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的手里还拿着空酒坛子,很是入神地盯着面的酒帖。‘千秋’两个字饱满浓重,却是留不住那已褪去的颜色。白纸,黑字,道尽千秋事……
“故尔……”见对方尚自专注于一个粗陋的酒坛子,冷翠的话语顿了下,又持续道:“故尔,身的那部经于我正阳宗至关重要!若是将其用以同门共享,功莫大焉!他日,便是宗主不二人选……”
愈嗓门愈高的冷翠,话语声戛但是止。眼前之人亦将目光从酒坛子移开,正带着淡淡的愁容看着她。只是,那翘起的嘴角,分明带有一丝嘲讽之意。
“……”冷翠难抑恼怒,林一却是摆摆手,一脸无辜地道:“冷阁主稍安勿躁!我只想多问一句,方才的话是本意,还是来自晏宗主……?”
“这……”冷翠料不到林一会如此问话,稍稍怔了下,便道:“我方才所言,乃是为了宗门着想……”
“呵呵!了然!”不待冷翠将话完,林一呵呵一笑,道:“请转告晏宗主,相关经文我早已尽数相赠!”
“那只是一篇有关元婴的感悟,为何不能将整部经相赠呢?亦好为我等的修炼多一些自创与揣摩。须知,元婴以修为的感悟,异样使人莫测未知!更何况我既为同道又为同门……”话到此处,冷翠紧逼不舍。其姣好的面颊尽是责问的神情,一双美目里不见一丝的温情,只要咄咄逼人的气势。
脸还挂着愁容,林一却是又低下头来。他看着面前的那个空酒坛子,叹了一声,道:“我曾与晏宗主过,那只是一篇经文,并不是什么功法,亦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仙家秘笈!再者了,我即使是将其全部奉送,等又会置信它是真的吗?”
“先将功法拿出来,是真是假,我等自然心中有数……”冷翠的眸光愈发明亮起来。此时,在她看来,眼前之人只顾着低头看着一个酒坛子,分明是迟疑不决,只待言语再加一把火候,不定便能有所播种。
谁料,看似踌躇不定的林一,忽而抬起头来,脸已没了一丝的愁容。他直视冷翠,一字一顿道:“冷阁主的口吻让我想起了几位故人……”
心头一怔,猝不及防之下,冷翠失声问道:“是谁……?”〖 w w w.h a o 1 2 3.s e 〗
第五百二十三章 白云苍狗
》“心胸叵测的余行子,欲壑难填的广齐子,还有为老不尊的乐成子与卑鄙无耻的元济子!”
说完了这句话,一把抓破面前的另一个酒坛子,‘汩汩’灌了两口,林一这才轻吁了下,看着神色惨白的冷翠,又说道:“玄天门上下困我五十三年,两个元婴老儿于我结丹之时出手暗算,结果又如何,他们可从我手中得到片言只字?俗语说的好,人敬一尺,我敬一丈!人毁我一粟,我抢人三斗。〖 h a o 1 2 3 中 文 网 〗可我林一并非是锱铢必较之人,还总是被人骂作是窝囊废……”
“哼!是老龙骂的,你待怎地……”有人适时出声寻衅。
“林一,你方才的话是何意?当我正阳宗算计你不成?宗门上下死伤惨重皆是作假不成?莫非晏宗主亲迎你回山亦是心存歹意不成?”仿佛是再也按捺不住火气,冷翠霍然起身,冷声相向。
“女人翻脸,犹如翻天啊!林小子,哈哈!你费事大了……”老龙在看着笑话,却不忘出声提示:“这女子表面佯怒,气机却安宁如水,有乖僻……”
林一不理老龙的唠叨,渐渐起身。他抓着酒坛子又灌了一口酒,这才冲着冷翠说道:“你我生于这天地间,不免要为四季而窘迫,为生死而彷徨,为欲念而苦苦挣扎,受尽了这个世道的摆布!这天机莫测,我等任其驱策已是不甘不忿,可还要受人摆布,谁又会情愿呢……?”
见冷翠尚自绷着脸,林一感慨了一番后,又接着说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林一是个怎样的人,想必是瞒不过晏宗主与冷阁主。方才,若是言中有失,还请勿要介怀,呵呵!”他打了个哈哈,便如没事人普通又喝起了酒,脸上却无半分的笑意。
“之前,珞依有数回念叨你的益处。唉!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徒弟喜欢上了你,这才撮合她与木天远成了道侣!你可知此间的缘由?”冷翠的话锋陡转,随手撩起耳边的乱发,呈现与人的是一个温婉内敛的样子,与之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截然相反。见林一错愕,她自顾渐渐说道:“你若想知其终究,亦无人与你分说啊!”
顿了一下,见无人应声,冷翠转而冲着林一深深看了一眼,说道:“假以时日,你定是与晏宗主比肩之人!”话到此处,她已面呈寒霜,冷声又道:“适才戏言,勿要作真,失陪!”
一席莫名的话说完,冷翠竟是转身离去。真是来如骤雨,去如清风,使人无从应对。颇感不测的林一干脆坐了上去,异想天开了一会儿,却是没有眉目。
“老龙,这女子最后所说使人听不明白,可否解惑一二?”林一讨教起来。果真,一阵不屑的笑声当时,便有骄狂的嗓音响起:“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孺子可教矣!”
见林一不屑的哼了一声,老龙笑道:“听话要听音,女子的话更要反过去听。她方才不是说了吗,‘勿要作真’,你又何必作真呢?切记,与女子作真,最后吃亏的人一定是你!”
“我怎样愈来愈懵懂……老龙,你怎会对女子的心性如此熟习?”林一问道。老龙嗤笑了一声,说道:“咱老龙多大的岁数了,什么妖魔鬼怪未见过?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修罢了!她先前所说未必是真,前面所说未必是实,不过是为了摸你的底细,至于……至于真实意图……我他娘怎会知晓?”
许是被本人的话绕出来出不来了,老龙终于忍不住咆哮了!林一丢下了酒坛子抱起了脑袋,可老龙犹自不肯罢休,怒道:“兽性是个苦不堪言的东西,不是东西的东西,才会去揣摩这个东西……他娘的,这些东西分明就摆在那里,却舍近求远,非要揣摩出一个雌雄来,那你就不是个东西,累死老龙了……”
老龙还在喘着粗气,林一小心肠说道:“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哼!敢作弄老龙了,小子,你长进不少啊!”仿佛传来的是老龙磨牙的动静,林一撇撇嘴,暗暗松了口吻。
冷翠的来意不言而喻,正如老龙所说,它分明就摆在那里,知道就好,无须较真。
……
与此同时,丹阳峰的丹阳阁中,晏起凭窗而立,手中还握着一枚玉简。其长须被风拂动,神色却是沉静如水。一个熟习的人影来至身后,他转过身去。对方报之一笑,又悄然摇了摇头。
或许,只要眼前之人可以使得晏起忘却矜持。他手拈青髯,出声安慰道:“欲速则不达!”
“夫君有的是定气,行的是大事!你如此将就,只怕事非人愿啊!”冷翠自天玑峰回来,神色如常,使人难以想象她方才还与人一触即发的样子。她走至近前,轻挽着晏起的臂弯,说道:“想当初,若是让珞依与那人结成道侣,又何来昔日的费事!你却执意如此……”
拍了拍冷翠的手背,晏起笑而不语。身边之人又说:“想来,还是夫君高瞻一步。那人与天远的交情异样不浅……不过,天玑峰灵脉受损,岂可如此听之任之?”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区区一条灵脉,又怎抵那日的丹阳山之殇?”晏起不答反问,却是道明了心思。冷翠深以为然,又问:“你手中何物?”
晏起这才举起手中的玉简,说道:“玄天门的诸位高人,欲来我丹阳山作客……”冷翠不解问道:“玄天门此举何意?”
接过了玉简,冷翠诧然说道:“来岁立春之日,于丹阳山谈经论道……”她随即恍然,转而看向了晏起,又说:“届时,我金丹修士岂非要尽数在场?”
“呵呵!醉翁之意不在酒!玄天门有乐成子在,实为幸事啊!”手扶青髯的晏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
山峰上,苍松下,盘膝坐着三人。
“此处云蒸霞蔚,有观澜听涛之雅趣,又不失为静修的好所在……”说话的人是木天远,一身白衣卓尔不群,三缕淡髯平添几分气度。
“金丹长辈的洞府,岂非等闲之处啊!”随声附和的女子,貌美如花,举止淡雅。其一身的白裙倒是与身边之人相得益彰,更显出尘之意。她话中所指,便是不远处林一的洞府。而那洞府的主人居中而坐,手里拿着酒葫芦,笑吟吟的容貌。
“你回山便埋头闭关,可莫要孤负了此间美景啊!”木天远笑道。仿佛每一次见到林一的时分,都能察觉到几分的不同。其性情倒是没变,而是于那懒散且又随和的愁容之中,有不经意间所呈现的一种气势,使人不敢睥睨。
“呵呵!心肠上无风涛,何处不青山绿水?”林一呵呵一笑,引得木天远又问:“你有此般境界,使人望尘莫及。想必这两年间,修为大有精进吧?”
“稍有寸进罢了!”林一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面前的两人不喜饮酒,他只得独自拿着紫金葫芦,时不时小呷一口,神情随意而悠闲。木天远则是苦笑道:“你之寸进,令人仰止啊!”
“谬赞了!你是筑基中期的修为,玉姑娘亦是结丹在望,又何必妄自尊大呢!”林一说道。
玉珞依接话说道:“听我师父提起过,结丹并非易事,须修为与感悟的相反相成,二者缺一不可……”她话未说完,林一‘哦’了一声,愁容不变地问道:“我不过是将将出关,你二人便来探望,是不是冷阁主有过交代?”
稍怔了下,玉珞依心有踌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有时分,与人拐弯抹角地说话,只会自取其辱,倒不如直话直说来得干脆。深悉林一的为人,故尔,木天远知道该怎样说话。他苦笑起来,说道:“师父说你身上有提升修为的经文,让我二人多多讨教。除此之外,玄天门的人要来……”
还是有人不肯罢休啊!林一摇了摇头,忽又神色一动,问道:“玄天门的人要来?”
与玉珞依相比,木天远多了几分人情练达。他见林一对此颇为关切,便分说道:“仙门中常有谈经论道之举,同道可藉此印证修为……玄天门的来意便是如此!”
得知玄天门的来意之后,林一把玩着紫金葫芦,一脸捉摸不定的笑意。见其神情莫测,木天远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呵呵!”轻笑了一声,林一摇摇头未说什么。其渐渐起身,抬步走至一旁的崖石之上。背倚绝峰,面对茫茫云海,他的眸光淡远,心头异常的沉静。唯有那唇角,冷冷翘起。
……
林一的洞府在峭壁之上,门前是块小小的山坪,不足一两丈,间有怪石奇草,云雾漫卷,自有一番气候。他出关几日来,便守着门前的三尺地,不是与木天远与玉珞依谈笑,便是与徒弟东方朔说些修炼上的事情。
余下的时分,云海岸边,那碧嶂之巅,总有一个人在默默喝着酒,任清风拂面,看白云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