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耳再植术
年轻的生产队长对自己的小女友有信心。
就凭余秋的文化底子, 只要参加高考的话, 肯定榜上有名。而自己加加油努努力, 也不是没有希望。
这是最美好的结果,他们都通过高考走进了大学。
这也是他拉近跟余秋之间距离最好的方式。用他妈的话来说, 大学生就是国家干部呀。
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人跟人之间就是有阶层差距,这不是假装不存在, 就真的不存在的。
何东胜当然希望有机会上大学。大学对于他来说, 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可要是让他在上大学跟小秋之间选择,陷入爱情的年轻人, 当然愿意选择自己的爱人。
他安慰自己,在哪儿都有学习的机会,现在跟着陆师傅学习,他照样可以得到进步。
况且他承诺过小秋, 她想当大夫,那他就给她建大医院。现在还有那么多小秋要用的医疗器械没有生产出来, 医院都没盖好, 他怎么能撒手丢下,跑去参加高考上大学呢?
余教授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笑了笑没说话, 直接抓着手挎包走了。
何东胜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飘飘荡荡的, 落不了地。
他看到余秋要从窑洞里头出来, 赶紧又推着人进去, 张口就是一句焦急的“小秋”。
窑洞的光线实在黯淡,即使大白天,也看不清楚人的五官。
余秋只看见了自家小男友焦灼的目光,发着烫,带着他鼻孔中呼出的气都像是喷着火星子,显然是焦急上火了。
小秋大夫有点儿想调侃这个年轻人,好歹也是学过中医的,难道不晓得这个时候应该采点儿蒲公英晒干了给自己泡水喝吗?
那个清热解毒的效果似乎还不错。
何东胜又喊了一声小秋,语调已经近乎于委屈。上次被主人忽视了的狗狗一样,也不吵,也不闹,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你。
余秋的一颗心都快被这一生百转千折的“小秋”喊化了,她忍不住心疼面前的大男孩,只觉得自家小男友实在太不容易了。
人生有无数个十字路口,生活就像网,总是要不停地做选择题。谁也不知道选择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有的时候行差踏错一步,此后便是艰难坎坷。
他又那么的年轻,他还是个22岁的小伙子呢。
何东胜被她亲吻着,嘴巴还在嘟囔:“小秋,我不走,我不考试,我等你一块儿考。”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很快被堵住了嘴唇。他的舌头不由自主,他只能被迫地追逐,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余秋的手指头插进了他的头发中,只觉得长兴温热。唉,多么美好的头型啊,她的田螺小伙儿真出色。
何东胜都要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色欲熏心的小秋大夫终于良心发现,可算是放过了纯情羞涩的良家妇男。
何东胜大口喘着出气,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衣服领口开了。过了清明就是谷雨,气温一路往上飙,他又着急上火,不过穿了件薄薄的单衣。
这就方便了节操碎满地的赤脚医生上下其手。
余秋心满意足的想着,哎呀,手下的肌肉触感可真好。胸大肌多难练啊,她可真好奇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要是他有捷径的话,说不定自己也可以试试。据说成年人峰胸的最有效手段就是先锻炼出胸大肌,然后停止锻炼,让肌肉变成肥肉。
说不定人生充满希望,她也能波澜壮阔一把。
小秋大夫是过足了手瘾,可怜生产队长简直要找个地洞当土行孙。
他委屈兮兮地又喊了一声:“小秋。”
余秋抬头冲他一笑,然后身体往前倾,亲了一口。因为身高的落差,她这亲吻的落足地直接让何东胜跳了起来。
年轻的生产队长眼睛瞪得大大的,鼻翼不住地扇动,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余秋笑出了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手指头依然在年轻人的胸口上画圈圈。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显出了与她实际年龄相符的魅惑:“去考试,考个大学给我看看。”
何东胜原本还在波浪中起伏。一下子听到这句话,他的身体顿时绷紧了,语气也带上了委屈:“只能当大学生才能跟你在一起吗?”
余秋笑出了声,她其实不在意这些。作为一个名校毕业的博士,她不需要另一半的学历为自己增添炫耀的资本。
“对,好好考试,证明你能考上,证明即使是农村的孩子,也可以通过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余秋面上的色欲熏心一扫而空,眼眸中只剩下清亮,“你得给杨树湾树立起一个标杆,让弟弟妹妹们沿着你的足迹前进。”
榜样的力量无穷,即使杨树湾人自己很重视教育,但是小孩子们看不出来学不学习究竟有什么差异,所以很难形成学习的原动力。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肤浅而庸俗。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人生奋斗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谋生。他们在谋生的过程中,也实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推动了整个社会的进步,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嘲笑这肤浅的动机。
何东胜有些不情愿:“我想好好复习一年,等明年跟你一块儿考。”
余秋嫌弃地上下打量他:“你这才离开学校多久?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难道不够你复习的吗?”
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可不行。姐姐当年博士毕业的时候拿着高考试卷照样可以直接提笔写答案。不要求你达到姐姐的标准,最起码的只是选拔初中文化程度的高考,你总不至于考不过吧。
何东胜还在哼哼唧唧,虽然他常常在心中把自己定位成余秋的大哥哥,要带领着她前进。
但实际上两人相处的时候,他却会不由自主对着小秋撒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对方更多的爱怜。
没错,在恋爱当中,他们的角色似乎反了过来。这很诡异,但是因为是小秋,所以生产队长乐在其中。
他不想跟小秋分开,他们有共同的事业在奋斗,他们的人生也在前进。
余秋开始不耐烦,作势要扒他的衣服:“怎么的?非得我睡了你,你才能安心去考试?”
哎哟喂,年轻人,姐姐这是为你着想。就凭姐姐的魅力,要是真睡了你的话,估计起码有半年的时间,你脑袋瓜子里头不会想别的事情,全都食、色,性也。
为了防止你人生走上歪路,姐姐忍耐本能也很辛苦的。没听孔夫子他老人家都承认,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姐姐对着你的胸大肌很难不流口水呀。
何东胜被吓坏了,生怕小秋真的会扒他裤子,赶紧捂住自己的裤腰带。
余秋看他这幅视死不屈,坚决不让鬼子侵犯的黄花大闺女模样,忍不住笑弯了腰:“行啦,那就别胡思乱想,好好复习,准备高考。”
何东胜并不愿意放弃:“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医疗器械厂要盯着,医院还在盖。”
说着说着他委屈起来,“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
余秋直接腻在了他怀里,靠着他的胸口,玩着他的手,声音懒洋洋:“伟大的爱情一直相互成全,互相扶持共同进步,而不是肥的拖瘦瘦的拖死。我不需要你为我停下前进的脚步,我只希望你因为我而不断努力,从而变成更好的自己。”
对,她是害怕河东省到了更新鲜的环境里头会起歪心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光怪陆离的世界总是充满了诱惑力。
但是他们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单纯的环境中。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心思,人类本来就是最复杂的生物。
余秋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这点儿害怕就直接斩断了何东胜向上的通路。他们是恋人,但同时他们也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爱情固然重要,可是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假如你看上了其他人而放弃了我,那只能说明你鼠目寸光,放弃了这世间最好的我。”
余秋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姿态傲慢的很,“我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的。”
何东胜简直要跳脚,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离开,小秋会被别人拐走啊。
一想到夜校办得轰轰烈烈,不停的有各种各样的年轻人来来往往,他就心里头直犯愁。小秋这么闪闪发光,大家的眼睛都挪不开呀。
余秋咯咯咯地笑出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使坏,故意压低的声音冲他的耳朵吹气:“我还没吃到你呢,我才没那么容易轻易放过你。”
可怜的生产队长又成了煮熟的虾子,简直要挖个坑自己跳进去。
余秋成功地调戏了美青年,顿时心情好的不得了,直接吹起了口哨。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田螺小伙儿真正好。
好在医疗站的电话响了,拯救了可怜的生产队长。
儿童医院打了电话过来,直接了当的要求支援。他们有个患儿,耳朵被猪咬掉了,需要立即手术。
余秋听得囧囧有神,感觉这可真是时代特色,要是2019年耳朵撕扯伤,要么是被人咬的,要么就是被狗咬的,叫猪咬的还真是不太多见。
结果现在猪不仅咬掉了大老爷们的小公鸡,还连小姑娘的耳朵都不放过。人畜混居的情况实在太可怕了。
儿童医院显微外科还没有真正做起来,省人医的专家下乡巡诊去了。
家属强烈要求保留耳朵,儿童医院方面跟家属交代了之后,他们表示愿意尝试。但是因为患儿的基本情况不太好,所以他们不建议转院还是外请医生过来。
余秋没有推辞,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外耳再植。
何东胜追问:“你去干什么?”
“给你挣钱去。”余秋笑嘻嘻,在小男友的脸上摸了把,“乖乖复习,好好看书,考上了,姐姐有奖励。”
说着,她的手指尖划过他的嘴唇跟胸口。
何东胜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大概好像可能被调戏了。
余秋心情好的不得了,这是现成的生意送上门啊,只要这一次手术做完了,儿童医院肯定要从他们这儿进显微外科设备。
其实外耳再植术并不难,主要就是做好血管吻合。经验丰富的儿外科医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就可以胜任。
余秋这么想当然的时候,突然间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怕了。要是被他们省人医显微外科的主任听到她的大放厥词,肯定要把她揍成陀螺。
太不像话了,这么无耻的话,她居然能够这般理所当然。
余秋坐了船从杨树湾出发,到了县城,已经有儿童医院的车子在渡口等待。她没有耽误时间,赶紧上车。
车子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儿童医院。病案室的林老师等在大楼门口,余秋顾不上跟人寒暄,直接就进了手术室上台开刀。
儿童医院的外科大夫已经事先做好了初步清创工作,余秋立刻接手开始做吻合。
这个小孩倒不是自己没事做,跑去招惹猪,而是十分不幸,跟着父母一块儿春游的时候,碰上了野猪。
按道理来说他们去的地方并不偏远,住在市郊,也没有跑进深山老林探险,不曾想,却偏偏撞上了野猪。
也是这小孩运气好,被野猪咬到的时候,刚好有巡山队员经过,直接开了枪,猪口夺人。
余秋看到手术台上伤痕累累的小孩,到处都是包裹的痕迹,感觉这孩子可真是不容易。
手术台上的麻醉医生也在叹气:“环境破坏厉害哦。野猪本来在深山里头,跟人不搭界。结果现在你们都把野猪赶出来了,他们不下山伤人才怪。”
这些都是马后炮的感慨,当大夫的也管不上。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恢复孩子的身体外观,并且保存功能。
余秋笑着安慰了句手术室内的同行:“这孩子运气不错啊,最起码的野猪没有将耳朵直接吞下肚,也没有嚼吧烂了。”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外耳再造术,那个外观形成要求太高了。她也没有亲眼见人做过。只听说有医院直接在手臂上重建病人耳廓,然后再移植到耳朵上。
麻醉主任默默的揭开了搭在孩子大腿上的被子:“这里,他被咬掉了一大块肉,差点就没办法做修复。”
余秋看着那伤口都要延伸到三角地了,感觉自己应该吞回去前头说的话。这倒霉的娃儿,差点儿鸡鸡跟蛋蛋一并被吞掉了。
李伟民下了车就往医院大楼跑,他感觉自己都快要断气了。在手术室外头等候的林老师十分奇怪,指着他手里头的箱子道:“这是什么?”
李伟民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才能勉强说话:“蚂……蚂蝗。”
旁边的教授微微皱眉:“你拿蚂蝗做什么?”
虽然按照中医理论,蚂蟥是可以治疗跌打损伤的,而且那个孩子被猪咬伤了,勉强也可以算在损伤范围内。可是真的要用蚂蝗的话,直接去中药房拿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直接上活物啊。
李伟民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就上下不停的挥舞,想要说话,却喘不过来,差点儿没把自己活活憋死。
手术室的门开了,里头的护士姐姐直接过来要东西。护士姐姐根本不管李伟民的死活,只关心一件事:“小秋大夫让我问你,蚂蝗处理干净了吗?”
李伟民憋着口气,总算吐出了两个字:“干净。”
然后手术室的门关上了,可怜的小李大夫就被丢在了外头,连一句谢谢跟鼓励的话都没有。
林老师看了他一眼,十分温和地询问:“你这个蚂蝗有什么用啊。”
余秋接了儿童医院的电话之后,就直接打电话给红星公社卫生院。然后又是儿童医院派的车过去接,就像接力赛一样送来了蚂蝗。
李伟民这会儿总算能够喘过气了,捂着胸口答疑解惑:“做体外循环,让蚂蝗吸血。”
他怕林老师没办法理解,又接着说下去,“这个用蚂蝗吸取淤血,可以提高断肢再植跟皮瓣术的成功率。小秋上次给切了三个手指头的伐木工做再植术,就用了蚂蝗吸血,处理静脉危象。”
林老师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听了也是一知半解。
里头的儿外科医生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余秋直接将蚂蝗摆在了接上去的耳朵上。
手术室的护士忍不住开口:“这是要做什么?”
这么大一条蚂蝗盘旋在小孩子的耳朵上,瞧这怪渗人的慌。
“我没有找到能够吻合的静脉。”余秋轻轻地吐了口气,“我得指望蚂蝗建立体外循环,不然静脉没有回流循环,淤血在这儿的话,耳朵长不好。”
护士还是有些恐惧的模样,皱着眉头道:“那他要一辈子带着蚂蝗过日子吗?蚂蝗会钻到其他地方去吸血呀。”
“不会的,它吸饱了血就会自动脱落下来,直接拉开就行。”余秋指给护士看,“它吸一次血可以起几天的作用。等到存活的耳朵建立起微循环之后,那么就可以把蚂蝗拿开了。”
麻醉医生叹为观止:“你怎么能想到这个呢?亏你想得出来。”
儿外科大夫则担心一件事:“这个样子会不会有感染?这小孩的情况不太好,如果感情感染的话,后面未必好控制。”
“不用担心。”余秋表情轻松的很,“蚂蝗可以分泌凝血剂以及抗菌剂,能疏通周围的毛细血而增加血流量,不容易发生感染。这个蚂蝗是我专门养殖的,就是为了用在再植术上。”
手术结束了,余秋下了台才发现文教授跟穆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她身后观摩手术。
穆教授朝她点头,然后拉着人到旁边说话:“你准备报考哪个大学啊?”
余秋笑了起来:“我不能参加高考啊,我才下乡一年呢。”
穆教授颇为惊讶:“你不知道吗?我们省的工农兵学员都可以考试,没有两年的时间限制,只要单位跟下放大队同意就行。”
余秋难以置信:“不是要两年吗?”
穆教授表情微妙:“本来是的,可你们江县革委会说这样不公平,索性就都能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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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的高考
一直到一大清早坐船回红星公社, 余秋还觉得这件事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荒诞。简直可以说, 眼睛一眨, 老母鸡变鸭。
明明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怎么还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就发生变故。
李伟民作为江湖包打听, 就在省儿童医院等待余秋手术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居然也能神奇地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撸了个遍。
就他的功力, 成为一代无冕之王指日可待, 当个小小的赤脚医生,可真是屈了才。
高考风云的主人翁还真是他们江县革委会的廖主任, 当然,要说廖主任勇于挑战高考权威,直接颠覆组织上的决定,还真是高估了一心一意等着做奶爸的廖主任锐意进取的心。
事实上, 虽然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最后甚至惊动了省革委会, 但整个过程中, 他都是被逼上梁山,走到这一步实在迫不得已。
话说今年高考的招生对象原本很明确, 就是起码有两年基层实践经验, 无论下乡回乡知青, 还是青年工人跟解放军, 这条硬杠子都不能破红线, 可问题的关键是今年又有个新问题, 按照总理的指示,北京外国语学院要招收少量的高中应届生,所以今年高三学生也可以参加高考。
如此一来就存在了矛盾,比如说像胡杨这样的有志青年,念到了高二就主动请缨要求下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这是积极响应主席号召的,应当被大力表扬,值得鼓励。可如果他去年不这么做,而是选择继续在学校读完高三,那他今年就刚好能够参加高考,获得招生上大学的机会。
但是因为他下乡了,刚好又只满一年的时间,于是就尴尬的变成了两不靠,不能参加高考。
如此一来,岂不是在说,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的知识青年反而要吃亏吗?那政策不是在打消革命青年的积极性吗?
别觉得这种情况毕竟是少部分,少数要服从多数,只能捏着鼻子吃亏。在涉及到子女前途的问题上,当爹妈的就没人能够凡事好商量。
大家豁出了老命,一定要给自家孩子争取到这次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别说什么今年不行明年考,明年就能凑足两年。谁知道明年又是个什么政策?
从1966年到现在,家里头有十几岁孩子的父母心就泡在了苦水中,个个焦灼的很。
他们就像是在水里头苦苦挣扎的溺水者,只要是根救命稻草,就得先赶紧抓住。
也别说什么,就算让你们考了也未必能考上的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让他们的孩子先考了试试?
家长有意见找谁?人民有困难自然得找领导。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教育主管部门了,全县大小事务统一归县革委会管理。
于是,本来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廖主任猝不及防下,就叫人堵办公室了。
串联起来的家长们一定要革委会领导给他们的孩子个说法,要是廖主任不松这个口,他们就不回去了,天天睡在革委会办公室。
廖主任焦急上火,感觉这帮家伙实在不讲道理。高考又不是他组织的,哪里轮得到他做决定?
结果家长就拿着招生工作意见抠字眼:考查的内容和方法,各省、市、自治区可根据本地具体情况和专业的不同要求进行试验。
既然如此,他们不找革委会还能找谁?况且招生意见还写得清清楚楚,文化考核由县(市)自己主持。
所以没得跑,这事儿必须得廖主任出面做主。
廖主任自己肚里头就没几滴墨水,叫人这么打文字官司,没几句话,便败下阵来,彻底绕的晕晕乎乎。
广大学生家长,健壮哪里肯放松,闹得愈发厉害,堵着格委会大门愣是不挪窝。
其中常住人口以女同志为主,这也是现在跟领导扯皮的基本策略。
当官的基本上是男的,对付同样身为男性的扯皮者,他们可以直接动手,把人拖出去。可面对彻底豁出去了的女同志,领导不免要畏手畏脚。
你要直接上手架人,不得了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耍流氓,欺负女同志,还是不是革命的政府,还为不为人民群众当家作主?
你要置之不理,当他们不存在,女同志可以直接在你的办公室里撒泼打滚,抓着农药要喝下肚,非得组织上给说法。
但凡涉及到分房升迁这样的好事情,娘子军起的作用完全就是一片天,而且还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直接把领导逼到厕所都没得上,彻底尿在裤子里头的地步。
基层工作不好做啊,上头的大领导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必须得面对普通群众的革命干部是多么的不容易。
廖主任叫娘子军们堵在办公室,整整三天,连厕所都没得上。
革委会干部豁出去了,对着办公室外头开天窗,直接提鸡尿尿,意图凭借一腔豪迈之情,直接吓跑女同胞们。
可惜他低估了母亲们的耐受力,为着自家的儿女,长针眼算什么?她们不仅不羞愤地撤退,还能公然地评头论足,直接点评了一把廖主任的革命本钱。
可怜拼流氓都拼不过女同胞的革委会干部叫这群毫无羞耻之心的家长们硬逼的只能节节败退。
没得法子,当窗提鸡鸡已经是廖主任的极限。中国的大小老爷们儿哪个没有随地小便过。
可他到底还是革命干部,总不能直接蹲在窗台上对着外头解大号。就算他能过了内心这一关,拼羞奋力一脱,他也会被自己屙出去的粑粑活活臭死啊。
再加上廖主任还担心待在家里头养胎的妻子,他都好几天见不到人影,曾经的铁娘子倒是有心杀到革委会救夫,但肚子里头揣了革命小种子的英雄母亲战斗力大幅度下降,廖主任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妻子冒这个险。
于是,本来打定主意坚决不松口,绝对不掺和这档子破事的革委会领导被迫点了头。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但他真的会跟上级反应。
当着这些家长的面,廖主任直接拨通了市格委会的电话号码,市里头的一把手接了电话。
结果没等廖主任把事情说完,对方就极为不耐烦,认为他在瞎胡闹。搞这个什么文化选拔,市领导就觉得很不像话,这不成了倒退,还是又白又修的那一套?完全不符合培养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基本原则。
廖主任立刻不高兴了,他这位造反起家的时代新领导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首要原则就是毫不犹豫地支持拥护中央政策,紧密团结在领导人的周围。
既然主席他老人家都发话要恢复文化考核了,那就说明先前取消高考,完全是林飚那个不要脸的老小子耍的阴谋诡计。那就是个革命的叛徒呢,故意搅得天下大乱,根本目的就是想颠覆主席的领导。
也不想想看,当初突然间取消高考到底是从哪儿开始的?哼,以为廖主任不读书啊,廖主任是不看书,可是他时刻关注国家大事呢。
这事儿是从北京四中闹起来的,那里头有谁呀?有工贼刘贼的崽子,当初刘贼的真面目还没有被揭露,他家崽子将一封信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就是这封信里头写着所谓的学生请愿,要求废除高考。
隔了没两天,那信就上报纸了,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别以为刘贼死了就一了百了,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罪孽的。废除高考肯定就是他跟林飚那老小子合伙搞出来的破事。
廖主任当年造反起家的时候,跟青年学生们很是起了一番冲突。毕竟造反的主力军就是工人和学生,农民还有解放军倒是没怎么掺和。
从那个时候起,廖主任就相当看不上那些造反的学生。
至于这些人一个劲儿鼓吹废除高考,在廖主任看来就是他们没能耐,因为考不上,所以瞎嚷嚷。
现在好不容易中央打倒了用心险恶的刘贼跟林飚,要拨乱反正了,主席他老人家都发了话,市里头居然是这么个老态度,绝对是林贼余孽。
廖主任当场发了火,直接跟市里头的领导拍了桌。两边原本就有深仇大恨,当初要不是市革委会支持,那几个老小子敢造廖主任的反?
现在虽然廖主任杀回头,借着打击投机倒把贪污腐败的机会,把那几个偷吃都不擦擦嘴的王八羔子一捋到底,可他跟市格委会的这笔账还没算呢。
现在个人私怨撞上了国家大义,这可是举国选拔人才的大事,市里头怎么能是这个态度?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都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哦,市领导是不高兴通过文化选拔上大学。这一来的话,他家两个崽子还怎么鲤鱼跃龙门啊?别搞得好像自己不知道一样,当上领导这几年,市格委会主任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头就没有不沾光的。
廖主任不怕,廖主任家的小娃还揣在他老婆的肚子里头呢。就凭杨树湾的人杰地灵,就凭于教授这位预定干爹腹中的墨水,随便滴两滴,他家小娃就能文能武。
廖主任自觉背靠中央,抓着市革委会主任的话柄坚决不松口。一番拍桌子大吵之后,他被挂了电话。
领导觉得这家伙不可理喻,完全没办法沟通。
廖主任却认为此人其心可诛,意图在颠覆革命,是在为刘贼跟林飚两个死鬼招魂。
于是廖主任面色凝重的告诉还在等消息的学生家长们,市里头并不支持文化选拔,估计还会搞推荐的老路子。
这一下子,可真是水珠子跌进了滚油锅,家长们彻底炸了窝。
那怎么行,他们千盼万盼才看到这么个机会,就是斩掉他们的手,剁了他们的脚,他们也要死死抓住这扇大门的门框,推也得把他们的儿女推进去,绝对不能放弃。
于是家长们立刻转移阵地,浩浩荡荡地杀去市革委会。
被放过的廖主任感觉浑身轻松,赶紧哼着小曲儿回家去,小秋大夫说肚里头的娃娃也要接受胎教,这样生出来会比较聪明。
虽然廖主任严重怀疑那个小赤脚医生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但是涉及到孩子的事情,那必须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还得回家给娃娃唱歌,顺便再读一段《为人民服务》,争取再培养出来个革命的小火种。
这个时候的廖主任还不知道此事究竟会如何发酵,他本以为是祸水东引,却不想竟然心火燎原。
经过这些年的革命锻炼,就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凡是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得走群众路线。
江县的高中学生家长们动了起来,他们还发动了本是其他县的学生家长。
开玩笑,市里头已经是这个态度了,招生意见里头又写得清清楚楚,文化考核由市里头组织。那这么一来的话,万一就算考了试,人家也不把成绩当回事,直接还走推荐的老路子,那他们的孩子猴年马月才有机会上大学呀?
谣言总是传得飞快,在孩子前程问题上,家长们的理智从来都大幅度后退,甚至达到了人云亦云的地步。于是抗议的队伍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集聚在市革委会门口的家长可谓是人山人海。
不明所以的群众经过了,还以为他们要革了革委会的命呢。
这些家长还发传单,贴大字抱,自发批判市革委会主任,揪出了他们家族子弟要么招生要么招工要么招兵的好出路。
其实这种事情放在哪个时代,哪个领导身上,都不足为奇,朝中有人好做官,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然什么叫做祖宗荫庇呢?
可是在这个节目眼上,这件事情被大书特书,引起的民情就大不一样了。
对,无论推荐上大学,还是通过高考,鲤鱼跃龙门,那都是少部分的幸运者,可是前者跟后者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前面拼的是老子,后面拼的是脑子。老子没办法选择,总不能重新换爹。脑子却可以好好奋斗。
就算实在烂泥糊不上墙,那崽子们也只能怪自己水平不济,怨不到娘老子头上。这就是各司其职,各有各的任务。
谁家没两个孩子呢?要是这事儿不定下来的话,今年他们的娃是不考,等轮到他们的孩子的时候可怎么办?
革命运动年代,集会实在太普遍了,于是在情绪的支配下,加入抗议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知青家长到后面所有的学生家长,甚至发展到最后大家伙儿也搞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全都跟着站出去了。
市革委会主任完全没想到这事情居然会闹得这么大,外头的大字抱一张接着一张,他还不敢去撕。
这是革命斗争年代,理论上讲,是人民当家作主。革命群众随时都能造了他的反,把他揪下台。
自古官场都是杀出来的血路,坐上了一定的位置,肯定是群敌环立。谁要是在官场上还没几个死敌,那就只能证明他位子不够重要,官不够大。
大字抱贴成这样,后头没有事革委会主任的死对头跟别的派系推波助澜,说出去哄小孩小孩都不会信。
从来都是自己人搞自己人最快准狠稳,业内人士才知道里头的门门道道啊。
市革委会主任一看这样不行,赶紧得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不就是允许高二下放一年的知识青年报名参加高考吗?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最后拍板决定到底谁能上大学的还是革委会。这样的下放知青又实在有限。
怕个什么呀?参加高考之前,按照规矩还要有一次预考,通过了预考的人才能参加高考。估计这帮家伙就是获得了报名的机会,也没能耐走上高考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