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点头,又转过脑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李秀云:“那么你呢?如果术后你们夫妻生活不和谐的话,找我是没用的呀。”
李秀云冷笑:“那去问他新找的老婆吧。我跟他可不是什么夫妻,也没的夫妻生活。”
尽管如此,作为法律关系上尚未解除绑定关系的家属,你就赢还是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余秋拿到这张纸,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想当初骨科给一大爷做大腿骨折手术,明明手术一切顺利,病人恢复也良好,结果家属拒绝交钱。年过半百的大妈坚持称医生将她老公做坏了,现在病人雄风不在,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夫妻生活。
搞笑的是,别说直接刺激海绵体了,护士节这位大爷腿部切口换药的时候,他都立刻举行升旗仪式。
张医生给郑大刚推了药,直接放倒了倒霉的粮管所所长。
余秋直接带人上台探查。
说实在的,海绵体折断不稀奇。余秋当年在泌尿外科轮转时,基本上每个礼拜夜班都能碰上一两例类似的患者。
每次看到如此折戬的忧伤,余秋都会在心中吐槽一下各种小颜色文里头不靠谱的胡说八道。
什么突破了宮井,狗屁吧,胡说八道的作者恐怕连宮井的解剖结构都搞不清楚。
知不知道正常宮井内口都是闭合的?否则孕妇岂不是天天流产。临床上因为粘连要做宮井扩张术,医生都是靠着探针先探入宮井内口,然后再用一根根不同型号的扩张器进去扩张,一般由2~4号开始,按顺序逐步扩张致7~8号。
如果那个人能够被人体结构突破开,那只能说明她宮井松弛严重而且有子宮脱垂的嫌疑。
况且即使8号扩张器,也就只有人的食指粗细,威风凛凛的男主纵然身揣任意收缩的金箍棒,原来就是这个尺寸,真是想象不能的悲伤。
假如还想再强调金箍棒是如何的坚而不摧无所不能,上台看一场海绵体断裂伤修补术就能够认清事情的真相。
李伟民还在抽气,感觉眼前的景象不可思议。作为一个年连小电影都没得看的社会主义根正苗红的好少年,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小李大夫对于生活的认知。
无论他如何积极开动脑袋瓜子,都想象不能眼下的惨况到底是怎样造成的。
见多识广的余秋则不动声色。对,李伟民有件事情说的没错,海绵体断裂常见,但多见于中远端。像这么齐根折断,血肿渗入会荫浅袋,直接肿成个圆茄子的倒是不多见。
她一边开始手术探查,一边言简意赅:“见过升旗没有?升旗的时候,直接被人坐断了呗。”
她如此轻描淡写,李伟民同学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个世界真的好危险。
还有余秋明明是个女同学,怎么能够跟没事人一样,张口闭口的说这些。说好的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
余秋倒是分出眼神来瞥了眼纯洁的男同学,然后直接翻了个白眼。
装,你就给姐姐装吧。谁不知道你们外科男医生是最不要脸的。个个上了台都是段子满天飞,毫无下限可言。
萌萌哒陈敏医生也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她只百思不得其解:“可她为什么要坐上去啊?”
这就跟地上竖着跟棍子一样,正常人都不会往棍子上坐呀。
余秋脑海中浮现出1000字的小作文,以她见多识广的医学经验完全可以现场重现。但鉴于和谐社会的需求,对着两个未成年人,她只能言简意赅地翻译成一句话大纲:“滑出来了,然后女的一屁股坐断了。”
这个内容实在太过于丰富,年轻的医生们眼前立刻浮现出惨烈的场景,人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李伟民结结巴巴道:“看不出来呀。我瞧着李秀云挺文静的呀。”
“谁说是李秀云了?”护士从手术间外头过来,手里头拿着余秋先前点名要用的药水,给郑大刚加上。
这回手术台上的医生,连同打麻醉的侯向群以及指导他的张医生,都将目光齐齐落在了护士身上,然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妈呀,不是吧,作案的人不是郑大刚的老婆李秀云,那还能是谁?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鼻青眼肿的周国芳。
啧啧,难怪李秀云丝毫不掩饰脸上鄙夷的神色呢,郑大刚这家伙口味可真够重的呀,周国芳能当他妈了吧。
护士哭笑不得:“你们想什么呢?周国芳是去抓女干的。”
具体点儿讲,是仙人跳,这个故事离奇曲折复杂无厘头现实荒诞主义,各种不可说。
抽出各种神奇的背景,简单简而描述就是郑大刚的确存了要换老婆的心思,但是他自觉戴了一回绿帽子,不能再傻乎乎地戴第二回,娶个二手货回家。
所以粮管所所长在开启人生第二春之前,要验货。
神奇的不是郑大刚的脑回路,而是周国芳那位侄女儿的智商与三观。
不知道是粮管所所长夫人的头衔太过于诱人,还是吃国家粮,当城镇居民的诱惑太过于强大。这个年纪轻轻的黄花大闺女,居然同意了郑大刚的要求,带着红绒花精心打扮了一通,送货上门了。
众人的眼睛珠子都快跳出眼眶外了,他们不知道这故事当中居然还藏着这位神奇的隐匿女主角。
不过也是,挖空心思的跟这个明明已经有老婆的男人扯上关系,这姑娘的脑袋瓜子能清爽到哪儿去才怪呢!
陈敏不住地抽冷气,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周国芳带着她侄女儿到医院来,要找什么生儿子的秘方。”
合着这两人是想要趁着难得踏上龙床的机会,一举夺男,凭借肚子稳稳地踏进郑大刚的家门啊。
阿呸!溥仪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普通公民呢,哪儿来的龙床?
侯向群百思不得其解:“那既然都说好了的事情,周国芳又是捉的哪门子女干啊?”
护士这下子真是憋不住笑了:“郑大刚这样的,谁敢相信他?万一他白睡了,人家姑娘拍拍屁股不认账了,那周国芳岂不是亏大了?”
平白无故地送个黄花大姑娘上床给人睡,周国芳自然是要存着万无一失的心思。况且她还要防止这件事成了之后,自己被踢出局,捞不到一点儿好处。
于是种种心思之下,周国芳来了一出捉女干的好戏。她直接带着娘家几个关系亲近的亲属,踹开了一室石楠花开的房门,活捉了光屁股颠鸾倒凤的粮管所所长。
好啊不得了了,国家干部居然敢强女干贫下中农家的黄花大闺女。
周国芳的侄女儿也猝不及防,叫人直接掀了被子。
她吓得一声尖叫,赶紧爬起身,手忙脚乱间,她没能坐起来,先自己在床上摔了一个屁股蹲。
结果粮管所所长还在血气方刚中呢,升起的旗杆也没降下来,叫她一屁股坐上去,直接折了。
李伟民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下身传来一股剧痛。
他同情的看着还躺在手术床上人事不知的郑大刚,感觉这位到底是当过兵的人,身体素质果然不一样。
郑大刚居然没有当场痛晕过去,也是位人才。
这下子连张医生都起了好奇心:“那怎么他老婆还有刘主任他们都过来了?”
周国芳脑壳再不清白,也应该明白这是丑事,千万不能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余秋也疑惑,事情闹开了之后,周国芳岂不是鸡飞蛋打,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护士神情古怪,一个劲儿的直摇头。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怪就怪,周国芳捉女干的动静闹得太大了,不知怎么的惊动了李秀云。”
要不怎么说国家干部的格局不一样呢?一般女人碰到这种事,肯定要回娘家找人,直接杀上去,好好暴打一顿狗男女。
李秀云不一样,李秀云时时刻刻都相信组织。
她不哭也不闹,只直接抱着孩子去找刘主任,要求刘主任跟着去给她做主。
所谓无巧不成书,偏偏李秀云到格委会的时候,本公社的红未兵代表正在主任办公室里头跟红星公社的当家人拍桌子,要进行谈判。
格命是全国的格命,他们要将格命之火传遍全世界,谁都不能剥夺他们格命的权利!
一听有人搞破鞋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红未兵们立刻激动了。
都不等刘主任发话,一群十几二十岁的格命者直接浩浩荡荡地杀去了罪恶的通女干地点。
对此,周国芳一无所知。
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郑大刚遭受了重创,正逼着他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
有了这张保证书,郑大刚敢不娶她侄女儿,她就立刻上革委会告他去。到时候别说粮管所所长的乌纱帽了,他连小命都保不住,直接蹲大牢吃枪子儿去。
红未兵进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的时候,这张保证书就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臭流氓烂破鞋,搞不正当男女关系。
红未兵揪着白天还风光满面的粮管所所长下床,要立刻就给他挂上牌子,拖着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上街游行去。
结果他们把人刚拖下床,郑大刚就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红未兵正要唾弃装模作样地反格命分子,还是刘主任眼睛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出面先拦下了红未兵,把人送到卫生院来了。
至于那位原本要拖去游街的女主角,则被红未兵看管起来,暂时没有遭受劈斗,也算是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
不过眼下这状况,就算没游街,也闹得人尽皆知了。这么大的事情,红未兵不拖着他去批斗才怪。
陈敏恨恨地骂了一声:“该,活该,老天爷都收拾他呢。”
这会儿,她觉得那群红未兵都可亲可爱起来。幸亏他们在革委会,不然就刘主任这态度,搞不好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嘞。
李伟民也觉得刘主任太过于老好人,这么个家伙拖到医院来干什么?大晚上的,白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余秋取了郑大刚断旗的根部做半环形切口探查未见血肿及白膜破裂,又沿着紫黑圆茄子延长切口,等发现血肿,立刻给予缝合止血。
陈敏还在替李秀云庆幸:“亏得老天爷长眼睛,叫郑大刚露出了狐狸尾巴。不然李秀云就要被他搓磨死了。”
她倒是要看看郑大刚这回还要找什么借口。这种恬不知耻的家伙,果然要被老天爷收拾。
余秋缝完了最后一针,示意陈敏剪线。
她笑着看小陈大夫,意味深长道:“你真觉得这事儿是老天爷长眼?”
陈敏懵懵懂懂的:“那当然了,就是老天爷在收拾他。”
余秋笑出了声,拿着消毒棉球也缝合好的切口消毒,慢条斯理道:“要真有老天爷,那老天爷也是李秀云自己。”
李伟民正仔细端详缝合好的切口呢,一时间回不过神:“李秀云怎么成了老天爷?她挺可怜的呀。”
余秋微微摇摇头:“你想想看,李秀云是怎么知道郑大刚在哪儿跟人通奸的?周国芳就是再蠢也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再想想看,为什么李秀云去找刘主任?刘主任是个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
按照刘主任的性子,肯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来,温和的去解决。
毕竟现在男女问题上犯错误,后果非常严重。搞不好郑大刚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红未兵才不会放过他呢。”李伟民脱口而出,“等着吧,只要他出了院,红未兵肯定会拖他去游街。”
余秋笑了起来:“李秀云为什么会这么巧撞见红未兵呢?”
护士到底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些,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她算好了的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国芳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侄女儿上公社,李秀云只要存了心,就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谁让周国芳一早就闹得全公社人尽皆知了。
红未兵要去找革委会主任谈判,按照他们张扬的性子,肯定也是早早就放出了风声。
所以李秀云才会抱着孩子,直接杀上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刘主任,而是红未兵。
在任何时代,都没有比男女不正当关系,更加能够刺激人神经的八卦新闻。
红未兵听了这桩丑事,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侯向群摸着嘴巴,细细咂摸其中的意味,突然间背后生凉:“活着,周国芳跟红未兵上蹦下跳忙了这么长时间,全是在替李秀云干活呢?”
李伟民发出一声低呼,感觉这世界实在太可怕了。瞧着那么柔柔弱弱的李秀云,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不动声色绵里藏针,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沦为了她的枪手。
余秋叹气,给郑大刚敷上纱布:“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别忘了,李秀云以前可是他们县的县革委会委员。”
你们以为人家是青铜,实际上人家一直都是王者。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看看,你们还把老虎当成hello kitty喽?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县革委会委员有多厉害,瞧瞧那个发疯的洪大鹏就知道了。
护士叹气:“她也真够豁得出去。事情闹成这样,她家的男人可干不成粮管所所长喽。”
余秋笑出了声:“郑大刚都要跟她离婚了,她还管这么多啊?”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李伟民同情地看着尚未麻醉清醒的郑大刚。这么厉害的漂亮老婆,合该着这家伙无福消受。
余秋揭开手术巾单,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就叫强捧遭天谴,没事千万不要瞎折腾。”
等着吧,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那强行上位的姑娘也不晓得是个怎样的凄凉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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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审核睁大眼睛看清楚,哪儿黄了?正常手术过程,我不写一眼就能治好病的神医。您是专审您了不起,但愿您有正常人的智商。
祸不单行
都不用余秋去费心思打听周国芳的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答案就送到了她面前。
那个年轻的姑娘软软地躺在地上, 她连门板的待遇都不配享受,她口鼻全无呼吸, 心脏也停止了搏动, 她死了。
今天下午,她还头上扎着红绒花,收拾得干净漂亮,一双大眼睛满怀好奇的打量着医生办公室。
现在, 那双眼睛永远闭在了一起。
她以为自己豁出去奋力一拼,从此就能走上康庄大道, 却不知自己抬脚迈上的是黄泉路。
余秋不知道她临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 因为她的两边脸都高高肿着,上面纵横交错的, 全是红红紫紫的伤痕, 这是鞋底抽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刘主任好说歹说,带走了郑大刚去医院看病,却保不下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女方,只能任由她被红未兵捉住了,好好审问。
对于这种恬不知耻的臭婊子,红未兵当然不可能有好脸。他们先是将人双手双脚分别用绳子捆绑起来, 悬吊在不同的房梁上, 让人两条展开, 双只脚后翘, 吊在半空上坐飞机, 然后又嫌她哭得烦人,领头的女红未兵把她放下来,用鞋底抽脸。
谁知道抽着抽着,臭破鞋就没了声音,直接倒在了地上。
红未兵怎么能够允许她装死逃避格命群众的审判,又对着她上脚踹。结果踢了半天,穿着棉鞋的红未兵都觉得自己脚疼了,躺在地上的小周仍旧毫无反应。
红未兵队伍当中年纪大一些的人感觉不对劲,过去试探她的鼻息,这才发现臭破鞋没气了。
红星公社大概是因为依山傍水,阴气太盛,格命之火一向烧得不够旺盛,臭破鞋居然是外出参加过串连回来的红未兵正儿八经批斗死的第一个反格命分子。
于是格命小将们慌乱了,他们赶紧七手八脚地将臭破鞋抬到了医院。
余秋刚出了手术室,就被人连拖带拽地硬拉到尸体面前。
领头的那个阴阳脸女红未兵颐指气使:“这个臭破鞋妄图以自杀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格命,你赶紧把她救活了,让她接受格命者的审判。”
余秋瞥了眼半边脸摔坏的红未兵,看样子她爹还是没舍得下狠手直接打断她他的腿,居然还让她在外头兴风作浪。
小秋大夫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带死人到医院来有什么用?”
这下子一群10来岁的格命者们明显慌了,他们嘴里头喊着:“忠于主席、忠于思想、忠于主席的无产阶级格命路线,对主席要无限热爱
、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人往医院外头跑。
余秋不知道他们口中喊的口号,跟自己提出的疑问到底能构成逻辑上的什么关系。
但是口号就像是他们的护身符一样,他们坚信可以护送着自己平安离开。
然而,臭破鞋的家属不愿意了。
周国芳娘家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不同以往被劈斗的黑五类家庭要夹着尾巴做人,不敢跟格命小将们有任何拉扯。
他们愤怒地拦下了行凶杀人后还想扬长而去的红未兵。
狗日的,这帮家伙才是跟正经的犯罪分子狼狈为女干的流氓。他们家的姑娘叫粮管所所长糟蹋了,干部不仅不抓强女干犯,居然还趁机打死了他家姑娘,想死无对证。
贫下中农们干惯了重体力活,可不比只会狐假虎威的红未兵们,他们三两下子就跟抓鸡仔似的,直接将那十来个红未兵团团围作一处。
领头的阴阳脸女红未兵吓得花容失色,厉声呵斥:“明明就是女干夫yín 妇臭破鞋,是他妄图以自杀逃避格命者的审判。”
周家人怎么肯承认小周姑娘是跟郑大刚通女干,他们一口咬定郑大刚强女干了小周。
至于为什么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会凑到一个屋子里头去。因为郑大刚借着粮管所所长的身份,欺骗小周姑娘说要招她进粮管所工作。
从泥腿子变成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自然要进行思想上的蜕变。郑大刚同志日理万机,白天没空,只有晚上才能与小周姑娘进行一对一的深入思想交流。
他通过流氓手段无耻地欺骗并且强暴了小周。
红未兵想拿郑大刚签署的那张保证书说事,明明在那里头他们已经承认双方是自愿发生关系的。
周国芳先前被打得鼻青眼肿,牙齿都掉了两颗,这会儿说话漏风却不耽误她发出受害者家属的控诉:“那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家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被人睡了,当然要脸面!”
她鄙夷地看着领头的女红未兵,“不比有些人啊,上赶着想要人家睡人家不睡,她还要想办法污蔑人家强女干了她。呸,臭破鞋!到底哪个才是臭破鞋呀?”
女红未兵被人揭了短,顿时连门看的那半张脸也青紫交错,她羞恼难当:“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周国芳这下子有娘家人撑腰了,气势十足:“这是全公社人都知道的丑事。我要是家里头出了这么个姑娘啊,全家老小都要跳河自杀去呢。也有脸出来丢人现眼!”
眼看着双方越吵越厉害,刘主任不得不出面讲和:“都别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请公安同志过来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有定论。”
“调查个屁,你们这些戴官帽子的官官相护!”
周国芳的侄子是死掉的小周姑娘的大哥,真情实意地悲愤着,他一把将刘主任推到边上,伸出手去揪还躺在转运床上的郑大刚。
本来病人出了手术间,就应该被送到病房住下。但是因为手术室的门一开,这群人就全围了上来,死活没有给医生护士留下一条通道,所以郑大刚也被迫滞留在了手术室门口。
“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骗了我妹妹,强女干了她!”周家的长男直接将郑大刚拖的半个身子都直起来了。
余秋大骇,郑大刚还插着导尿管呢,导尿管固定在床边。他身子被这么直直的拽起来,导尿管立刻绷紧了,眼看着就要扯掉。
被硬生生扯下导尿管的剧痛,实在不是郑大刚这么个海绵体刚被修复的病人所能承受的。
麻醉药已经过效,他都醒过来了呀。
不等余秋开头阻拦,愤怒的家属已经直接顺势将郑大刚拽下了床,围成一团开始拳打脚踢。
整个局势彻底失控了。无论被推的跌坐在地上的刘主任如何扯着嗓子喊,红未兵跟小周的家属们都无人理会。
双方直接正面交锋起来,垃圾桶拖把扫帚武装带甚至连病历家跟转运床都是他们打斗的武器。
余秋青也看到小周的大哥抓起病历夹就朝那阴阳脸的女红未兵脑袋上砸。
不同于2019年的病历夹基本上是塑料制品,边缘钝化,杀伤力有限。现在卫生院用的病历夹是铁制的。余秋他们自己平常用的时候都要小心被锋利的边角割破了手指头,这下子落在愤怒的死者家属手上,可不就成了凶器。
余秋清眼看着病历家的尖角砸到了那女红未兵的眼睛,十几岁的姑娘发出了惨烈的呼喊,身体往后面倒。
“快进去!”何东胜猫着腰从墙角一路跑过来,直接推着余秋等人进手术室。
余秋看着那姑娘眼角流淌出来的鲜血,估计她的眼珠子是保不住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赶紧逃离斗殴现场。根本就拦不住,打红了眼的双方直接往死里头揍对方。
红未兵人多势众,两边加起来,有一二十号人。
周国芳的娘家人气势上虽然稍逊一筹,但是他们常年在地里头刨食,个个身体结实,打起架来吃不了亏。
于是双方势均力敌,直接在医院大厅里上演了全武行。
医生护士们都惊呆了,还是留在手术室外头值班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关门,把门都关上!”
原本从病房里出来看热闹的病人以及家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热闹,他们还是不要凑的好。
何东胜将余秋等人推进了手术室,又直接拖着还坐在地上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刘主任进屋关上门。
隔着道薄薄的门板,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刘主任急得不行,他必须得赶紧控制住外头的事态。
可惜他电话打到格委会却死活没人接。也是这深更半夜的,办公室里头哪来的人?他将公社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打了个遍,却愣是找不出一个人去联系民兵队。
医院科室倒是有人接电话呢,可前提是他们要能够走出医院大门啊。外头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蜷缩在房间里头不敢伸出脑袋,生怕自己会沦为那条被烤焦的鱼。
李伟民安慰急得不行的刘主任:“行啦,等他们都打死了,自然就消停了。”
刘主任狠狠地瞪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医生:“那是人命,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个当大夫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李伟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当大夫的能够治病救人,可救不了自己要找死的人。”
余秋也在边上叹气,要打早点儿打就好了,还害得她大晚上的费了这么长功夫给人做手术。
其实刚才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她的确也想将郑大刚拖回手术室的,但是这个刚经历了手术的病人已经沦为众矢之的,压根没有给她伸出手的机会。
“现在怎么办?”张大夫皱着眉头,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术后几小时是病人发生风险的高危时期,一定要密切观察的。
侯向群叹了口气:“还观察什么呀?就算手术没危险,他们也能直接打到他危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的苦笑。
最后还是何东胜站起身来:“我打电话回杨树湾吧。说不定大队部有人。”
李伟民冲他吹胡子瞪眼,打个屁电话呀,有什么好打的?他已经烦透了外面的那帮家伙,打死一个,清静一回。
何东胜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余秋也没有开口阻拦生产队长。要是事情真闹大了的话,首当其冲要倒霉的还是刘主任。毕竟,这可是在他的治下闹出来的大规模械斗事件。
这几年又不比前几年流行舞斗,打死多少人都是一床大被压下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何东胜拨通了电话,胡杨果然还没有下班走人。大队部前头的院子地方开阔,被他改造成实验室,他还在忙碌着给农具升级。
接到何东胜的电话,胡杨立刻招呼自己的大徒弟李红兵:“快去,找你赵大哥赵二哥,咱们杨树湾上公社勤王去。”
手术室的电话漏音,余秋听到了小胡会计的声音,差点儿没晕过去。她扯着嗓子喊:“你让他们联系公社民兵队,不要强出头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边都已经打红眼了,谁过来劝架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刘主任看了眼这姑娘,到底没吭声,只贴着门板听外头的动静。
比起忧心忡忡的刘主任,其他几人可真是没良心多了。何东胜还找来了空白的纸张,抓着支笔,让余秋继续复述教科书内容,他好帮忙默写下来。
余秋挥了挥手,直接开始上手术学,她就着郑大刚先前的那台手术,从解剖结构说起,穿插着生理病理生化人体循环系统以及临床病例,滔滔不绝地上了足足一个小时的课。
何东胜在旁边奋笔疾书,手上半秒钟都不敢停下,直到余秋说完了课,他才将记下的课堂笔记交给余秋校对。
余秋仔细看了笔记内容,随手订正了几处错误的地方,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照你的水平,上个几年课下来,考证绝对没问题。”
陈敏好奇:“考什么证啊?”
余秋笑了笑,故意逗这姑娘:“考从我这儿出师的合格证啊。”
刘主任先前耳朵还贴着手术间的门,这会儿倒是侧过脸来,朝余秋点头:“不错,你这样,当个先生也好。”
余秋在心里头傲娇着,那当然。作为师姐兼老师,她还给学弟学妹们上过职业医考前的妇产科专业辅导,课程可受欢迎了。
余秋灵机一动,趁机跟革委会主任打商量:“主任,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看能不能就在我们公社里头搞个医学培训班。下面各个大队的赤脚医生以及有志于学医的人,都可以利用农闲以及休息的时间过来上课。通过临床实践以及理论知识学习,提升医疗技术水平。”
刘主任还没发话,何东胜先表示反对:“你哪里有空?你现在两头跑着想把自己当成几个人用。”
余秋也开始头痛:“要不这样吧,以后我早上回杨树湾,中午到卫生院来,顺带着晚上上课。”
何东胜就看着她笑:“你晚上什么时候消停过呀?”
余秋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试图收回阵地:“就算没空上课,带着大家一块儿处理病人,然后趁机讲点内容也是好的呀。”
何东胜还想再说什么,外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公社民兵队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其实他们不来,估计外头也打的差不多了。毕竟人就一条命,总不能打死一回再死而复生接着打。
何东胜听到赵家两兄弟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道手术室的门。
外头的局势的确已经控制住了,斗殴双方都情况惨烈,基本上个个鼻青眼肿。
公社民兵队长正在厉声呵斥着什么,旁边伴随着女红未兵痛苦的呻.吟。
她的手还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地上已经洇了一小滩血迹。
余秋看着这个还在地上打滚的姑娘,也许现在有专业的眼科医生在的话,立刻进行手术,说不定还能保住她的眼睛。
只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她会不会为自己的革命而感到后悔。
也许不会吧,毕竟她不是纯粹的革命者,她所有的行为都包含着谋取私利的野心。
无论是当初站出来指责韩晓生强女干自己以获得升学的机会,还是刚才殴打小周来发泄自己被毁容的愤懑,每一件事,她都存着私心。
有一种人永远不后悔,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做错任何事,他们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事,他们只会将责任全都归咎于别人。
“打什么呀?有什么好打的?”民兵队长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表情严厉,“全都打死了,谁还去抓格命促生产啊。背叛格命,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闹腾才是真正的对不起无产阶级文化大格命!小周同志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我们请公安同志好好调查清楚不就行了?我们的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要是真有人动用私刑,杀害了无辜的贫下中农,我们人民也不会饶过他们。”
红未兵急了,领头的女红未兵现在说不了话,换了另一个男红未兵开口:“什么无辜的贫下中农,明明是搞破鞋的狗男女!”
这下子周家人可不答应了,小周姑娘的大哥伸出手厉声呵斥:“你们这些不要脸的狗东西,害死了我们贫下中农,还要往我妹妹的头上泼脏水。你让他说,他敢不敢承认,他脏了我妹妹的身子?”
说着,他从地上揪起瘫软成一团不吭声的郑大刚,然后用力地摇晃着逼问,“你说啊?你个断子绝孙的强女干犯,你祸害我们贫下中农!”
然而无论他如何摇晃,郑大刚都一语不发。他那张沾满了血污早就瞧不出五官轮廓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死人一般的寂静。
余秋本能地觉得不妙,赶紧跑过去查看郑大刚的情况,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瞳孔散大固定,死亡的三大征象齐齐出现在粮管所所长身上。
他死了,今晚刚做过手术的郑大刚死了。
红未兵立刻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大喊:“打死人啦,臭破鞋打死格命干部了。”
这会儿他们倒是忘了郑大刚也是他们嘴里头的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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