诉我一件事,这病要是不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余秋字斟句酌:“一般认为,支原体肺炎具有一定的自信心,很多人即使不治疗,肺炎症状也会自己好。不过当病变累及神经系统以及泌尿系统的时候,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陈招娣的嗓门抬高了:“什么叫做严重的后遗症?”
余秋叹气:“肺外系统症状最严重的人可能会死亡,除此以外就是神经系统的后遗症,疾病对于大脑造成的损伤,永远没办法恢复。”
陈招娣急了,直接逼到余秋面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说我们家老廖以后都好不了了?”
余秋用词谨慎:“一般认为,早期出现精神症状的患者只要尽早接受积极的治疗,恢复健康的概率都比较高。”
“要是不治疗呢?”
余秋摇头:“病都是越拖越严重的,我建议是让廖主任尽早接受治疗。”
其实这完全是句空话,如果她做得到的话,陈招娣肯定早就将自己的丈夫抢回头了。
余秋在心中叹了口气,朝这女人点点头,然后自己回值班室休息去了。
廖主任的事情是暂且告一段落了,其他人的情况可还一大堆呢。
孟凡的确不是铅中毒,24小时尿液测量的结果达不到铅中毒的标准,他体内的铅含量并没有超标。
然而毫无自觉症状,又或者,自认为毫无症状的孟家父母,体内的铅含量却高的叫人咋舌。两人已经可以夏铅中毒的诊断了,他俩却毫无所觉。
余秋打电话回公社卫生院详细问了两口子情况。这才知道他们夫妻有小酌对斟的习惯。
花间一壶酒,对饮只两人,没儿子什么事。于是中毒的,也就他们夫妻俩。
除此以外,那位拍片子显示肠梗阻的年轻姑娘的尿液经过太阳暴晒后也呈现出红棕色,经过静滴10%的葡萄糖以及给予止痛药物治疗,她的腹痛呕吐症状已经大为缓解。
周大夫送了她的尿液去市里头化验,等到结果返回,估计就能明确急性间歇性卟啉病的诊断了。
而且经过详细询问病史家族史,余秋还惊讶的发现这姑娘居然是孟凡的姨表姐。她这回来江县,本来就是趁着农闲时分过来探亲。
得,这还有的跑吗?又是典型的家族病史。
既然都碰上了,那么大家伙儿一块回红星公社卫生院,该怎么治疗就接着怎么继续治疗吧。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跑去县城渡口坐上船。
码头忙忙碌碌,杨树湾的独轮车一辆辆的拖出去,又一辆辆的运回来。10来岁的孩子们跑来跑去,明明入了冬,每个人的头上却都挂着晶莹的汗珠,个个都勃发着生机盎然的生命力。
余秋朝着他们的方向喊:“不要忘记学习呀,下次我过来会给你们出试卷的。”
这一回她忙得焦头烂额,压根都没顾上杨树湾的小孩。
孩子们发出哄笑声,李红兵快活地笑着:“我们等小秋大夫你过来啊,哇,两把菜刀闹革命。”
这帮兔崽子!
长长的汽笛声之后,船在薄薄的晨雾当中,激荡起水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县城。
余秋坐在船上,打了篇关于以神经系统症状为首发临床表现的疾病腹稿。船走的可真快呀,文章刚在她脑海中画上句号的时候,船就行到杨树湾了。
“我的天啦!你们杨树湾干什么啦?”李伟民站在船头大呼小叫,“你们杨树湾的圩埂,这么快就修好了?”
昨天他上县城的时候,明明这里还有拖拉机忙忙碌碌。
“你以为呢?”余秋有种谁不说俺家乡好的自豪,“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现代化?这就是四个现代化。这才是真正的人定胜天。”
说话的时候,她步伐轻快的踏上了踏板。
李伟民急了:“哎,你下早了,红星公社还在前头呢。”
余秋头也不回:“你们先走,我坐到下一班船过去。你好歹让我在家吃个饭吧?”
她都好几天没回家了,秀秀给胡奶奶捎的礼物她起码得赶紧送到老人手里头吧。
还有,就不能让她在家正正经经地吃一顿中午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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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缝纫机(捉虫)
余秋一进杨树湾,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响, 好生热闹。
胡奶奶坐在屋子前头, 一边打草绳,一边抬头朝余秋笑:“来家啦?肚子饿了吧, 我给你去弄点儿吃的。”
余秋赶紧摆手:“不慌, 我早上吃饱了从医院出来的, 奶奶,谁家办喜事啊?好大的动静。”
嚯, 这鞭炮成串了吧?真是大手笔。
嘿,这保密工作做的,她先前就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过。
胡奶奶满脸笑容, 朝余秋眨眼睛:“喜事, 当然是大喜事。你上你大爹家里头去瞧瞧就知道了。”
余秋愈发疑惑,大队书记的儿女都成家了呀, 先前也没看他家儿媳妇或者女儿大肚子, 不应该这几天功夫就生下孩子来吧。
又不是结婚, 又不是生孩子,那到底是什么喜事要放鞭炮庆祝?大队书记过大寿吗?看着不像,现在提倡简朴,大爹不是那么张扬的人。
余秋连奔带跑往大队书记家去, 快到的时候碰上何东胜开着拖拉机出来。
他看到余秋就笑, 调侃道:“怎么着?我们小秋大夫也要争取去当缝纫工挣工分?”
拖拉机的噪音实在太大了。他扯着嗓子喊的, 余秋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索性朝生产队长挥挥手, 在拖拉机的黑烟中朝大队书记家的院子跑。
呵, 还没有到门口,她就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宝珍的母亲一连串的叫好:“这会儿咱们可是鸟枪换炮,上真家伙了。”
郑大婶抱着孙子,也兴高采烈的:“这下子,咱们杨树湾可真不一样呢。”
两人的腿边绕着二丫不停的跑来跑去。
小姑娘指着前头大喊:“啊,小鸡啄米!”
院子里头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余秋听她的形容也忍不住笑,可不是小鸡啄米吗。院子里头7台缝纫机一字码开,每台机子前头都坐着个年轻的姑娘媳妇。余秋还在里头看到了宝珍的二嫂跟秀华。
大队书记一声令下,嗒嗒嗒的踏板声中,年轻女子手中的布头子往前移,很快就走出了一条平整的线。
二丫惊奇地发出“哇”的惊呼,好快呀。
宝珍母亲一把抱起小丫头,逗着小姑娘玩儿:“小鸡啄米,是不是要生蛋啊?我们二丫今天中午吃水蛋好不好?”
二丫认真地点头:“跟弟弟一起吃。”
余秋忍不住揉揉二丫的小脸蛋:“我们二丫吃蛋蛋长个个。”
二丫立刻兴奋地往她怀里扑:“小秋大夫,你回家啦?”
宝珍母亲哭笑不得地纠正小丫头:“叫师父,这可是你师父。”
余秋赶紧阻止:“别,还是照着老方法喊吧。”
叫师父的话,她总有种自己是唐僧的感觉。
余秋从黄挎包里头拿出条小丝巾扎在二丫的脖子上,美滋滋地显摆着:“瞧我们家二丫长得多标致。”
郑大婶听到声音转过头,现状赶紧要拦:“哎哟,小秋大夫,你怎么能给娃娃买丝巾呢?快收起来,你自己扎。”
“没事儿,小孩子的丝巾又不值当什么。”余秋反拦住郑大婶的手,又从黄挎包里头拿出另一条,“县里头有个营业员在医院生孩子,刚好他们商场进了一批丝巾,她帮我们拿了两条,没要票。”
说着余秋又逗弄,两只眼睛咕噜噜转,一直盯着二丫脖子上丝巾看的小根,“哎呀呀,我们小根太小了。下回小秋大夫给我们小根带个兜兜布好不好?”
郑大婶哭笑不得:“这小东西眼睛尖的很呢,看到啥鲜亮颜色都要瞅个不停。”
余秋笑着摸了把小根的脑袋,点点头道:“那我下回给我们小根也弄个红帽子。”
大队书记转过头来也跟着笑:“到时候你们一家的红小兵。”
他朝余秋点点头,打起招呼,“回来啦?多早晚回来的?”
“刚下的船。”余秋指着前头的缝纫机,疑惑道,“大爹,你们这是要?”
“停!”大爹朝着比赛踩缝纫机的姑娘嫂子们发号施令。
禾真婶婶领着几个村里头出了名针线活漂亮的婶婶们,都过去一个个的检查,看大家的速度,再看针脚的细腻程度。
婶婶们每人手上都有三颗豆子,对应的放在三个人前头。
这一组比完了,下一组再来。
大队书记下巴示意忙碌不休的缝纫机:“瞧见没有?我们杨树湾公社的缝纫合作组要成立了。”
余秋惊讶:“这么多缝纫机都是大队买的呀?”
大队书记点头:“那当然。”
这天一天冷胜一天,再过些时日估计村里头的姑娘嫂子们就捉不动线了。手太冷,缝出来的针脚可不得歪七扭八的。
缝纫机好,这机器不比人,天冷天热了,照样老老实实的干活。
只不过现在缝纫机是出了名的三大件,杨树湾就没几户人家有缝纫机,会踩缝纫机的人自然也有限。缝纫组成立起来,可不得好好挑选一下缝纫工。
余秋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大队书记道:“大爹,你们可真是有心了。”
大队书记连连摆手:“这活儿最早还不是你想出来的。”
他引着人往屋子里头走,等到外头的喧闹被门板隔住了,他才端正颜色说正经事,“你前头跟东胜提的那个生产医疗器械。我们几个老头子商量了,觉得好是好,就是不晓得从哪儿下手。”
医疗器械的确是一个宏大的行业,涵盖内容极多。大到ct、核磁共振,小到注射器针头、缝线针;外到各式理疗按摩仪,内到各种内植物,高端的有体外循环支持系统,低端到各种医用棉花纱布;每一种都可以衍生出好多生产线。
“从简单的开始吧。”余秋也端正了颜色,“比方说注射器还有缝合针这些小东西,以及手术床这种看上去没多少技术含量的东西,做的好跟做的不好,差别很大的。”
别的不说,他们省人医的大外科医生最害怕的就是手术室排到的手术间里头装的是国产手术床。
这话说起来粗心,好像有崇洋媚外的嫌疑,但医疗行业的人真的对国货累觉不爱。
同样是手术床,国产的,撇向左边之后,你就别想再把它摇回右边;进口的,用了几年照样应用自如。
碰上用国产手术床开刀,医生的腰都要断了。偏生手术床属于固定资产,有最低使用报废年限的限制,医院在这方面卡得死死的。纵然医生怨声载道,医院也坚决不换。
除此以外,还有手术针。
有段时间省人医作为试点单位,所有的手术耗材都要用国产的,不许再购买进口产品。
结果好了,也许是好国货进不了招标,结果让丑媳妇见了公婆。刚才拆出来用的手术针,持针器一夹上去,针断了。
可怜正在给实习生做示范的余秋风中凌乱,她绝对保证她的操作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那次过后,妇产科主任发了好大的火,跟负责医疗器械采购的副院长在会上拍着桌子就骂了起来。大外科威胁要是领导不解决了手术断针的问题,以后领导的家属亲戚朋友,他们一律给上脆的跟桃酥似的国产针手术。
多耻辱啊,即使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工业的精细度以及科技含量低人就是制约整个国民经济,稳定持续发展的拦路虎。
“我琢磨着呢,咱们可以先走明路,跟城里头生产医疗器械的厂子合作,我们作为代工点,慢慢把加工技术学到手。”
说个不太好听的,生产钉耙铁锹,粗一点细一点无所谓,凑合着还能用用。
医疗器械真心不好凑合,差一点就是差很多,必须得在精细方面下死功夫。
但要完成这些事情,单凭杨树湾甚至连红星公社发力都是没有希望的,起码得有县里头点头牵线。
大队书记眉头微皱,开门见山地问:“现在县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外头都在传,廖主任发疯了?”
余秋心道,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李德发可真够迫不及待的。
廖主任疯了这消息,十之八.九是他迫不及待散播出去的。如此一来就能够造成舆论效应,一个疯子怎么还能继续当领导,肯定得关进精神病院啊。
有了舆论支持,他在这场争权夺利的斗争当中,自然就能占据上风。
余秋摇摇头,踟蹰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现在的情况,廖主任我觉得不是疯了,他只是生病,拖累了脑袋。如果及时治疗的话,应该能够恢复健康。”
大队书记奇怪:“你没给他看病?”
当时革委会不就是把小秋大夫拽过去,专门帮廖主任治病了吗?
余秋苦笑:“廖主任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她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大队书记的眉头皱得死紧,一个劲儿在屋子里头转悠,嘴中不住念叨着:“这帮家伙。”
余秋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谁,但还是提醒了一句:“现在情况复杂,我觉得廖主任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廖主任出不来了,他们未必会让李德发这些人如愿以偿。”
如此一来,势必还有一番血雨腥风明争暗斗。
余秋对这些斗争毫无兴趣。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人斗起来,搞不好就是拿小老百姓做筏子。通过折腾老百姓的生活来写文章。
“大爹,山洞里头的活暂时停下来吧。”余秋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建议,“别叫人抓到了小辫子。”
大队书记点点头:“我晓得的,我有数。这段时间我们先把收上来的东西好好拾掇拾掇。”
余秋赞同:“对,比方说蘑菇酱之类的,那个可以先弄着,万一就是有人找上门来说三道四,咱们也可以说是给社员自己吃的。我们杨树湾本来就有晒大酱的习惯。”
外头的缝纫机操作比赛已经结束了,婶婶们挑选出机位手脚麻利的姑娘嫂子,作为缝纫机组的成员。
“大家伙儿都吃饭吧。等吃过饭,你们几个就记得过来上工。”
大队书记一声令下,看出了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去。今儿天气好呢,得趁着好太阳多做点活。
郑大婶跟秀华都要拉着余秋回家吃饭。
余秋却摇头:“不成,今天得我小徒弟跟我回家吃饭。我要好好给我徒弟上家规。”
郑大婶立刻严肃地点头:“对,是要给孩子好好上规矩。”
余秋哭笑不得,她就是开玩笑啊,她哪儿来的规矩可上。
她抱起小二丫:“走,我们去学校接姐姐,一块儿学规矩。”
一大一小两个人到达小学门口的时候,刚好田雨牵着大丫的手出来。大丫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呢,是班里头最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