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菡拧着眉,说:“你醉了。”
“没有啊。”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喝醉。季浅凝从鼓鼓的包里拿出一个马克杯,献宝似的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
“我亲手做的,送你。”
莫菡眼眸微变,说:“杯子不可以随便送人。”
季浅凝双眼迷离,表情却很认真地说:“不随便,这是专门送你的。”
莫菡犹豫了几秒钟,拿起马克杯,看清了上面的图案,有些想笑,不留情地说:“好丑。”
季浅凝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嫌弃,拍着胸脯,很自豪地说:“我画的!”
莫菡:“……”
酒精挥发很快,季浅凝舌头大了,脑子也不清醒了,迷迷糊糊被人半拖半抱塞进了副驾驶座。
车里有好闻的淡香水味,和莫菡身上的冷香一样,她闭上眼。
莫菡倾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微凉的手指戳了戳她粉嫩的脸蛋,轻声:“就这么放心?”
“……”
“别睡,先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
季浅凝被吵醒,揉了揉眼睛。
眼前是一张时刻出现在她梦里的脸,冷白,美艳,微启的红唇呵出淡淡的橙香。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触碰到这朵高岭之花,指尖颤了颤。
对方没有躲开。
她受到鼓舞,胆子更大,闭着眼,主动把嘴唇送上去。
不管外表怎么高冷,嘴唇也是软的、热的。
季浅凝如同贪吃的小孩,毫无章法啃食得之不易的布丁。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把这一切当成是一场美梦。
她被人推开,梦醒,眼神怯怯。
莫菡眼底幽深,手指轻轻捏着她下巴,看了她很久,说:“回我家?”
她点头。
她毫不保留把身心交出去,予取予求。
“疼——”她哭出声。
莫菡一点点退出,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怕吗?”
季浅凝拼命摇头,手臂缠住她脖子,无声渴求她不要走,抽噎着说:“我喜欢你。”
“喜欢谁?”
“喜欢莫菡。”
“叫我阿菡。”
“阿菡……”
一夜混乱。
《迷雾》剧组,莫菡把她叫进专属化妆间,说:“口渴吗?”
季浅凝不太敢直视她,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无所适从。
手里被塞入一瓶饮料。
季浅凝定睛一看,是一瓶橙汁,脸蹭地红了。
“那晚的事,还记得吗?”莫菡垂眸看她。
她咬了咬下唇,点头。
莫菡摸摸她的头,说:“喝完再走。”
“嗯。”
她一向听话,“咕嘟咕嘟”喝下橙汁,肚子胀胀的,没品出是什么味。
小木屋,爆破戏。
泡沫制成的道具引起大火,季浅凝本能推开距离危险最近的莫菡,自己却不慎跌入火中。
她在火里打滚,痛得叫不出声,被抬上担架时,有人趴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暗无天日的治疗,她对世界失去了兴趣。
莫菡拉着她布满疤痕的手,诚恳地说:“我要跟你结婚。”
心里的烛光骤然点亮,她又看到了希望。
她们拿到了结婚证。
她们举办了豪华的婚礼。
她们在郊区别墅独属于她们的新房里疯狂做a。
她成了莫菡的经纪人。
她陪她看尽繁华,看她走上事业的巅峰。她爱的人依旧光彩照人,高高在上。而伴随她的,永远都是丑陋、自卑和不安。
她以为这条路很长,回首一看却是那么短。
玻璃茶几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文件,财产分割明晰,莫菡把郊区别墅给了她,豪车给了她,包括一半的天价存款。
这些施舍,季浅凝一样也没要。
离婚那一刻,她才想起来要挽回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强忍着眼泪,在《离婚协议书》上一笔一划签下名字,因为手抖得厉害,字迹歪歪扭扭,丑陋如她。
莫菡字迹工整,与她的形成鲜明对比。
协议书一式两份。
“老婆……”那是莫菡最后一次这么叫她。
眼泪夺眶而出。
季浅凝掰开莫菡的手,抓起一份协议书,狼狈地冲出那间她们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房子,迎着瓢泼大雨,驱车离开。
银白色的小车尾随而来,她浑然不觉。
泪水很快模糊了双眼,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轰隆——”
巨大的雷声过后,沙石从天而降,将她连同车子埋葬在底下。
“浅凝!”
银白色小车猛地刹住。
一道纤瘦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倒在她被埋葬的地方,发了疯似的用手刨土。
悲怆的声音几乎被雨声和雷声淹没。
“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和我去民政局拿离婚证,你不能就这么走掉!”
“我错了,我不应该答应你离婚,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原来是莫菡。
“轰隆——”
大雨倾盆,沙石横飞。
一块巨石滚落,不偏不斜砸在莫菡脑袋上。
雨还在继续,地上的水流变成了血河。
救援队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满地的鲜血还未干。
有人放声大哭。
有人惊喜喊道:“这里有个活的!”
救护车把昏迷的莫菡送到医院,手术很成功。
医生说:“幸好送来得及时,等危险期过了就能醒了。”
“嘀——”最后钻进耳朵的是一道让人心慌的电子声。
眼前的画面突然消失不见了。
季浅凝看到凝固在镜面上的血迹,还有镜面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
“姐到底怎么了,你醒醒啊!”丁零的声音将她拉回到现实。
知了声、人声。
酷日、绿树。
现实中时间才过了短短几分钟,她却“走”完了前世一生。
前世就这么完了?后面的呢?
是血不够镜子失效了吗?
季浅凝捡起那面镜子,把冒着血珠的手指抹到镜面上。
这次奇迹并没有发生。
她还想看看后面的事,可是镜子里只有她布满泪痕的脸。
她推开焦心的丁零,扑到老奶奶身边,神神叨叨地问:“后面呢,后面怎么没有了?”
“没有了。”老奶奶说。
“我想看看她醒了没有,求求你让我再看一次,好不好?”她摇晃老奶奶身体。
“醒不来了。”老奶奶重重一声叹息,趁她愣神把镜子拿走,装进布袋。
“为什么?”季浅凝颤声问。
“死了。”
季浅凝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抱着老奶奶的腿,边流泪边说:“你骗我……医生说她过了危险期就会醒,怎么可能死了?”
老奶奶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为了换你的命啊!”
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倒塌了。
晕迷前一秒,季浅凝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声音说:“死了又活了,找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