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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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说,晋江的抽搐水平天下无敌。
她也来坐镇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余秋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送走了小报喜鸟,老太太迎着余秋往院子里头去,脸上全是笑:“还是主席好,派了接生员给我家接小重重不算,还从大城市里头给我们派大夫。”
余秋有些疑惑,既然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老太太还不急不慢的。她又不好催促老人家。
“就是早破水啦!”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走路却稳健,“早上我家秀华去队里头挑河泥,一吃劲就淌水了。”
余秋吓得心惊肉跳,都要临盆的大肚子挑什么河泥?这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胎膜破了之后,脐带脱垂怎么办?真是无知者无畏。
宝珍刚给大肚子做完检查,见到余秋满脸惊喜:“余老师,你来了啊。”
“怎么回事?”余秋习惯性地走到大肚子秀华身边,拿听诊器先听胎心,又摸摸产妇的肚子,三四分钟就有一阵宮.缩,每次有四十秒钟。
胎心正常,宮缩强度频率都可以,头位,胎头已经顺利入盆。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余秋戴上手套,给产妇做内检。
小囟门在一点位置,是个正常的枕前位,宮口开了有五指,胎头位置很低,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用担心脐带脱垂。
从破水到现在不过四个小时,作为一个头回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产程进展可以说相当迅速了。
余秋压低声音问宝珍:“有哪儿不对吗?囟门在哪儿?”
小接生员声音像蚊子哼:“我摸到大囟门在七点钟。胎位正的。”
“你查的很准。”余秋疑惑,“你担心什么?”
这明明是个进展非常顺利的产妇,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小接生员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绞手。
余秋心念电转,猛然反应过来她在害怕。
前天晚上桂枝的事情也吓到了她,导致她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怀疑,甚至不敢单独接生。
余秋用左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接生吧,我给你看着。”
就好像当年她们这群小医生单独上台接生的时候,产房退休返聘的护士长每次都在边上给她们坐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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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战利品
秀华身上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余秋喊她叔奶奶打了温水进来。
宝珍刚帮秀华擦洗完毕,躺在床上的秀华就喊感觉自己想要大便。
这是胎头下降造成的压迫感,秀华并没有解下大便来,倒是身体不由自主地用力,让孩子黑黑的头发露出了一点端倪。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缝两针?
余秋摇头:“不用管,等到胎盘下来就好。”
这种i°裂伤无需特别处理,产.道的擦伤用棉球按压止血便可。即使有小血肿,只要没有活动性出血都不要管,身体会自然吸收的。
干扰越少,产妇反而恢复越快,发生感染的概率也越低。
“你注意观察胎盘。”余秋叮嘱宝珍。
她接手了小家伙,帮他穿好衣服,将孩子抱到了秀华怀里,协助新手妈妈给孩子喂奶。
秀华已经迅速忘记了生孩子的痛苦,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宝宝。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余秋给她擦拭干净汗水淋漓的胸部,帮着小家伙寻找妈妈的奶。
shǔn xī 反射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教他,小家伙叼着奶.头就用力吸了起来,吃的香的很。
正常情况下,尽早开奶对于孩子跟母亲都是好事。
于孩子来说,母乳喂养的好处不言而喻,经济营养卫生,是任何代乳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对母亲而言,尽早给孩子喂奶有利于子宮复旧,减少产后出血发生的概率。也有助于产妇尽早进入母亲角色,对亲子关系的建立大有裨益。
余秋放下孩子,拿出血压计帮秀华测了次血压,又听了听心脏。
分娩期是产妇发生心衰的高危时段,尤其是从来没有做过产检的大肚子,随时都有潜在风险。
好在秀华身体健康,血压、心跳以及脉搏都很正常。
余秋放下听诊器的时候,宝珍也一手按在秀华的肚子上,一手牵着脐带慢慢带下自行剥离的胎盘。
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掌握好时机。
等到产妇宮底变硬,脱离体外的脐带变长,按压子宮下段也不回缩,且下面出血量增多的时候,就是胎盘自行剥离了。
正常情况下,胎儿娩出半小时内,胎盘会自己剥离,不用特别干预。
倘若强行用力拉扯胎盘的话,尚未来得及剥离的胎盘可能会带着子宮发生内翻,反而危险。
今天一切顺利,胎盘完完整整地剥离下来,边缘也不毛糙。
秀华的子宮很快收缩变硬。
余秋抓着她的手放在肚脐下,笑着招呼她:“你摸一摸,像什么?”
秀华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语气迟疑:“像皮球。”
余秋笑了起来:“对,就是这个皮球。你宝宝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你没事就多揉揉,可以帮助它快点儿恢复的。”
秀华难以置信:“就这点大?”
她的宝宝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啊,怎么可能塞得进去。
余秋戴上手套,给秀华仔细做内检,笑着回应她的疑惑:“这就跟吹气球一样,气慢慢打进去,气球一点点的变大。等到气漏了,气球很快就缩回头。”
等摸清楚宮井完整,确定没有活动出血点之后,余秋就脱了手套,开玩笑地来了一句,“恭喜你打了个胜仗。”
外头响起笑声。
为了减少感染发生几率,整个分娩过程,家属都被请出了产房外。
老太太跟婶婶扒着窗户问:“大夫,让我们看看打胜仗的英雄不?”
余秋看宝珍已经收拾妥当,笑着邀请她们进来:“可以,战利品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门一开,呼啦啦挤进了五六个人。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下工的点,家属都急着看小宝宝。
秀华的婆婆抓着媳妇的手:“你莫急,卫红已经去你娘家报信了。”
话音还没落下呢,屋里头就冲进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
他等不及丈母娘跟自己一块儿出来,先急吼吼地跑回家了。
刚当父亲的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裹着襁褓的孩子居然不敢伸出手。
郑大爹嫌弃儿子没用:“抱就是咯,又不是让你当董存瑞顶炸.药包。”
老太太偏疼孙子,立刻教训儿子:“来来,你抱抱你孙子。”
吓得郑大爹连连摆手,嘴里头一个劲嘟囔:“我吃完饭还得下田呢。”
屋子里头爆发出一阵笑声,谁也不给新手爷爷留面子。
孩子父亲挪到了妻子旁边,也许是当着长辈的面,他有话也不好意思说。
吭哧了半天,大高个子的小伙子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功臣,辛苦你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也不晓得伸手抹一把,就任由汗水滴下来。
秀华也腼腆起来:“我应该的。”
孩子父亲满脸通红:“你好好坐月子,我多挖草沤肥挣工分。”
社员挣工分,除了依靠去生产队上工之外,就是给队里上交农家肥。
农家肥数量有限,农民既养殖禽畜蓄肥,也要想方设法多挖草垫厩。正因为如此,村里头连杂草都看不见。
孩子奶奶赶紧附和:“对对对,你认认真真坐月子,家里头养的起你们mǔ_zǐ 。”
余秋在边上微笑,这家的婆婆跟丈夫都不错,起码现在能拿出态度来,产妇应该能够恢复好。
老太太拉住余秋的手:“大夫,你跟宝珍都不许走,妥妥地坐着。”
余秋笑了起来:“我不走啊,我得观察两个小时呢。”
产后两小时是各种并发症的高发时期,一般在医院生产的话,这个时间段的产妇跟孩子都会留在产房里,方便助产人员随时观察母婴的情况。
老太笑开怀:“那就好,赶紧先吃饭再说。”
余秋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回家吃饭。”
她今天才知道的,知青在外头吃饭一顿要四两粮票,1毛2分钱。
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穷的连叮当响叮当不起来,因为叮当起码需要两个硬币。
宝珍赶紧收拾家当,朝余秋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想闪人:“奶奶,我回家啦。”
老太太一把摁住人:“回什么家啊,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队里今天挖水渠,吃大锅饭,没你的份!”
宝珍傻眼了,这怎么买一送一,把她也给捎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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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阿金向大家诚挚的道歉,没错,阿金又重写了一遍。
重写的原因是阿金越写到后面越觉得结构有问题,开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花费了太多笔墨,以至于重点被模糊了。前面十一章,基本上全部重写的有第一章、第二章以及第六章跟第七章、第八章,增加的情节有女主在2019年医院碰到的医疗事故(第一章),与知青的相遇(没错,提前将女主的小伙伴们放了出来),女主救了个小孩(第七章),女主等知青吃死猪肉拉肚子,打算改建旱厕。删掉的情节有尼姑庵以及女主住在宝珍家中。因为在原定大纲中,女主后来又搬回知青点居住,我反复思量之后觉得可以将这些情节删掉。
都是我的错,没思考好就贸然发文,导致两次三番推倒改文。阿金保证后面不改了。
另外,本周六阿金要考试,考完试之后争取先进入双更模式。下个月不忙的话,还是三更。
顶锅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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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炒泥鳅
郑家堂屋正对着院子里头的石榴树。
六月天,石榴花恰是红火的时候,开了一树的火烧云,连正午的烈日都在它面前逊色三分。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