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未见。
她们都变了很多。
方婧慈和穆熙云都没有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彼此。方婧慈接过穆熙云煮的茶,她们并肩坐在窗台前,像是很多年一样,开始闲聊起一些旧时的琐事来。
没有人提起那段血泪过往,直到一杯清茶慢慢饮尽,方婧慈看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出神了很久,还是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这句话三十年前问过一次,三十年后再相见时还是会被提起。她们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有很深重的执念,诉樰是回家,燕岚是复仇,方婧慈是原谅,穆熙云心底最渴望的,大抵就是一场久别重逢。
穆熙云沉默良久,还是说道:“原不原谅,活人永远无法替已经长眠的人作出回答。”
方婧慈的眼前浮现姬无诉樰的脸,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诉樰的音容笑貌依旧在她脑海里历久弥新。她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苦笑:“你说的对,我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穆熙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与每个人的再聚首,都既是重逢也是永别。她似乎一直都在不停地送别曾经的故人,诉樰,燕岚,现在也到了婧慈。
“其实你并不曾欠过我什么。你终归是一城之主,家族压在肩上,你有你你的不得已。”只是我也有我的意难平。
穆熙云转过头,出神地凝视着变了很多的故友,方婧慈的脸上浮现着病态的苍白,她嘴唇的颜色很浅,整个人身上都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沉寂静谧。
她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呢?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穆熙云想,记忆里诉樰温柔娴静,燕岚明艳活泼,而婧慈是苍梧城唯一的大小姐,生来便是天之骄女,要星星不给月亮。她骄傲却不张扬,但与生俱来的自信让她永远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明珠。
后来,洱翡药宗的那场大火,烧毁不止是妫海燕岚的家,还有她们所有人的人生。
穆熙云回过神来,她收回视线,说道:“见微都和你说了吧,你儿子就在这儿。我们这代人的纠葛和他们这些小辈其实没什么干系,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再放他离开,你说好吗?临走前还是去见见他吧。”
方婧慈闻言笑了笑,点点头,却拒绝穆熙云的最后一个提议:“我不见他了,这孩子的性子……罢了,因果轮回都是命,从前是我逃避太多,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长大了,路要自己走了,我只盼他能慎行安康。”
“等我走后,帮我把东西交给他吧。”她伸手递给穆熙云一封信和一枚玉佩,看着穆熙云的眼睛,怅然而又怀念:“熙云,我们这些人里,大概也只有你,还有曾经的样子。”
微风细雨里,穆熙云送走最后一位故友。门外的垂柳被风拂到面前,那马蹄声渐渐远去,穆熙云孤身回到窗台前坐下,手边壶里未饮完的清茶渐渐凉透,眼前怀泽城的街道上又是空无一人了。
一切都在滚滚红尘里渐行渐远了。
***
定康城后方,澜江北岸从天而降的这把战火烧了一天两夜,在第三日破晓时分,被前后合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定康还是没能等来敬王和昌州诸世家的支援,后方的南城门终于彻底失守。
等到了傍晚,硝烟彻底停歇,定康的城头换上了宁州驻军的战旗。
周敏才静静坐在定国公府的正厅内,远处落日残留下的余晖撒到厅前的地毯上,是这方大厅唯一的光线。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来人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光线照耀着的地方。
是苏朗。
周敏才抬头,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人。面前的这个场景曾在他的想象之中出现过很多遍,但不同的是,地点换成了定康,坐在黑暗中的人也不是苏朗。
夕阳留下的光辉悉数落在苏朗的肩上,他身上甲胄未除,衣衫上还沾了血——大抵不是他自己的,是定康将士的,周敏才怔怔地看着刺目的血迹,在心里胡乱地想。
“世子”,周敏才听到苏朗的声音,厅外是宁州驻军重重包围,厅内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朗的声音骤然响起,周敏才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苏朗缓步走到他身旁,伸手在案几上放下了两样东西。
是一把扇子和一幅水墨画,绘的都是澜江洪波,那扇面上还缺了一句题词——
是他送给苏朗的那柄。
周敏才怔愣地着看向展开的扇面。
“这句题词我始终没想好写什么,不过想来世子如今比我更有话说。”苏朗微微俯身,轻轻拍了一下周敏才的肩。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冷淡得刺骨:“所以这扇子,我还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卡文了,昨天看微博整个人都好丧。明天更,后天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