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子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的”
“是孙圆。”
“不会圆儿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他从没去过”
“尹婶,是他。他是昨天傍晚去的。”
“就算他去了那地方,又是怎么拿到这块银子的他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柜子和匣子。”
“这还得再查。”
“圆儿人在哪里”
“昨晚他就离开了那家妓馆”
“那他去了哪里”尹氏空盲的眼珠急急颤动。
“尹婶不要过于担忧,那取货的人既然给了三天期限,三天之内应该不会加害孙圆。”
“他虽然顽皮,却从来没有夜不归家,到现在还不见人”
“尹婶,有件事我还得再问一遍。”
“什么事”
“昨天你将香袋锁起来之前,摸里面的东西和取出来之后再摸,真的不一样”
“今天我一直在回想,之前摸香袋里的东西,除了碎香料,那颗药丸要硬一些。还有样东西,有点滑韧劲儿,估摸应该是耳朵。后来取出来,因那人在等,就没仔细摸,不过味道闻着略有些不一样。”
“哦”
“之前,香味重,药味轻,后来闻着药味似乎浓了一些。”
墨儿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夏嫂早已备好了晚饭。
今天大家似乎都有心事,饭桌上不似往日说说笑笑,哥哥默默喝着酒,很少动菜;嫂嫂夹了块哥哥素日爱吃的煎鱼,放到哥哥碗中,见哥哥不吃,也没有劝,她自己也神情倦倦,似带悲容;瓣儿则一直低着头,吃得很慢,不言不语,似乎在思忖什么;琥儿病虽然好了,却仍没精神,坐在一边小凳上,夏嫂轻声喂他吃饭,他也不愿多吃;至于自己,一直在想那香袋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哥哥。
正吃得没情没绪,忽听院外有人敲门,墨儿忙放下筷子出去,开门一看,是二哥赵不弃。
“吃过饭没有还有剩的没有我可饿坏啦”赵不弃还是那般喜气洋洋,无拘无束。
夏嫂去拿了副碗筷,墨儿和瓣儿挪开座椅,让赵不弃坐在中间。赵不弃坐下便大吃大嚼,一边吃一边得意道:“哥哥,我也要开始查一桩案子啦,这案子极有趣。弄不好会惊动天下”
只要赵不弃在,便是想闷也闷不起来,座中其他人全都抬眼望向他,赵不尤问了句:“什么案子”
赵不弃猛刨了两口饭,才放下筷子道:“前任宰相何执中的孙子何涣。这话只能在这屋子里说,万万不能传出去。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个杀人凶犯而且他瞒住罪案,不但参加省试,今早还去殿试了。”
赵不弃讲起他遇的这桩案子,的确十分离奇,大家听完后,谈论了一番。
墨儿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道:“我今天也接了桩案子”
他将香袋疑案也讲了一遍。
赵不弃听后笑道:“你这案子也有趣。”
赵不尤却道:“这案子关涉到几个人的性命安危,不能轻忽。”
墨儿本就有些心虚,一听此言,忙道:“这件案子还是哥哥来查吧。”
赵不尤道:“我手头有这梅船的案子,这一阵恐怕腾不出手来。我听你刚才讲,想的、做的都不错,而且当天就查出了那块旧银子。你就继续放手去查,若有什么难题,咱们一起商量。”
墨儿本已心生退意,听哥哥这样讲,重又有了些底气,忙道:“眼下始终想不明白的是,照尹婶所言,那香袋锁起来前,闻着药味淡,再拿出来,药味变浓了些。香袋里原先是一颗珠子外抹了些药,所以药味淡;后来换成了真药丸,药味自然重了。这么说来,饽哥交给尹婶的时候,的确没有换里面的东西。没有钥匙,没撬锁,也没弄坏柜子和木匣,却把里面东西换了,这像是隔空取物变法术一样,怎么做到的”
赵不弃笑道:“除非是鬼。”
墨儿道:“今天临走前,尹婶也问我,会不会是有鬼作祟”
赵不尤道:“莫信这些。始终记住,万事万物皆有其理,越鬼怪,越要往平常处想,莫要被面上这些障眼术迷住眼睛。”
“理”墨儿低头默想起来。
第五章穿墙术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周敦颐夜里睡不着,康潜又起晚了。
他翻身起来,头有些晕沉,坐在床边,呆望屋中。桌椅箱柜什物,到处铺满灰尘。一扭头,见床头挂的那面昏蒙蒙铜镜里,自己面色灰白,头发凌乱,脸越发瘦削,眉头拧出深褶,一双眼里,阴沉沉的愁郁,简直像孤魂瘦鬼,一阵酸辛漫上心头。
他深叹口气,捶了捶脑袋,蹬好鞋子,拎过那件已经污旧的布袍,胡乱一套,边系衣带,边向外走,去开店门。以他现在这心境,其实早已无心开店,只是多年来已成了早间定式,又还想着不要让邻居起疑。
懒洋洋穿过外间瓶鼎古董间那条窄道,他的衣袖不小心掀落了木架间一只茶盏,哐啷一声,碎了。那是唐贞元年间御制的雪瓷茶器,今年开春才从城外一个员外那里买进,原本一套,几天前,儿子栋儿顽皮,碰碎了一只茶托,被他打了一巴掌,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儿子,为此和妻子春惜又生了场气。他原还想设法再配出一套来,如今好了,盏和托,全碎了。
他蹲下来捡拾碎片,那天是春惜蹲在这里捡,栋儿则挂着泪珠站在一边。弟弟康游进来,见情势不对,也不敢说话,忙抱着栋儿出去了。
其实那时,他和春惜及弟弟之间,已经不对了。
他一生庸庸,若说算得上大事的,只有三件:一是开了这家古董铺,一是娶了春惜,再一件,就是生了栋儿。
春惜姿色现在倒不觉得如何,但相亲初见那时,却也让他着实心动。收到媒人从女家讨来的草帖后,他去庙里问卜,生辰属相都吉,就回了细帖,上面填了三代名讳、金银、田土、宅舍、财产等事项,女家也回了细贴,虽然陪嫁没有多少,但于康潜算登对,于女方也合意,于是便要相看。
他订了一只汴河画舫,备好二匹锦缎和一只金钗,媒人带着他上了船。大舱里只见到春惜的父母,春惜则躲在隔间里不出来。春惜的父母生得都有些古怪,父亲嘴有些歪,母亲则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康潜于相貌还是有些看重,父母生得如此,女儿自然也不会多好。便想放下压惊用的二匹锦缎,起身走人,媒人看出了他的意思,便使眼色让他稍等,随后进到隔间,将春惜强拉了出来。
帘子掀开那一瞬,康潜如同见到妩媚春光一般。春惜穿着粉衫粉裙,梳着一朵云髻,翠眉秀眼,满腮羞晕,鲜丽如春水岸边的一枝碧桃。他惊了半晌,随即从怀中摸出那支金钗,媒人一把接过,插到了春惜乌黑的鬓边插钗定亲。
不过娶过来后,康潜发觉,春惜性情有些冷淡。很少见她笑,床笫之间也难得起兴。起初,他以为是新婚害羞,渐渐觉得,或许她生性便是如此。再后来,相处日久,他原本喜静不喜闹,春惜常日里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将家里又操持得井井有序,他反倒觉得是好事了。
直到弟弟康游从边关回来
第二天,墨儿一早就赶到饽哥家,饽哥已出门卖饼,只有尹氏在家,孙圆昨晚仍未回来。
尹氏越发焦虑,脸色惨白,嘴角起泡,盲眼里冒着黑火一般。一见尹氏这么焦急,他又慌乱起来。忙告诫自己莫慌,莫慌,沉住气好好想想。
偷换香袋的恐怕真是孙圆,那颗珠子应该很值钱,他这两天没回家,也许是去找人变卖珠子,好去会那个吴虫虫。既然孙圆不见人,这事本又起于康潜妻儿被劫,还是先去康潜那边问问详情。
于是他安慰道:“尹婶,你莫焦急,我一定尽力。”说着忙拜别尹氏,赶往了小横桥。
“尽力”他能做到,但“一定”两个字说出来时却十分心虚。
一路上他都急急思虑,如果偷换香袋的真是孙圆,他又是如何不用钥匙就换掉柜子里的香袋哥哥说要依理往寻常处想,但这件事寻常决计做不到。若往不寻常处想,除了邪魔法术,再没有其他办法,邪魔法术却肯定信不得。寻常与不寻常之间,是否还有其他可行之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不知不觉间,到了康潜的古董店。
康潜还是那般阴郁模样,见到墨儿进来,他倏地站起身,急急问道:“香袋里的东西找到了”
墨儿歉然摇了摇头,康潜目光顿时暗下来,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墨儿的心也随之黯然,他忙小心解释道:“康先生,香袋的事只找到了些线头,目前还没有确切结果。我今天来,是想再求康先生能讲讲你妻儿被劫的事,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mǔ_zǐ 。若能查出那劫匪的踪迹,就能设法救回你妻儿,那样,香袋的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康潜听了,似乎略有心动,但眼中随即升起犹豫。
墨儿忙鼓起气劝道:“我想那劫匪这两天一定会在暗中打探,尹婶找我帮忙查找,他恐怕也已经知道,所以,你告诉我实情,他应该不会太在意。”
康潜静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过去把店门关起来,才回身说:“我们到后面去讲。”
墨儿随着他来到后面,这房子是前后三进,外面一大间店面,中间一间小厅,左右两边各一间卧房,门都开着,右边房里一架大床,应该是康潜夫妻居住。左边一间很小,摆着张小竹床,是间小卧房。后面那间房则是厨房,有道后门,关着。
康潜请墨儿到厅中的方桌边,面对面坐下,他搓着自己的手指,清了清嗓子,低声讲起来:“他们mǔ_zǐ 是忽然间就不见了”
“忽然间怎么回事”
“那是三月初八,寒食前一天,我早上起了床,贱内说跟隔壁二嫂约好,要一起去庙里烧香。我没说什么,自己去开了店门,贱内在厨房里煮了粥,我们一起在这里吃过后,我煎了壶茶,到外间店里坐着吃茶看书,她在厨房里收拾。每回她去烧香前都要洗浴,又烧了一锅水,自己洗好后,叫醒了栋儿,也给他洗澡。栋儿调皮,mǔ_zǐ 两个一直在厨房里嬉闹。过了一阵,隔壁武家的二嫂柳氏过来唤贱内,我就去厨房叫贱内,进了厨房,地上摆着大木盆,水溅得到处都是,却不见人影,我又回来到两间卧房看,都不见人。重又回到厨房,仍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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