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小麦浇了回水,转过头打包票:“放心,到时候我会有糖给他们吃的。”
田雨好奇地伸长了脑袋,疑惑道:“你现在就要种麦子吗?难道不应该秋收过后再点麦子种油菜吗?”
余秋冲她眨眼睛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吧。”
山洞外头响起声音:“小胡会计,收拾好没有?收拾好的话,咱们赶紧动身吧。”
田雨惊讶地伸出脑袋去,朝何东胜喊:“这么快啊?我们知了猴还没蜕皮呢。”
何东胜笑得厉害:“当然得趁早走,一早到了护城河还能淌会儿螺蛳。再说趁早走,河上船少也方便。蝉没蜕壳没关系,带着知了猴走,明儿早上就蜕壳了。”
余秋赶紧找纸笔,随口问何东胜:“你怎么也要跟过去啊?不是还要拾掇田亩吗?”
何东胜看她在笔记本上列清单,应道:“晚做不如早做,现在天热,人更加烦垃圾。我们现在上门收,估计县城的人更加乐意给我们。你放心,软塑料我已经拉到田头了,赵大爹他们明儿帮我弄好。”
余秋心道,姐姐有什么心好放的,那是你的田。
她笑了:“你们动作还真够麻利的。”
简直可以称得上说风就是雨,半秒钟都不肯耽搁。
田雨立刻纠正同伴的错误:“是我们,我们也是杨树湾人。”
余秋抬头笑:“没错,是我们,我说错话了。”她将笔记本上的纸撕下,递给胡杨,“奥硝唑注射液买一些,有磺胺类药物也买点。阿莫西林还有头孢多买点,不然孩子没药用。小手电筒跟压舌板都给我买点,不然不方便给人做检查。对了,叩诊锤我也要。”
胡杨被她报出的一长串药名跟器械名搞得有点儿晕,尤其是她没有a就买b,要是没b的话,弄点儿c也行。饶是小胡会计才思敏捷,也绕得彻底熄火。
何东胜笑得不行,直接伸手点余秋:“行了,你还不如自己去呢。隔行如隔山,我听的都晕。”
余秋迟疑了下,点点头道:“也行,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其实田雨也想去趟县城,她想买几本书。不过小田老师明天还有课,这个任务只能交给胡杨了。
三人走出知青点的时候,余秋才发现何东胜手里头拎着个麻布口袋。
胡杨眼尖,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你抓了这么多蚂蟥跟知了猴啊?”
天啦,那也太厉害了。
何东胜笑得合不拢嘴:“我要有这能耐,杨树湾还不被我掀翻天。没什么,弄了点儿茄子、黄瓜跟空心菜。上人家门总不好空着手,好歹是个意思。”
胡杨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余秋伸脖子看麻袋里头的存货,摇摇头道:“我建议你弄点儿时兴菜,比方说蚕豆、毛豆、西红柿还有玉米棒子之类的。茄子黄瓜跟空心菜,县城菜场不缺。”
人人都爱吃个尖尖儿,嫩蚕豆跟毛豆肯定惹人爱。西红柿在没办法实现水果自由的时代,简直是物美价廉营养丰富美味可口的代名词。至于玉米棒子,说是蔬菜,其实可以当成粮食,而且滋味好,营养也丰富,在粮票不够用的现在,应该很受城镇居民的欢迎。
何东胜犯愁:“毛豆跟蚕豆我有,家里头栽了不少,西红柿也成。就是玉米棒子现在上山地去掰,有点儿来不及。”
“学校有。”余秋记得校长挑了两箩筐的玉米棒子回来。这会儿先让大队给记账,回头来再慢慢算。
三人立刻兵分两路,很快又拾掇出一麻袋。
老成根两口子已经在渡口候着。
陈福顺本来蹲田边逮田鸡,听到余秋跟他爷爷打招呼的声音,少年立刻别扭地转过脑袋去。
他奶奶朝余秋笑:“小秋大夫也去县城啊。”
余秋点点头,笑着看了眼陈福顺:“给他们去拿水果糖。”
陈福顺耳朵红成了猴屁.股,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嘴里头嚷嚷:“是李红兵他们要吃糖的,我才没有想吃糖呢。”
大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余秋张手笼着嘴巴做喇叭状:“那你好好听课,回头学不好,什么都没得吃。”
老成根夫妻一人撑前篙,一人点后篙,船边架着两支橹,何东胜跟七队的生产队长一人掌一支,一路摇一路说着话。其他几个人也坐在外头,等着换手。
船舱里头,余秋跟胡杨借着微弱的洋油灯摘空心菜上的老叶子,好打理成一小把一把地码放整齐。
船走到白子乡的时候,何东胜跟人换了手,进舱来喝水。见到两人,他端起茶缸子笑:“放着吧,早点儿睡觉,明儿还有正经事呢。我来择菜就行。”
余秋摇摇头:“没事,就这么多,快弄好了。”
胡杨掐掉老黄叶,打定了主意:“下次咱们把空心菜换成土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何东胜笑了起来:“那我们可没那么多菜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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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8月,伊拉克与我国建交。那时,伊拉克与美国关系紧张、矛盾尖锐;受西方国家制裁,经济被封锁,致使赖以岀口的蜜枣卖不出去。当时街面上几乎所有的食品都要凭票购买,买时还得排长队。唯有伊拉克蜜枣敞开供应,每斤只卖两三毛钱,所以这种蜜枣一度大受欢迎。1959年,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推翻了巴蒂斯嗒,建立了社会主义政权,成为社会主义阵营中一员。古巴的经济以制糖为支柱;甘蔗种植面积占耕地一半;输出糖及其副产品占出口总值的百分之八十。眼看着战斗在反美最前沿的兄弟受美帝封锁、糖卖不出去。
1960年11月,古巴领导人格瓦拉率领古巴经济代表团访问中国。为了有力地支援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经济建设,中国与古巴签订协议,每年进口40万吨古巴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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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干什么?
夜色渐深, 大清河静悄悄的, 原本在船头说笑的人也噤了声。
月亮渐渐升到了正空,河面蒙了层柔软的月光。远处散落的渔火摇摇晃晃, 近处出水的荷花跟岸边的蚕豆都在这层光的笼罩下,朦胧又恍惚。
清风徐来,荷香与豆香交缠在一处, 混杂着水汽, 扑上人的面,仿佛从不知方位的远方传来的古老歌谣。没有歌词,只有轻轻的吟唱。
船身就在这歌谣声中微微摇晃。
众人排了班,有人负责上半夜, 有人负责后半晌。不当班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船舱, 蜷缩着休息。
这又不是客船,当然不会有床铺, 大家就随意躺在船舱当中。
亏得天气炎热,船往前走,河上小风吹着,倒也颇为舒爽。
何东胜找了两个干净的麻布袋子,在里头塞上晒干的麦秸秆, 催促两个小知青:“赶紧睡吧。”
他在船舱小屋里头, 给两人找了处清爽的地方, 又将晒干的艾蒿放在旁边, 这才放下麻布口袋。
余秋默默地看着他忙碌, 心中暗自念叨, 没用的,艾蒿根本没有能力驱赶蚊子。
他们学校实验室做过相关试验,市面上流行的所有驱蚊植物,都没有驱赶蚊虫的功效。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其实是蚊帐,古老的蚊帐才安全又环保,真正让蚊子无可奈何。
胡杨倒是不畏惧蚊子,他只小声嘟囔了句:“要是有睡袋就好了。大家每个人一只睡袋。”
余秋在边上听着稀奇,原来这个时候的人也知道有睡袋。
可惜,也只是知道而已。
他们什么都没有,比席地而卧好不到哪儿去。
余秋含混应答了句:“那就自己做个睡袋好了。”
胡杨兴致勃勃地问她该怎么做,半晌听不到回应。
他在转过头,却发现余秋已经靠着麻布口袋船舱旁,沉沉的睡着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在她的脸上流淌。她微微扬着头,一张脸小巧又光洁,显出了稚嫩的憨态。只她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整个人仿佛睡着了还在忧郁着什么事情。
胡杨稀奇的很,原来还真有人坐着就睡着了。
何东胜看了眼小赤脚医生,自己坐在了船舱边上,招呼胡杨道:“你也睡吧。”
胡杨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在河面上晃荡的行船,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不多时,他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余秋醒的比胡杨早,船还没靠岸,天边刚显出灰蒙蒙的色调,连鱼肚排都没有来得及翻出来时,她便睁开了眼睛。
何东胜正在船头点竹篙,见她从船舱里头出来,他笑着招呼了一句:“再睡会儿吧。”
这个点儿最好睡,况且药店还没有开门。
余秋摇摇头,她本来想让何东胜休息会儿,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既不会撑船也不会摇橹。
她只好清清嗓子,含混应了句:“我睡饱了。”
何东胜没有强求,只拿下巴点着麻布口袋:“自己拿洋柿子,壶里头的水是烧开过的,你洗了吃。”
余秋的确有些口渴,她没有跟生产队长客气,直接拿了西红柿洗干净咬一口。
西红柿特有的浓郁香气伴随酸酸甜甜的滋味瞬时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这是露天种植蔬菜,才有的滋味。用她奶奶的话来说,菜一定要吃过露水才有味道。
她跟奶奶住的小院里头就长了两架西红柿。夏天西红柿熟了,奶奶会摘了切片,然后撒上白糖,做成火山下雪。
巷子口的老井还能摇出水来,西红柿用井水湃过,带着丝丝凉意,与白糖混在一起,酸酸甜甜。
阁楼窗外的树葡萄灰色的树干上白花青果紫熟果混杂在一起,跟树葡萄果的味道一样复杂。
她坐在书桌前,楼下是奶奶跟朋友打麻将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声感慨,小秋可真乖。
这是她的夏天,她记忆中的暑假。
后来奶奶去世了,老巷子也拆迁了,破败的贫民窟建起了高楼大厦,却不再是她认识的地方。
她的家不见了。
余秋吃了整个西红柿,才反应过来何东胜什么都没吃。
她赶紧洗了只西红柿递过去:“你也尝尝,味道不错。”
何东胜下意识地往后面避了一下,慌忙空出只手来接过:“我自己来就好,你再吃点儿吧。要不要吃根黄瓜?”
余秋摇摇头:“我吃饱了。”
何东胜咬了口西红柿,伴着浓郁的汁水香气调侃了一句:“你可得多吃点儿,不然不长个子的。”
余秋下意识地想翻白眼,以她的高龄除非断骨增高,否则长什么个子呀?
船舱里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有人打着拖欠过来接手撑船,有人直接拖了河水上来洗脸。
陈福顺的奶奶拎出只炉子,开始点火做早饭。按照杨树湾惯常的规矩,仍旧是一把米三把红薯干,外加一把玉米碜子。
余秋看着她从河里直接舀水,下意识的眼皮就开始噗噗直跳。
妈呀,昨天晚上她还看到有人站在船头直接对着河里头小便。
何东胜从麻袋里头拿出几根玉米棒,剥了外皮跟须子,递给陈家大娘:“婶婶,给我们蒸几个玉米棒子吧,要蒸的,不要放进去煮。”
陈福顺的奶奶立刻笑:“晓得嘞,蒸的香。”
何东胜又拿出根黄瓜来塞给余秋:“这个嫩,你尝尝。”
余秋尴尬地扭过头去,感觉对方刚才发现了她的嫌弃。别的她能忍,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实在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想办法给杨树湾弄个水过滤装置,不说达到自来水的标准,最起码的煮开了之后得能够喝下去。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活性炭卖,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用木头自制了,然后加上沙石,经过沉淀过滤之后再取水喝。
待会儿她得跟胡杨去找找看,解决了水卫生问题,可以解决大半的健康问题。
船舱里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船头也越来越热闹。余秋绷紧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等待早饭熟的时间里头,忙碌惯了的村民们也没有闲着。
船行到那处连着护城河的大水塘边时,何东胜跟另一个年轻人都拿出淌网开始淌螺蛳。
旁边的人在船头打水清理螺蛳里头混杂的杂质,大鱼留下来,小毛鱼重新丢回水里头继续生长。
一直忙到船靠岸了,大家草草喝过红薯稀饭,立刻各司其职。老成根夫妻栓好了船,带着堂弟家的孩子赶紧往菜场去。
早上六点钟开市,五点钟菜场的人就要忙着将从附近生产队拖回来的菜码放到各个摊位上。
他们手脚勤快点,眼睛利索些,帮着搬搬货摆摆菜,回头卖剩下来的菜,人家也愿意帮忙分开来,而不是一股脑儿的直接倒进桶里。
7队的生产队长也没有停歇,直接领着社员去县政府附近的菜场。他有位远房表姐就在那儿卖菜,朝中有人好办事,即使是个售货员,有人帮忙递话,也总比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撞上去来的强。
何东胜也跳上船头,笑着招呼余秋跟胡杨:“你俩再睡会儿吧,现在药店跟卖废品的都还没开门呢。”
胡杨哪里坐得住,他立刻起身:“我先过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人家起得早。”
余秋迟疑:“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话音刚落,灰蒙蒙的天色中,河岸边就有个人过来倒垃圾。
何东胜赶紧跑过去打招呼:“大妈,别倒。”
那中年妇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叫红未兵逮着了,赶紧陪着笑脸:“没倒没倒,我刚才手打滑来着,这就扫走。”
胡杨跟余秋都跟过去,笑着解释:“大妈您别误会,我们其实是想上你家收垃圾来着。”
那人扭过头看清了他们身上的打扮,立刻没好气地转身就要走:“收什么垃圾呀,我们家又不是卖废品的。”
何东胜赶紧挡在她前头:“婶子,我们是杨树湾大队的。我们队里头种庄稼少肥料,就想着到县城来收各家各户的垃圾回去沤肥。”
他朝余秋使了个眼色,余秋福至心灵,立刻递上了自己手里头抓着的西红柿:“婶婶,还请你帮帮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我们大队就急着沤肥好完成今年的征购粮任务。”
她刚吃完西红柿,说话时嘴里头还带着酸酸甜甜的香气,显得一双小手上拿的西红柿真是又大又红又香又甜。
余秋笑容满面:“婶婶,您尝尝,我们杨树湾大队的西红柿挺甜的。”
现在的人好像没有提防投毒的意思。
余秋西红柿塞过去,那大婶就抓起来,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还夸了句:“还是你们农民好,想吃点儿啥新鲜的,地里头都有。”
有了西红柿打头阵,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大婶不仅自己痛快地将垃圾都倒在了何东胜从船上拖下来的独轮车上,还领着他去左邻右舍收垃圾。
人都爱偷懒,沿河岸边的居民家里头的垃圾也都基本上,趁着天没大亮,倒在河边。
据说革委会的干部为此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暑假,不少红未兵都被动员起来,戴起了红袖章专门来打击这种破坏爱国卫生运动的落后行为。
现在有人免费上门收垃圾,他们正好乐得轻松。不一会儿功夫,一辆独轮车就装的满满当当。
何东胜不得不返回一趟船上,将垃圾全都倒进几个大桶当中。
他跟河岸边的居民约好了,以后每天早上五点半,杨树湾的人过来收垃圾。
要是里头有废铜烂铁或者是打碎的碗摔碎的碟之类,还请他们分开,不然沤了肥拖到田里头划破了人脚,那就不美了。
帮着他们张罗的大婶得了几只西红柿跟黄瓜,心情很不错。
她相当豪气地拍胸口打包票:“这个你放心,我们这儿都是祖祖辈辈住的,没这种缺德人。”
何东胜道了谢,又央着她帮忙引荐后面几排二层小楼的居民。
大婶往他指着的方向看,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哎呀,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吃国家粮的人。”
那儿是县金笔厂的家属小区,人家的垃圾可不会这样清汤寡水,里头都是有好料的。
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还请婶婶您帮忙说说,地里头有肥,菜跟庄稼才能长得好。下回我们还要麻烦婶婶帮我们尝尝多了肥料的菜是不是长的就是不一样。”
大婶脸上的笑意立刻多了:“哎呀,你们种地也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算了,我就卖这张老脸,过去给你们问问看。都是为了国家建设发展,工人农民一条心嘛。”
路旁的废品回收站开的早,胡杨跟着收了一半垃圾就跑过去淘换宝贝。
余秋赶紧帮忙推着车跟上,要是一鼓作气拿下金笔厂工人小区,起码一个生产队的沤肥都不用愁了。
这再多找几个巷子,整个杨树湾大队别说是水田了,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需要肥料说不定都有保证。
那大婶嘴上虽然对金笔厂的人酸溜溜的,但走进门却是熟门熟路。
门口开门的大爷见是她领人过来的,只抬头扫了眼,就又开始对着收音机里头的《沙家浜》摇头晃脑,跟着哼音乐。
大婶找了她一个老姐妹周阿姨,简单说明来意,又得了两根紫茄子就算是完成交接。
余秋倒是佩服这人的爽快,按劳分配,见好就收。
周阿姨倒了自家的垃圾,收下两捧蚕豆尝鲜,领着何东胜去各家各户敲门,收了整栋楼还没来得及倒的垃圾。
末了,她又去带着人去另一栋楼找朋友。
一路上,周阿姨都在打听杨树湾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听说现在是毛豆跟蚕豆上市的季节,她立刻唏嘘着叹气:“哎哟哟,现在毛豆米可不好买,紧俏的很。菜场门一开,挤进去了就没了。”
余秋心中暗暗念叨,估计现在的豆类都紧俏。老百姓的肚皮都聪明的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营养。蔬菜不需要凭票供应,富含蛋白质的豆类当然受欢迎。
何东胜立刻从袋子里头抓出把毛豆,笑着请周阿姨看:“阿姨,你看我们杨树湾的毛豆长得怎么样啊。”
周阿姨眉开眼笑:“好好好,一看就是你们下大功夫种出来的,这毛豆颗颗都饱满的很。”
她也不干拿东西不办事,直接带着人敲响朋友的家门:“小敏,来来来,阿姨跟说做个事情。”
她扭过头朝何东胜笑,“我们小敏是最喜欢吃毛豆的。”
余秋赶紧捧出一把毛豆来,笑着塞给开门的女人:“姐,你看看这毛豆,真是好毛豆。”
女人好像刚上完夜班,眼皮都是浮肿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梯口就传来炸雷一般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穿着绿军装,袖子上别着红袖章的年轻男人面如锅底,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余秋跟何东胜的脸上:“你们是谁?到我们金笔厂来干什么?”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完蛋了,现在严禁私人买卖任何东西,就是一把毛豆都不允许,在国营菜场以外的地方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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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养长毛兔
何东胜笑容满面, 主动跟人点头打招呼:“这位同志你好,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说着他又朝周阿姨道谢,“麻烦你了阿姨, 要不是您帮忙,我们还真找不到我敏表姐的家门。”
余秋赶紧附和:“敏表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秋啊。”
面色惨白的年轻女人总算回过神来:“哎呀, 小秋, 你都长这么高了。”
说着,她就要将人往家里头带。
谁知门板还没合上,楼梯口的年轻男人又发了话:“那你们抓着毛豆做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劈手夺过何东胜手里头的麻布口袋。
待看清里头的东西, 他脸立刻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么多毛豆,磨豆腐会不会嫌嫩了点?你家天天吃豆子也来不及吃吧?这天就不怕摆坏了?”
何东胜立刻做出了焦急的模样, 嘴里头挨挨叫着:“这位大哥,你别着急呀,都有,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都有。”
戴红袖章的人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都有什么呀?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别想搞资本主义这一套。小买卖一律不许搞。”
何东胜委屈吧唧:“你们这么照应我敏表姐, 我们家总得有点儿表示吧。刚好自留地上收了点儿豆子, 我妈就说给表姐左邻右舍都送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尝个新鲜。”
余秋也可怜巴巴的:“大哥你是连着壳子吃还是吃毛豆粒?要是吃毛豆粒, 我们给你剥好了再送过去可行?豆壳我们要留下来喂兔子。大哥, 你家要是有豆壳的话, 能不能也给我们呀?人家说兔子吃豆壳好。”
年轻男人立刻来了精神:“你也养兔子呀?对对对,兔子吃毛豆壳的,长得还挺快。”
原先惊慌失措的周阿姨也镇定下来:“哎呀,小贺,讲起养兔子,你最有经验了。养兔子很辛苦的勒,你跟小妹讲讲吧。”
余秋满脸惊喜的神色:“大哥,你养兔子呀。那太好了,我们刚开始养,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养的是哪种兔子呀?我们养长毛兔。”
那小贺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喜滋滋地邀请余秋跟何东胜去参观他的兔子窝。
现在县城居民显然也没有小区里头不准养家禽家畜的严格规定,余秋还在楼下角落里头看到了两只鸡婆。
小贺的兔子窝直接安在家里头。
这栋居民楼有点儿像筒子楼一样,小贺家的阳台往外头伸,也不知道是不是违章搭建,约有一两个平方米的空间,里头摆着两只兔子笼。
长毛兔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一点污秽都没有,正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吃一种名为柞麻树的多浆叶子。兔笼刚清理过,没什么味道。
余秋忍不住夸奖道:“你这兔子养的可真好。”
小贺也压抑不住得意的心情,自豪的强调:“这兔子我养了一年多了,从来没生过病。光兔毛都剪了快两斤了,供销社剪兔毛的人都说我这兔子养的好。毛摸着都软和。”
余秋不由得在心里头算出一笔账,现在兔毛收购是10块钱一斤,两斤就是20块。要是她养个100只兔子,那每年的收入就可以达到1000元。
妈呀,这笔生意可以做,兔子基本上吃草,没有多少饲养成本。
她立刻竖起大拇指,满怀崇拜的看着小贺:“贺同志你真厉害,你为国家做贡献,两斤兔毛也能出口挣外汇呢。”
小贺被夸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连连摆手道:“我为国家能够做的实在太少啦。我本来想多养几只兔子的,但实在没有地方。我跟你们说,养兔子一定要注意通风换气,不然兔子容易发兔瘟的。”
余秋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凡是个活物都不愿意被拘着。所以我打算在山上树底下养兔子,刚好让兔子吃草。”
小贺双眼放光:“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们要小心,不要让兔子吃沾了露水的草,不然兔子会拉稀的。还有就是当心兔子钻洞。我之前在楼下养过,结果兔子打洞跑掉了。”
他每说一件,余秋就拼命地点头,还从黄挎包里头,拿出笔记本一一记下。
小贺愈发说得天花乱坠,待瞥到她手上的笔记本,他才意犹未尽地问了句:“你是下乡知青?”
那壳子是还写着省八中的名字呢。
余秋不动声色:“对,我是八中的,今年到杨树湾插队。”
小贺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对对对,好好好,祖国最广袤的农村需要我们年轻人。”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还上下挥舞。
余秋穿越前偶尔看七十年代的电影,总觉得戏剧腔,不像正常人日常说话。现在她才发现,有人讲话的确动不动处于演讲状态。
好不容易等他慷慨激昂完了,余秋脸上的笑容立刻黯淡下来,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是现在有个大问题,就是农村种地需要肥料,山上的茅草以前都是被割了用来沤肥,我要养兔子的话,就要跟地争肥料,会耽误庄稼生长。”
小贺也跟着皱起眉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这可是个大问题。”
“刚才我们在河边发现有人倒垃圾,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何东胜试探着接枪,“我们可以收集居民家里头的垃圾,然后运回杨树湾沤肥种地。”
这下子,小贺的眉毛眼睛都飞上了天,一派喜不胜喜的模样:“对对对,这是个好办法。”
他两只胳膊上下挥舞着,面上浮现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现在的人,思想觉悟实在太低,一点儿也不支持爱国卫生运动,垃圾居然到处乱丢。”
余秋赶紧为城镇居民辩白:“大家肯定是投身社会主义事业建设,太忙碌顾不上,我们城乡居民要互相体谅,农民也要为工人师傅们分忧,这些垃圾,刚好是农村种田的宝贝,就由我们拖走去沤肥吧。”
小贺连连点头:“我们的确日夜赶工。那就辛苦贫下中农们了。”
他伸手开了窗户,指点给两人看,“这边我来安排,我在每栋楼前都放一个大桶,大家垃圾全倒进桶里头,这样你们也不用一家家的过来敲门收,来了就拖着走。”
余秋立刻又提出要求:“安两个桶吧,要是有废灯泡破碟破碗之类的,就放在另外一个桶里头,不然会扎伤贫下中农的脚的。”
小贺更加高兴,竖起大拇指夸奖:“你果然是积极自我改造的好知识青年,时时刻刻都贴着贫下中农的心。”
他兴冲冲道,“这个不成问题,我去找几个大桶就好。其他楼你们也不用去跑了,这事我来说。”
两人全都大喜过望,赶紧再三再四地跟小贺道谢。
小贺抬起胳膊:“且慢,大家要互帮互助,我有件事情要你们帮忙。”
何东胜爽快地点头答应:“你说吧,贺同志,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小贺立刻拎起那两只兔笼,带着点央求的神色看他们:“那你们能不能把我的长毛带去杨树湾养啊。”
余秋惊讶地挑高眉毛:“为什么?你养的很好啊。”
养兔子并不费太大的事情,一只每年挣上10块钱,也算是挣了个柴盐酱醋。
小贺愁眉苦脸道:“我当然愿意继续养下去,可是我马上要去中专报到,没有地方能养兔子啊。”
父母是指望不上的,父母对于他养兔子本来就不支持,嫌家里头有味道。等他走了之后,兔子肯定没有人能够好好照应。
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心痛的无以复加。要不是为了好好学习知识,将来能够为国家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他真想放弃这次读中专的机会。
余秋骇然,赶紧阻止他:“你可得好好学习,这是伟大的领袖对你的肯定。如果不是你积极工作,时时刻刻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厂里头也不会推荐你去读中专的。”
妈呀,少年你可得清醒点儿,这个时候的求学机会多么难得。你要是为了两只兔子放弃了继续升学,我估计你爹妈会被活活怄死,搞不好还会跟兔子们同归于尽。
小贺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显出出痛苦的神色。
他语气沉重:“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把兔子这样在别人家里头。”
但县城毕竟不比乡下,养兔子多少有点儿不方便,他找了一圈都觉得旁人不靠谱,没有一颗真诚的想好好养兔子的心。
居然还有人直接问他这兔子多少钱,想买回去杀了吃。
哈,当兔子是猪吗?这是聚宝盆,为国家挣外汇的聚宝盆。
余秋在边上默默腹诽了句,亲,麻辣兔头了解一下。
小贺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余秋跟何东胜:“我刚才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一定能够养好我的长毛。所以它们就麻烦你们了。”
余秋跟何东胜一愣,都没有提防对方居然突然来这么出。
寄养兔子?
余秋本能地想要拒绝:“我们养兔子还没经验,万一把这么好的长毛养坏了可怎么办?”
要是他们自己买来的兔子养砸了或者养死了,最多也就是损失几块钱而已。
可旁人的兔子,他们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不慌。”小贺生怕他们拒绝,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头给他们翻找养兔的资料。
当初为了养好两只长毛,他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余秋跟何东胜不好跟上,只能站在阳台对着两只兔子大眼瞪小眼。
生产队长压低的声音小声问赤脚医生:“你怎么知道他养兔子?”
要不是她突然间这么神来一笔,说不定这个小贺还要盯着拉袋子的毛豆喋喋不休,上面的毛豆还好解释,下面的蔬菜可怎么说?
余秋蹲下身仔仔细细打量这一双兔子,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同样声音压得极低:“他刚才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