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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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上岸生
余秋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给方英接生。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船身猛的一晃荡,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cm)x腹围(cm)+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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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大出血
在灶下烧水的胡奶奶被请进屋子帮忙。
先前接生的时候,余秋就想请她在边上看, 但她却坚持不肯。现在有了危险, 老人倒是义不容辞。
她帮忙按摩方英的肚子, 嘴里头骂着:“想什么呢?女娃娃有什么不好, 年纪轻轻竟然全是老封建思想。主席说了, 妇女也顶半边天, 铁娘子个个都是好样的。”
余秋给她打了缩宮素之后, 又用了针麦角新碱, 跟着呵斥:“不许想, 什么都不许想。你想想你几个女儿,你要是垮了, 她们要怎么活下去?为母则强, 谁让你当妈了,咬牙也得给我撑着。”
可惜产妇仍旧血流不止,小小的知青点很快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就连外面下个不停的雨水都没办法冲淡这气息。
郝建国忍不住浑身发软,他从来都不晕血的,可是这会儿闻到血腥味却感觉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黑。
余秋眼前也要发黑了。她能够完整地背出产后出血的处理流程,可要有东西给她用啊!
缩宮素跟麦角新碱都上了,她手上什么药都没有。自然分娩的条件下, 她连宮腔填塞纱布都做不到。
“拿避孕.套来。”余秋豁出去了, “尿管拿来。”
没有一次性宮腔压迫球囊, 她只能自制。然而就连这最基本的材料也没有。
“不许再想!”胡奶奶发起火来, 大声喊, “你疯了你现在闹什么脾气?你男人不管你会给你找大夫?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我告诉你,回去问问你妈,当年生你们的时候,有几个家里头会请收生婆婆?女人生娃娃死了怎么办?凉拌!再讨一个,要不就拉倒。外头雨下得多大?他跑了多久才找到的大夫,你还想什么啊?”
让余秋跟宝珍目瞪口呆的是,产妇的出血居然渐渐停下了,她的子宮也慢慢硬了起来。
宝珍茫然:“还能这样啊?”
“情绪也是影响产后出血的重要因素。药物起效也需要时间。”余秋喘了口粗气,赶紧计算产妇的出血量。
就这一下子,起码出了近1000毫升的血。
余秋头痛,成年女性也就4000来毫升的血,这一把头就出了四分之一。她真害怕方英会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多器官衰竭。
如果是在医院里,她肯定会打电话联系输血科紧急备血准备输血,然而在这里,她连代血浆都没得用。
余秋只能吩咐守在门口的秀秀:“快,给弄碗糖盐水过来,一勺盐五勺糖,就拿那个大搪瓷缸子装,用小勺子称量。”
一平勺盐大概4g,配上25g糖加500ml水混合成糖盐水,暂时充当营养液赶紧补充进去吧。
余秋眼睛瞥到葡萄糖液,皱了下眉毛,硬着头皮也给产妇挂上。聊胜于无,总归都要补液的。
老天爷保佑,这产妇可千万不要有糖尿病。
按照问的病史来看,倒是不太像有的样子。可是妊娠期糖尿病患者生下胖宝宝的概率更大啊。
秀秀立刻应声奔回厨房,很快端了满搪瓷缸的水进来。没有吸管,只能拿麦秆充当。喝了半缸子水的产妇,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儿。
胡奶奶还在教育她:“现在日子多好过,又不打仗又不抓壮丁,你们活在蜜糖水里头还不满足。你看看,以前女人生娃娃还找大夫哩,有个像我这样的收生婆婆登门,你就该笑死了。”
方英沉默着不吭声,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小女儿。
胡奶奶喊她给小丫头喂奶:“千金晓得不?千金难换的宝贝疙瘩,你问你男人高兴不高兴。”
屋外的男人立刻喊:“乖乖,这个丫头好,八斤六两,多好的兆头。”
方英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余秋打扫完战场,赶紧将鲜血淋漓的布巾丢进木盆,放到外头去。雨还没停下,刚好帮忙洗布巾了。
宝珍跟着出来,心有余悸:“余大夫你真厉害,我刚才都吓死了。”
“我不厉害。”余秋轻轻叹了口气,嗓音低低的,“我刚才犯了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错误。我不该当着大肚子的面数落她丈夫的。”
虽说现在还不讲究计划生育,但生了三个女儿还继续往下生的人,起码七八成是为了再生个儿子。
这样的孕妇本身思想负担就重,担心会遭到丈夫跟婆家的嫌弃。她还特地挑出问题来说,不是在加剧孕妇的思想包袱吗?
宝珍小小声嘟囔:“可他的确不怎么样,懒死了。”
“不错了。”余秋接了雨水洗手,微微闭了下眼睛,“能冒着雨出来找人接生,已经就不错了。”
在产科待久了,什么样的奇葩男人没见过。
妻子肚子疼狠了,让丈夫去喊医生,结果被丈夫嫌弃打扰他吃鸡的。
妻子刚生完使不上劲儿,宝宝哭的厉害,当爸爸的充耳不闻,自顾自在边上打游戏的。
老婆孩子有什么不好,自己在边上抄着手看,出了问题只会找医生护士毛病体现他男子汉气概的。
比起他们,这个渔民算是不错的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你要接受我的教训,千万不要做任何可能让大肚子产生负面情绪的事情。就算不好,我们也不能特地拿着这个不好在大肚子面前晃来晃去。”余秋站起身,微微一笑,“世人都会自欺欺人,这也是人类的一种自保机制。”
她转过头,进了屋,碰上郝建国正在给方英测血压。
余秋眼皮子噗噗直跳,简直要捂脸。
男知青蹲在床边,眼睛死死盯着血压计上的水银面,这没错。可问题是,听诊器不插进耳朵里头,他到底怎么听声音判断高低压?
余秋走过去,直接将听诊器的两个听筒都塞进郝建国的耳朵:“再测一次,测三次取平均值。”
郝建国赶紧应声,乖乖地重新测量。
余秋揉了揉方英的肚子,现在子宮已经硬实的跟实心橡皮球一样了,再看看下面,也基本上不再出血。
方英的丈夫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不怎么笑的小大夫,试探着开口问:“大夫,你能给我老婆再挂瓶神药不?”
余秋茫然:“我这没神药。”
“就是那个,我看到了。”渔民有点儿着急,从口袋里头摸出皱巴巴的毛币,硬往余秋手上塞,“你放心,钱不够的话,我送鱼过来抵。”
余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瞥见葡萄糖液的时候,她顿时哭笑不得:“这就是营养液。”
“对,给我老婆打这个营养液。”
余秋刚想解释葡萄糖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光落在方英跟她丈夫饱含期待的脸上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效果最好的药物是什么?是信任。这种说法实在唯心,可是疾病本身就包含了心理变化。信任可以让人的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余秋清清嗓子:“挂一瓶够了,药用多了也不好。后面就好吃好喝补充营养吧。你现在想不想上厕所?”
方英有点儿不好意思:“想。”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排尿正常,那就代表肾功能应该没受到什么影响。她赶紧拿了尿盆过来,让方英解了小便。
郝建国看她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尿液,赶紧扭过头去。妈呀,这赤脚医生也不好当,他现在又头晕了,被熏得。
方英丈夫端着尿盆出去倒掉的时候,余秋轻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前头太急,不该冲你发火。”
男人有些窘迫,满脸讪笑:“没事,你也没怎么发火。我的确慌了神,什么都不晓得做。”
胡奶奶在厨房里头招呼人:“过来,把面条端过去。”
生孩子好像是一道坎,过了这道坎之后,方英的情况越来越好。她不仅喝完了糖盐水,还吃了碗胡奶奶给她做的汤面条,连上面卧着的荷包蛋也吃得一干二净。
余秋舒了口气,嘱咐方英丈夫跟郝建国注意产妇出血量,自己到隔壁胡奶奶家里头赶紧洗澡换衣服。
刚才忙着接生救人还不觉得,现在她身上发冷,她怕自己直接感冒倒下。
不能倒啊,唯一的床还被产妇睡着呢。她总不能倒在地上。
“二哥,你赶紧带宝珍也回去吧。泡个热水澡,多泡会儿脚,熬碗红糖姜水喝下再睡觉。要是没有生姜的话,大蒜水也行。”
赵二哥赶紧答应,把就着胡奶奶家灶膛烤干的衣服给妹妹穿好,这才带着人趁雨势缓下来的空当出门去。
余秋目送人走远了才转过身打热水。
胡奶奶看她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的样子,又心疼又生气:“看看你自己,先把红糖水给我喝了才是正经。”
余秋没跟老人争辩,赶紧乖乖喝掉了红糖姜水。一碗又暖又辣的糖水下肚,她狠狠打了个寒噤,身上的毛孔终于竖了起来。
胡奶奶兀自念叨:“你看看你,光晓得将别人,也不晓得照顾自己。”
余秋只是笑,等到老人抱怨完了,她才开口说正事:“奶奶,你以后能不能跟我一块儿接生?”
胡奶奶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都过时了。”
“奶奶,是这样子的,我打算在咱们杨树湾建个分娩室。”
这想法在她接生完三个产妇之后愈发强烈了。现在农民的生活条件根本不适合家庭分娩,实在太容易造成母婴感染了。
指望他们专门收拾出间干净屋子生孩子不现实。农村宅基地虽然是现成的,可是农民没钱盖房子啊。狭小低矮的房屋当中容纳了一家老小祖孙三代,上哪儿给大肚子留清爽地方生孩子去。
“有了分娩室,我们就能定期打扫消毒,保证相对干净整洁的环境。也让大肚子有个安静地方休息。”
胡奶奶搓着手:“这是好事啊,你跟宝珍两个,刚好换手。”
“可是我们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出去接生的时候,分娩室没人坐镇。”余秋抓着胡奶奶的手,“奶奶,我们需要您当这个定海神针。”
胡奶奶有丰富的接生经验,只要经过新法接生培训,改掉些既往的错误习惯,很快就能走马上阵。
余秋看着胡奶奶的眼睛:“奶奶,您能帮帮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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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青团员先上
胡奶奶同意帮忙在边上看看,但不肯收余秋分出来的一百斤稻子的补贴。
“丫头哎, 这是我们杨树湾人自己的事情。主席派你们来帮忙已经是让你们吃大苦了, 我哪能再要你的粮食。”胡奶奶脸笑出满满的褶子来, “我也干不了什么, 最多打打下手。”
她嘴上这么说, 手里头已经开始比划这分娩室到底要建在什么地方。盖房子是要花钱的, 再省着用也得好几百块。
杨树湾穷啊, 大队也不晓得能不能掏出这笔钱来。
余秋试探着问:“奶奶, 你看咱们后边山下的那个山洞怎么样?”
前天她跟田雨还有胡杨上后山查探, 看能不能开辟出一块种菜的山地来,意外发现了个山洞。
那山洞倒还算干燥, 没有汪水, 就是光线不好,让她心里头打鼓。
胡奶奶也想到了这一条,皱着眉头琢磨:“最好还是盖房子,前后装上窗户,这样亮堂堂的,心里头也踏实。”
问题又绕回头了,到底要怎样筹措盖分娩室的钱呢?
余秋咬咬牙:“回头我先上大队问问,要是不行的话再问问公社, 看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来。”
其实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她并不太想跟杨树湾以外地方的人打交道。毕竟她现在冒用的是别人的身份, 万一叫有心人看出问题来, 那她真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她相中山洞还有个主要原因是后山离着知青点不远, 有什么事情也好来回照应。可要是通风跟光照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其他条件再优越也白搭。
余秋在胡奶奶家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推开门,惊讶地发现雨居然停了。天还是黑黢黢的,看不到星子跟月亮,夜风吹在人身上带着瑟瑟凉意。
她抬头看了眼知青点桌上的闹钟,时针已经走向晚上十一点,都到了子夜时分。
“田雨胡杨他们呢?”余秋拿干毛巾绞头发,随口问郝建国,“血压多少?”
赶鸭子上阵的郝大夫干巴巴地报出个数字:“115/70。没回来呢,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余秋擦到头发不往下滴水就放开毛巾。
她走到床边,揉了揉方英的肚子,感觉到硬得跟实心橡皮球似的zǐ_gōng ,缓缓舒了口气;再看看下面垫着的草纸上的血迹,谢天谢地,基本上没什么出血了。
“这里。”她示意方英的丈夫,“摸到那个球了吗?揉揉,没事多揉揉,也不用太大力气,可以帮助zǐ_gōng 恢复的。”
余秋又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这钟还是田雨从家里头带来的,好提醒自己下乡也不能当懒汉。
“我出去看看吧。”余秋拿起立在屋角的油纸伞。
她实在不放心那群孩子。他们当中,就是年纪最大的韩晓生也不过才高中毕业,刚满十八岁。自己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