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她道:“赶紧吃早饭,你们别一说话就没完没了,到时候豆腐冷了,吃着可不香。”
陆胜安笑容满面:“怎么不香?几十年了,我就没吃过比这更痛快的热豆腐。”
何东胜也跟着笑:“那你放心,以后我们大队豆腐房天天都有热气腾腾的嫩豆腐。只要你想,每天早上都能吃到。”
余秋在心中暗笑,感觉生产队长为了招揽工程师,可真是能够说大话。杨树湾哪儿来的豆腐房啊,每回办大事的时候都是现做。
何东胜冲她挑眉毛:“怎么就没有啊?今年豆子收的多,大爹说了,豆腐房就长期开起来。每人每月都能捞五块豆腐。”
余秋惊讶不已,这个数字可不小喽。现在每家每户起码都有五六口人,这么算下去,真是天天都能沾上豆腐味儿。
办公室门响起了敲击声,邮递员在外头招呼余秋拿信。
她那篇关于生理疾病导致精神异常的文章发表了,杂志社没稿酬,但给了她样刊。
余秋赶紧道谢,接过杂志就迫不及待地翻看。
她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够被更多的人看到,这样也许能够少一些被精神病的患者。
邮递员整理自己手上的信件,脸上笑嘻嘻:“小秋大夫,你可真能耐,我看期期都有你的文章登。我姐在陕西插队,他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就用你说的那个球囊止血法救了个大肚子的命呢。”
余秋喜出望外:“真的啊,那太好了。”
邮递员点头:“那还有假。他们家里头听说你在咱们红星公社,还托我姐回乡过年的时候,给他们捎带送你的年货呢。”
余秋赶紧摇头:“那可不用了,多麻烦。有这片心意我就笑死了。”
她真是欢喜得恨不得跳起来。陕西那儿的赤脚医生已经开始用她的方法,那是不是意味着全国有很多地方都开始摸索的使用她提出来的方案?
假如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救很多大肚子的命?毕竟产后出血是产妇死亡的主要原因。
邮递员乐呵呵,一边夸奖余秋一边在护士站整理自己要送出去的邮件。
余秋眼睛撇过他手上的一封信,下意识的念出了寄信人的名字:“周国芳?”
周国芳怎么有信寄出去?这封信是她什么时候寄的呀?
等等,收信地址怎么是县公安局?这个公安不就是当时抓她过去调查的警察吗?她给他写信做什么?
邮递员愁眉苦脸:“唉,别说了,这信就卡在箱子底,我昨儿都没发现。今天早上,我再清信箱的时候,才看到这封信。你说周姐这人吧,明明想寄挂号信,也不贴足了邮票。”
余秋下意识地抓起了那封信,伸手捏了捏里头。这是个大信封,里头装着的纸张很硬,感觉像是……照片!
邮递员点点头:“我也觉得像相片,不知道周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有好奇心,但职业操守更严格,既然周国芳要寄信,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他总归应该帮人家将信送出去。
余秋摇摇头:“这信你别忙了,她要找的公安就在公社。我直接打个电话过去,让人过来吧。”
说不定这封信就是重要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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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养护工吧
公安的动作极快, 余秋挂了电话没多久, 他就亲自来到医院大楼门口接过那个信封。
也许他跟所有人一样急于知道信封中的秘密,也许他觉得没有藏着掖着。
他甚至来不及找一个僻静的地方, 避开所有人单独查看信封里头的内容, 就直接拆开了这封信。
就像余秋跟邮递员推测的那样,信封里头装的的确是相片。
因为站立位置缘故,即使公安没有跟他们分享的意思,余秋仍旧看清楚了照片的内容。
黑白相片有种诡异的深沉感, 占据了照片下2/3位置的老人,身上凝聚出一股近乎于悲怆的意味。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的手正抓着脖子。
那双占据了照片中间位置的手因为过于用力, 甚至显出了凸起的骨节,他的手代替他的嗓子发出呐喊, 他在拼命的挣扎, 他在求救。
然而手覆盖的麻绳,并不打算给他继续挣扎的机会,麻绳绕过了他的脖子缠绕在藤椅颈上,他整个人身体都在往下倾斜。
他的身后,站着他年富力强的儿子。黑白照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只用沉默构成了一幅油画《弑父》。
余秋想到自己选修心理学时, 老师曾经提过弗洛伊德的观点当中, 男子都有弑父情结。
她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因为公安已经收起了照片。
人民警察将这些相片悉数重新放回信封中, 然后礼貌地朝邮递员跟余秋道谢, 转身离开了医院。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余秋的脑海仍旧不由自主的显现出当天晚上所有的画面。
忍无可忍的儿子终于动手,直接勒死了总是在不断闯祸的老父亲,结果恰好被周国芳看到了,甚至被她拍了下来。
她为什么会拍这些照片呢?儿子有句话大概没有撒谎,周国芳想将家里头的海鸥照相机卖给他。
现在相机是绝对的奢侈品,两三百块钱对于很多即使有固定工作的人来说,也可能是一年多的收入。
虽然说现在照相机也需要凭票供应,有钱人也未必买得到。但是能够有经济实力拿下相机的人同样也不多。
大约两家真的有交情,所以落难之后,周国芳就想到了要把相机卖给自己的故交。
可谁知道,她竟无意间撞破了一桩命案。神差鬼使仙,她将凶手行凶的画面拍了下来。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周国芳也许会惊慌失措,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否则她不会留下后手。
但与此同时,素来不肯吃亏前粮管所所长夫人肯定也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机会,不然她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去人家喝白事酒。
两边肯定是谈崩了。因为周国芳的胃口太大,或者是杀了父亲的儿子担心被这个难惹的女人缠上,索性一了百了。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第二次出了手。
灌醉周国芳之后,他直接将这人闷死,然后直接丢进河中。
这是个相当稳妥的方案,正常情况下,周国芳的尸体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冬夜河面寂静,一夜的时间,可以让尸体被冲到河流的下游。
或许要过很久,才有人无意间捞起周国芳的尸体。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连辨认身份都艰难。
退一步,就算是被夜钓的人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家属把尸体拖回家,直接送去火葬场一把火烧了,谁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谁让秦家只剩下婆媳外加个小奶娃,而这对婆媳的关系又相当的不妙。
其实周国芳的尸体被家属决定捐给国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按照普遍流程,她的尸体应该在医学院经过福尔马林液的浸泡处理,然后成为学生们的大体老师。
这个过程并不能让处理尸体的人发现她真正的死因。
然而兜兜转转,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周国芳的尸体却意外被法医挑中作为临床示教的标本,然后暴露了她真正的死因,又牵出了这一串的案子。
从这张照片开始,公安翻出了案发现场的那张藤椅。
至此,整个案子终于串起来了。儿子杀了父亲,又杀了试图敲诈勒索的周国芳。
对一切都心知肚明的母亲或许是出于保护儿子的动机,又或者因为参与了处理尸体的过程感到害怕,她选择自立,想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件事。
可是她忘了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就是以她的体型难以单独放下两桩命案,公安无论如何都会怀疑她儿子的。
整个案件中,最出人意料的,应该是周国芳了吧。
凶手杀人之后,肯定想方设法将秦家翻了个底朝天,还拿走了重要的证据相机。暗房也被他扫荡一空,说不定连邮局里头周国芳死活不肯腾出来的办公桌他也想办法去查找过。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周国芳居然自己将照片洗了出来,然后藏在同事的邮筒中。
每天早上,邮递员会将前一天积攒下来的信件分门别类的放好,然后运往下一站。
周国芳只要在此之前,将这封信拿出来,等到邮件被处理完毕送走之后,再将这封信重新放回邮筒,它就能够继续安稳地待上一整天。
一旦这封信的主人周国芳有什么不测,信件就会按照正常流程被送到公安手里头。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如何为自己报仇。
李伟民在旁边啧啧赞叹,他现在认同余秋的论断,周国芳果然是一代奇女子。
瞧瞧,周会计硬是凭借一己之力,彻底干翻了两个家庭。
就算自己死了,她也让人家mǔ_zǐ 俩陪葬,半点儿亏都不吃。估计下了阴曹地府,就她这强势的状态,做鬼也能将阴曹地府脚的鸡飞狗跳,阎王爷都恨不得直接把她丢进畜牲道。
郝红梅在边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该!这人要是下辈子还做人的话,不知道要祸害谁呢。”
陈敏却不由得感慨:“你们看啊,周国芳其实聪明的很。她又会冲洗照片,还能把照片藏得这么好。”
李伟民突然间笑出声,眨着眼睛看两个女知青:“你们知不知道,这相机原先是她儿子的。你们猜猜看,他儿子用着相机拍什么呀?都不能拿出去洗,还得在自己家里头弄个暗房。”
陈敏跟郝红梅对视一眼,两个小姑娘立刻意识到李伟民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来。
她俩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直接揍李伟民,光天化日之下,这人居然敢耍流氓。
小李大夫被揍得嗷嗷叫,感觉这个世界真是没天理,他不过讲两句大实话,还要被女同志殴打。
现在的半边天们,实在太厉害了,压的老爷们都没地方躲。
余秋没有参与他们的热闹,她的目光越过窗户,飘在远方。那里有蓝天,那里有白云,那里有鸟飞过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走来走去的病人家属身上。
那里有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柔声安慰生病的孩子。
mǔ_zǐ 俩的旁边站着一对年富力强的兄弟,两人正在激烈地争吵。
他们的老母亲生病了,需要人照应。但是兄弟俩都没空,他们是双职工,他们要上班。
老大说老二太自私,他们家已经照应了两天。
老二说老大不要脸,明明前头是他们照应的。
他们的老母亲,一位中风偏瘫的老太太,就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争吵不休的孩子,始终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中风而已,她能够听得清旁边的每一个声音,也听得懂儿子互相推诿的话。
她的儿子们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比起父母对待子女,子女对于父母的耐心,往往少的可怜。
父母没日没夜地照顾年幼无知的孩子,理所当然。一旦有哪儿做的不好的地方,就会遭来旁人的指责,觉得爹妈极为不称职。
可是反过来了,假如哪家的子女可以衣不解带地照应生病的父母,旁人一定会啧啧称奇,起码要将他(她)视为孝顺的典范。
因为实在太罕见了,所以必须得是楷模。
这大约是人类乃至整个生物界传递自己基因的本能,永远也没办法克服。
抱着孩子的母亲看到了余秋,鼓起勇气过来追问:“小秋大夫,我什么时候才能领到活计呀?”
她的孩子还在用药,虽然没有任何人追在她屁股后头催促她交费,可她清楚的知道,那绝对是一个她难以承担的数字。
余秋朝她点点头,又看了看被她抱在怀里头的小男孩,轻声安慰焦灼的母亲:“你不要着急,刘主任肯定会给你安排的。”
她抬高了声音,朝那双还在争吵不休的兄弟发话:“你们真的一点儿功夫都没有,谁也不能照顾你们的母亲吗?”
那兄弟俩吵得脸红脖子粗,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谁都觉得老母亲偏袒对方。
当着医生的面,他们依然气呼呼的,全斩钉截铁地强调,不能,他们太忙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
余秋点头:“那好吧,既然你们都有困难,那就互帮互助吧。”
余秋指着那抱小孩的妇女:“她儿子生病了,住院治疗,医药费大队报销不了。不过她天天待在医院里头,倒是有空闲的时间。你们家不愁医药费,但你们都要工作挣钱奉养老人,所以才会产生矛盾。既然如此,你们两家不如搭对子,一个出医药费,一个出力气,省得吵架了。”
那兄弟俩互看一眼,都没出声。
余秋看着他们:“老话说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床上躺着的可是你们的亲妈,你们总不能撒手不管,什么都不出吧。”
抱小孩的女人有些忐忑不安,压根就不敢看那对兄弟,只惴惴地瞧着余秋,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余秋却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生产队里头出去干活的手艺人挣了钱,也得倒回头掏钱买生产队的工分。她来照应老人挣工分,你们就掏钱买这个工分吧。”
老大先痛快地掏了口袋:“行!今天的工分我买了,我不像有的人没良心,光会嘴上说的漂亮。”
老二也不甘示弱:“明天的工分,我要全工,你得给我老娘好好泡脚。”
说着两人俱都不服气地白了对方一眼,直接鼻孔里头出气,扬长而去。
抱着孩子的母亲脸上浮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她赶紧放下自己的孩子,示意小家伙给余秋磕头,谢谢她救了他的命。
余秋赶紧摆手:“你不用客气,你付出了劳动,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
孩子母亲再三再四谢过余秋走了,她要上工分呢,她得去照应人家老太太。
郝红梅跑过来,朝余秋竖起大拇指:“你可真厉害,这种招你都能想的到。”
余秋笑着摇头:“这没什么,有人有钱有人有时间而已。”
然而这种话摆在现在说,已经够大逆不道的了,这不是公然花钱雇佣人吗?完全可以算得上资本主义那一套。
可惜红星公社的红未兵们俱都遭受了重创,纷纷偃旗息鼓,其他人的革命热情显然不够高,居然谁都没跳出来挑余秋的不是。
生产队长抓着一对鸽子过来的时候,还笑着搭话:“我们小秋大夫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啦?”
“没什么,就是觉得医院护士不够用,得培养更多的护工。”余秋指着他手上的鸽子,“你拿这个做什么?”
“一鸽胜九鸡,鸽肉大补。”何东胜笑道,“护工的确应该培养,不然以后病人们都过来了,医院要忙不过来的。”
他说着话,病房里头的家属出来接过两只鸽子,再三再次道谢走了。
余秋心念一动,压低声音询问:“你还打算养鸽子?”
生意都做到卫生院来了。
何东胜笑容可掬:“是有这个想头,我打算试试,就在林子里头养,鸽子认窝,把巢给它们做好了,它们自己会回去。我估摸着,到时候就是吃吃林子里头的虫,它们也能饱肚子,要用的粮食少。”
郝红梅在边上叹气:“我的天哪,你们地上养鸭子,树上挂着木耳跟蘑菇,现在连树顶上都不放过,还要养鸽子。”
何东胜就是笑:“赶明儿鸽子养好了,天天给你们吃鸽子蛋,味儿跟鸡蛋鸭蛋都不一样。”
余秋只犯愁:“人家让你们养吗?树可是人家的。”
何东胜理所当然:“他们还能把林子里头的鸟都赶光不成?我们这可是免费替他们消灭虫子了。”
余秋实在没话说,只得摇摇头。
何东胜却追着护工的事情不放:“我看护工能弄起来。要培训的话,就找点儿培训,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来不及。”
余秋迟疑:“那我还得问刘主任,看他到底愿意让哪些人干。”
“干嘛问刘主任啊?”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我们杨树湾不就有现成的劳力。给他们培训好了,到时候就能上医院干活。”
余秋愣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可得24小时都有人陪着啊,就住在医院里头。”
何东胜脸上笑容更甚:“先在卫生院干着呗,两个人早晚倒班。等我们杨树湾的医院建好了,那就在家门口上下班,也方便的很。”
郝红梅在边上激动的不行:“那不是又有一处上工的地方吗?天呐,这下子杨树湾的人要不够用了。”
何东胜就是笑:“到时候田里头都靠机器,就能将广大妇女同胞都解放出来了。”
余秋在心里头盘算着这方案的可行性,又问郝红梅:“你今天过来,要跟我们说什么来着?”
前头话还没说,李伟民就说起了周国芳被杀的事情,结果话赶话的,郝红梅太过于激动,愣是没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现在听余秋提醒,她立刻猛的一拍脑袋瓜子,懊恼不已:“瞧瞧我这记性,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
她满脸笑嘻嘻,“是韩晓生生跟陈媛姐,他们两个元旦要订婚了。”
陈敏听到了,激动的不得了:“真的啊,那可太好了。他俩是咱们江县下放知青头一个订婚的吧。”
郝红梅用力点头,美滋滋的:“是啊,我们都等着吃他们的喜糖呢。”
她还接受了一个重要任务,想办法利用工作的便利,给他们在供销社里头存下水果糖,到时候可以发给大家吃。
余秋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什么玩笑啊,韩晓生跟陈媛才多点儿大,还不到20吧。
年纪轻轻的孩子,订什么婚?结什么婚啊?还不如好好投入到社会主义大生产中去。趁着年轻,多做点儿事,也是在提倡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
“不小了。”何东胜在边上笑,“开过年他俩就19了,是该考虑个人生活问题。”
余秋直接朝他翻白眼:“怎么就不小,撑死了19而已,比你可小多了,怎么没见你急着找?”
生产队长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他不就是随口一说嘛,怎么还成了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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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砖窑
回杨树湾的路上, 余秋还在讨伐韩晓生:“小小年纪订什么婚啊, 别的不说,他俩结婚有地方住吗?”
到现在韩晓生跟陈媛都各自住在单位安排的整体宿舍里头呢, 总不能结了婚, 还跟大家伙儿凑一块儿吧。
起码得起一间房,白水永远灌不饱肚子,再有情也不行。
就算是最简陋的屋子,没个四五百块钱都拿不下来, 况且现在砖头木头都紧张,拿着钱也未必买得到。
别看大青山树木郁郁葱葱, 大冬天的船开过去,放眼还是浓得化不开的碧绿深黄, 你要是去砍个木头试试看, 树木还没拖下山呢,先抓到你蹲大牢。
砖头那更是紧俏物资, 多少人排着队等砖头,宝珍家从年头等到年尾,还是公社有个计划停下来不盖了,这才拖了砖头回家起三间大瓦房。
没看到现在杨树湾都自己挖砖窑烧砖了吗?
何东胜脸上笑容实在是退不下去, 他看着小赤脚大夫要跳脚的样子就好笑。
他温言细语地宽解小秋大夫:“你不也说了嚒,咱们杨树湾有砖窑了,咱们烧了砖头给他们起房子。这总成了吧?”
成个屁!
余秋直接翻起了白眼。
她还以为韩晓生老实呢, 合着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 一早就打陈媛的主意了。
何东胜不得不清清嗓子, 憋住了笑劝钻牛角尖的小大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总是提倡自由恋爱的,他俩好了,不是件挺好的事情吗?”
一点儿也不好!
余秋只觉得要躁狂,她家的小陈媛啊,就这么个软软乎乎的好脾气小姑娘,现在要被狼崽子叼走啦。
何东胜看她这副随时都能撸起袖子出去跟人干一架的气势,憋笑几乎憋出了内伤。
他连连摇头:“我看你呀,就跟姐姐要被人偷走了一样。”
这有姐姐的弟弟妹妹,姐夫就是天然的敌人!
姐夫要接姐姐走的时候,弟弟妹妹恨不得能扛把枪,直接把人打出去。
何东胜觉得余秋现在就是那个生怕姐姐被人抢走的妹妹,眼睛都红了。
他安慰小赤脚医生道:“你别怕,这不是有人抢走了你的姐姐。这是你多了个哥哥。”
余秋白眼翻上天,什么哥哥呀,韩晓生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何东胜在边上宽她的心:“这就是订婚而已,你别想太多。往后头起屋子,打结婚申请,置办结婚的家伙什,怎么着也得年把功夫,才能把这婚给结了。”
余秋还在磨牙,一两年的功夫也太短了,起码得考验个三年五载。
不然小小年纪就当妈妈岂不是大孩子生小孩子。现在的女性发育又普遍迟,身体没长开,生孩子可真是活受罪。
何东胜只得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说重点:“韩晓生要是订婚的话,我建议不要在公社大张旗鼓地搞,免得叫人看了眼睛热。”
还有那么多光棍讨不着媳妇呢,人家心里头难免不痛快。
韩晓生现在好歹也是副食品店的负责人,这个位子太叫人眼红了。他要是把喜事办大了,说不定会有人在这上头做文章,要查他的账。
喜酒怎么来的?喜糖怎么有的?到时候好好的喜事叫人三番两次的一搅和,反而搞得人不痛快。
“你跟他们讲,要办喜酒的话,就到咱们杨树湾来办吧,到时候把刘主任他们都请了,大家热热闹闹的办一场,那才真是痛快。”
他笑容可掬,“他们都是从杨树湾出去的,婆家娘家都沾着边。我们出面没的人说闲话。你跟他们说,上咱们杨树湾办喜事,席面咱们包了。”
余秋笑盈盈:“好大的口气呀,到时候,他们把全公社的人都请过来,吃穷了你们。”
何东胜看着她笑:“唉呀呀,你不是杨树湾人,吃穷了我们你也得跟着喝西北风。”
余秋傲娇的很:“那我就在公社卫生院搭伙,吃饱了再回来。我可是手艺人,上哪儿都受欢迎。”
何东胜笑得两个肩膀直抖。他的手扶在船舱壁上,眼睛看向余秋:“你放心,杨树湾养的活你。到时候没肉吃了也给你挖田鼠。”
船靠在渡口边上,宝珍的二哥上船去县城买东西,见到何东胜就喊:“你动作快点儿,大爹喊你呢,要起砖窑了。”
何东胜问他要买什么东西,又自己添了两样通托赵二哥带回来,然后甩开两条腿,大步朝前头走:“我这就过去。”
想起了小赤脚大夫,他又叮嘱了一句,“你早点回家吧,胡奶奶惦记着你呢。”
余秋也惦记着胡奶奶,郝红梅给她留了块方巾,说不清是什么料子的,但裹在头上能挡风,挺暖和的。
她背着挎包兴冲冲地回知青点,胡奶奶正在太阳底下打草绳。
看到余秋,她立刻起身要张罗着给人弄点儿吃的。
余秋赶紧压住她:“奶奶你别忙,你先试试这个方巾,郝红梅给你留的。”
胡奶奶看到深蓝色的头巾,立刻摆手:“哎哟,我这把年纪了,还要这么个鲜亮的颜色。不用了,我还有方巾能裹头呢。”
“那个不行。”余秋连连摇头,“都破了,不挡风的。回头我们给打听打听,看到底怎么用兔毛纺线,咱们也用兔毛织毛衣打手套。”
胡奶奶笑得瘪瘪的嘴巴都鼓了起来:“咱还穿兔毛袄子?”
“那当然了。”余秋肯定地点头,“兔毛暖和,穿兔毛就不用担心冬天受冻了。”
她穿越前的那个冬天,因为没有经得住导购员小姐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晕晕乎乎地掏了腰包买下了件6900的兔毛袄子。
暖和的确是绝对的暖和,比羽绒服的上身效果还好,但因为样式跟颜色都极其富有年代感,直接差了个辈分,那衣服最终沦为她的毛毯,直接压在被子上。
每次余秋盖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已经脱贫致富了,否则哪儿来的大手笔,花6900买条毯子呢。
“我得想办法问问,看怎么用兔毛加工。”余秋叹气,“陈媛要跟韩晓生订婚了,我怎么着都应该出份礼啊。”
胡奶奶高兴的很:“就是那个文文气气的女娃娃吧,哎哟,这姑娘我瞧着就好,谁讨了她当媳妇,那可真是福气。小韩那小伙子也不错,看着就是本本分分的人,嫁给他呀,不吃亏。”
余秋心里头又不得劲了,靠着胡奶奶挺委屈的:“他们还那么小呢,应该等几年再结婚的。”
胡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不小喽,都是大姑娘了,我们小秋也该相看婆家了。”
余秋顿时寒毛直竖,妈呀,穿越成十五岁的小姑娘都逃不出被催婚的命运,人类的生活该有多悲惨。
余秋赶紧跳起身,背着医药箱往外头跑:“奶奶,我听说砖窑起了,我过去看看啊。”
胡奶奶还想跟小姑娘说说悄悄话,看她相中了什么样的人家呢,结果赤脚大夫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老太太连连摇头,哎哟,这娃娃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瞧这害羞的。
余秋可不害羞,她只是觉得太奇怪了。她迈开两条腿,打算去看看宝珍大嫂,现在赵大嫂月份大了身子也沉了,要加强产检呢。
她人还没走到六队,就迎头撞上秀华怀里头抱着小根,一只手还牵着二丫,往山头的方向去。
二丫先瞧见余秋,立刻扯着小嗓子欢欢喜喜地喊:“小秋大夫,烧砖头盖新房子。”
秀华摸小姑娘的脑袋,冲余秋无奈地笑:“这两个小东西是凑一块儿了。二丫说要去看起砖窑,小根耳朵竖得比谁都高,两个腿蹬得跟风火轮似的。”
余秋笑着接过眼睛珠子咕噜噜转的小伙子,又揉了把二丫的小脸蛋,调侃道:“我们虽然不会讲话,我们心里头可有数了,我们要跟姐姐一块儿去好玩的地方,是不是?”
小根立刻挥舞着两条胳膊,嘴巴咧得老大。
二丫也美滋滋的:“烧砖头盖大房子,起大楼房。”
秀华跟余秋打听:“咱们杨树湾真要盖5层楼房啊?那岂不是比县医院还高了?”
余秋笑着点头,压低声音跟她讲小话:“要是比县医院矮的话,廖主任还不肯拍板呢。”
这家伙的心理微妙的很,坚持要让杨树湾的新医院压县医院一头。
秀华表情古怪,感觉廖主任的脑袋瓜子可能还没怎么大清爽。
余秋乐不可吱:“管他呢,反正咱们杨树湾得到实惠就行。”
两个大人带两小娃娃沿着土坡子往上,走了约莫百十步,就瞧见前头热火朝天。
明明是寒冬腊月,正在挥舞着铁锹榔头的壮小伙子们个个大汗淋漓。旁边由拖拉机改造而成的挖土机也一上一下,不停地将挖出来的土方倒到一旁。
这种热火朝天的大生产场景,直接震呆了两个小娃娃。二丫惊得合不上嘴巴,小根也跟着淌口水,两只眼睛不停地眨巴。
何东胜正在跟大队书记说话,旁边站着陆胜安给另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
瞧她几人过来看热闹,年轻的生产队长掩饰不住心中的骄傲:“看看,咱们杨树湾不爱拖三拖四吧?立了主意就干起来。”
大队书记立刻夸奖身旁的陆胜安:“亏得咱们杨树湾引来了金凤凰,这就招朋引伴,把其他凤凰也招进来了。没有陆工,哪儿来的孙师傅。没有孙师傅,咱们又怎么起得了这个砖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