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省了不少麻烦,至少她也可以亲自尝尝‘恃宠而骄’的戏码,究竟是何等滋味。
换好衣物,她又小心翼翼地服侍聂狩臣洗了把脸、喝了杯茶,此时屋外的大桌上已经有丫头摆起了晚膳,飘来阵阵香味,看样子,今儿他是打算在这吃了。
“爷,晚膳准备好了。”管事的婆子在外间恭敬地禀报。
聂狩臣听了,淡淡地应了声,从圆桌边站起朝外头走,“都下去吧。”
“是。”两、三名丫头朝主子行了礼,随着管事的婆子一起退出屋子。
跟在男人身后走出来的初蕊,正琢磨着要不要随那些丫头们一块儿下去,就听见他道:“妳留下。”
喔!原来她还得继续侍候。
桌上的菜肴简单但精致,两荤两素一汤。汤是南杏参地老鸭汤;荤菜是五香獐子肉、鹿茸三珍;素菜则是现下的时令小蔬。
因聂狩臣是北方人,口味较重,偏喜面食,主食便是春饼卷菜。
“坐下吧。”
初蕊正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听到男人要自己坐,赶紧上前,说句“多谢大人”,便硬着头皮端坐到他旁边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如入定的老僧。
“妳用过饭没有?”动筷之前,不知是客气,还是随口,她听到聂狩臣淡淡地问了一句。
于是她用更加客气的口吻恭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初蕊方才已经吃过了。”
群“哦?府里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聊“是,大人。”
独“住的也还习惯?”
家“是,大人,一切都好。”
“妳……”他拿起沉甸甸的乌金筷子,半天都没说下去。
怎么?难道她适才的回话有什么地方不妥?
初蕊疑惑地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略皱着眉头,心下不禁有几份忐忑,谨慎地试探一声:“大人……”
他听了,越发没好气地哼了声,抬起筷子去挟桌上的菜,吃了好几口才朝她丢出一句:“这里没有大人。”
“是……爷……”她想起方才那管事的婆子这样唤他,赶紧也改了称呼。
他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咧咧嘴,半讽半真地道:“妳倒是机灵。”
这应该算是变相地称赞吧?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初蕊还是松了口气,暂且将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放回肚里,继续小心地在旁边陪坐。
聂狩臣吃饭时并不多说废话,挟着菜和饼,很快地吃着,在喝完汤后,大手很自然地接了她端过的茶。
色泽翠绿的六安瓜片,泡在紫砂壶里。香气清高、味鲜甘美,沏得正好,应是他日常喝惯的茶水。
果然初蕊看他啜饮一口,脸上并无不快,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嘴里吐出的却是她的名字,“景初蕊?”
即便是在宫里,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姓‘景’,这个姓氏,代表的是不祥和罪过,绝少被提起,但初蕊仅迟疑一秒,便很快答道:“是。”
“几岁了?”
“十八岁。”
“几岁进的宫?”
“八岁。”
“妳爹是工部左侍郎景离渊?”
她沉默了一下,这下比方才用的时间要多,才语气僵硬地回答了声:“是。”
“当年因为修皇陵而获罪?”
“是……”
“诛连九族?”
“……”
他见她不吭声,并不介意,仍继续道:“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上自高祖,下至元孙……妳因年幼,与两个姐姐逃过一死,三人入宫中为奴?”
她咬紧牙关,张大一双美眸,定定地瞅着饮茶的男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妳十三岁时从浣衣局调到重华宫,因皇后娘娘赏识妳,所以让妳破格做了女史,这在宫里算是开了先例。”他不知想起什么,忽地缓和下语调,“妳也算命大,妳两个姐姐们即使进了宫,后来还是相继早夭,而且死因不明……难道妳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纤纤玉指死死地握住,长长的指端深深刺入柔嫩的手心,疼痛方能令她保持清醒,不被哀伤击倒。
这男人,不愧曾经掌管刑部,够狠、够无情,能将这可怕的事实解释得宛如史书般标准,嗓音低沉且清晰,每一个字都能将她刺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旧日的场景,似乎还漂浮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那些惨叫、鲜血、悲凄,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幼小的她不懂,为什么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突然间说没就没了?
无论她如何在菩萨面前祈祷、央求,姐姐们还是没有回来,她们不会再给她梳头、说故事,不会再教她写字念诗、摘漂亮的花儿了,因她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