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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部分阅读(2 / 2)

“我不走。”


“你说什么?”倪尚卿从未想到会被倪珂出声忤逆,还以为自己听得岔了,复又问上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走。”半跪于地的少年仰起了脸,以一个超然平静的微笑回望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威严长者,他以手背掩口轻咳,却仍不断有鲜红液体顺着指尖淌落于地。“这个地方早已催白了我的头发熬干了我的心血啖尽了我的骨肉这个地方即为我坟冢为我棺柩,为我骨龛我生于斯,业已葬于斯我不会走,也不能走”


“你何不抬眼仔细看看,”倪尚卿微眯鹰眸定定看着,反倒出奇冷静地勾唇一笑,“这个地方是玉王府,但你从来不是玉王。难道——要我着人‘请’你出去么?”


堂内异常安静,园内桂树飘来的香气十分馥郁。倪珂抬起头,开始环视接踵摩肩伫立于自己身前的众人。煞也奇怪,这个略略仰视的角度,恰巧与十二岁的他看出去的世界相同。


2


天有寒炎,世情亦有冷暖。


倪尚卿于大长公主辞世的第二个月忽然杳无影踪,正是屋漏偏逢雨,整个玉王府陷入一片欲哭无声的悲寂。倪珂于床榻上被府内的嘈杂之声惊醒,苏礼卫阻止不了失控的家将殴打倪氏戚族,也阻止不了他们搬走府里的名玩字画,甚至强拉府中女眷出门典卖。那些撒野闹事的家将中还混有不少府外的鸡鸣狗盗之徒。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人心之毒总是一划的落井下石。


一声碎物之响。沸闹的人群像被抽了柴,慢慢停罢下来,看向他。


苏礼卫看见少年病中的柔弱身胚在风里颤个不止——他几乎还下不了地。以目光示指地上打碎的陶瓷骨著,一笑道,“玉王府别的没有,金银玩器、翰墨玉甸,倒还有些。各位若看得上,也无须费心来抢,尽管拿去是了。”


衣袂飘飞,羸弱少年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目视众人复又侃侃而谈,“你们当中哪个不是自小学艺,熬过了十余寒暑才练就的一身本领。你们手中之物,寻个街铺典当了去,至多不过三五百两黄金,虽说也够一个普通百姓紧衣缩食一生无忧了,可如何对得起这顶天立地的七尺躯身,如何抵得过旦夕不休的十载春秋?男儿在世,不求一个荣华显赫,也当求一个青史存名。是离府后从此屠猪卖肉了却残生,还是随着我他日封王拜将功成名就;而我适才所言,是谵妄之语,还是苦口箴词,假以时日定然会见分晓。玉王府从来无需尺泽之鲵,今日谁人要走只须报上名来,我便代父赐他一纸自由身!”传唤家丁将书案笔砚一并搬来。因断去的手筋尚未愈好,执笔的手颤个不住,少年咬紧齿冠竭力尝试了几次,素笺之上的墨迹依然扭曲歪斜难以辨识,随后他对身旁的苏礼卫挑眉淡笑说,“苏伯,你来。”


可苏礼卫早已泪下潸然。


“若远来的朋友愿意留下,王府诚然欢迎。”少年每说一句话都面含浅笑,然每说一句话也都汗洒如豆,“只不过我有话于先,玉王府铁律金科,今日之事今日之后便不究于云散烟消,然再有悖主犯上者,定当严惩不贷!”众人惊异于这个羸弱少年的豁达大度和冷静自若,更惊异于这个羸弱少年的凿凿言辞竟让自己笃信不疑。倪珂看见那些人放下了手里的器物,各自归位,而玉王府复回一片桐绿蕊粉,鸾唱莺吟。


韶光过隙,十四峥嵘。早过了少年的年纪,也早没了少年的心境。抬起眼睛细细度视身前的每一张脸,那些他八岁一力承担于滔天巨变的人,那些他十二岁酌水相灌于弥月不雨的人,那些辇马赫奕高官厚爵的人,那些金银充栋娇妻美妾的人,他们全都埋头向地,不敢觑视彼此,更不敢直视自己。良久的阖寂僵持,他听见其中一人开口说,请小王爷莫要让属下为难。


原不过打水竹篮,一场泡影。


“明白了”倪珂慢慢撑地起身,如个少年般轻捷而释然地笑了,“终于明白了”


衣襟上点点血迹艳若红梅,踏过长满青幽苔藓的长阶。白头少年人,一袂飘之而去的轻削背影。


第 54 章 一鞭听马嘶,长恨桃叶渡(下)


五十四


一鞭听马嘶,长恨桃叶渡(下)


1


合着这世上的因缘际会从来乖蹇,那厢父子刚交忿于鸟尽弓藏,这厢父子即反目于人心难测。太子费铎如何会被废去太子之位,是妖后的枕边扇风,还是奸臣的堂上进谗,一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问题出于刚刚诞生的小皇子。皇帝宴请群臣之日,招进宫来的一个杂耍艺人献上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儿,那八哥儿极通人性,拜过费帝沁姬,说出了“小皇子洪福齐天”这样的吉祥话后,忽然鼓翅飞至费铎身前,张口唤了几声“囚牛临天,万岁,万万岁”。费铎面色骤变,豁然跪地。费帝更是雷霆震怒,当即将那杂耍艺人推出斩首。谣言穿街越巷,只道正是这声“万岁”在父子二人间裂出了嫌隙。


冰冻三尺岂因一日之寒。费帝龙体稍略康健之后,对费铎监国期间所行之决断细作了考量,埋匪祸于陇西、挑兵乱于漠北、无论黄发垂髫人皆能诵《伏罪疏》,件件桩桩,无一称己心意。查处了贪匿库银的工部尚书,索性一究到底,复又彻查了宫婢藏毒投井一事——偏生当日费铎打算嫁祸给倪珂的这个甄妮自小差事于太zǐ_gōng 中,从未离之半步。遂应了一声“害人自害”。一日费帝问他,珂侄儿于深山古寺誊经礼佛为朕祈福之时,你在作甚么?


儿臣在替父皇打理朝政。


朕看你是想坐这张龙椅了。费帝似笑非笑地说。


伴君伴虎,纵是亲生父亲也是一划的道理。


费铎恼得是自己的父皇偏生就信那倪氏父子所言,重疾一场造成了他目障耳聋,辨不出忠奸。殊不知隔墙有耳,抱怨之词难免上达天听。实则费帝到底念及骨肉之情,将太子贬出京师至多算一个小惩大诫。给他一畦地,给他一把锄,好叫他体味一番民间疾苦,戒除自身的刚愎自用与好大喜功。不料费铎终究耐不住性子,竟想效仿唐太宗逼父禅位。既无兵权,又失民心。起兵不过二十日,便卸甲弃枪,落败而逃。因太子妃陆葵儿与少林颇有渊源,兵败的太子与残部一路跄踉,遁迹于少室山中。


太子的失信失德使他的际遇未能换来一掬同情之泪,人们反将更多的叹惋寄给了一代名妓陆葵儿。夷光颦黛沉江,息妫血溅桃花,自古红颜多薄命。扬州红药化为宫廷蒲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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