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经功能以及dna合成所必需的。维生素b12广泛存在于动物性食品当中, 例如蛋肉奶。素食里头除了发酵的豆制品之外, 基本上不含维生素b 12。
这就意味着, 按照现在国民普遍的饮食结构,他们的维生素b12吸收量几乎都极为有限。
在这种大背景下, 会不会精神病人当中有为数不少的患者其实情况跟云英一样, 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导致体内维生素b12缺乏, 所以才出现精神状态异常呢?
余秋当机立断, 直接将32位女病人的血液标本也一并送检, 其中检测出五人维生素b12水平低下。这其中除了一人血常规表现出大细胞贫血外, 三人血常规无明显异常。
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位自称主席接班人女患者, 因为她体内的铁水平也低,所以导致血常规报告上显示出的是常见的小细胞性贫血,压根就没有引起余秋的警觉。
余秋给这位女病人连续补充了四天的维生素b12,再有人当着这女病人的面说什么主席接班人的时候,她就吓得要死,坚决不肯再接这顶帽子。
用穆教授的话来说,正经知道怕了,那就代表着脑袋瓜子要清醒了。
所有人都觉得神奇,仅仅是简单的补充一种维生素,居然效果就如此立竿见影。
余秋跟穆教授都没有耽误时间,穆教授立刻又联系上精神病院。这一回,她请求的是给住院的精神病患者检查维生素b12水平。
即使那么多精神病人当中,只有七八个甚至三五个是因为维生素b12缺乏才导致的精神异常,阳性检出率并不高,有劳民伤财的嫌疑。
但对于这些精神病人而言,这可能是他们改变一生命运唯一的机会。
精神病院方面答应的很痛快,对于他们来说,抽血化验要比带着精神病人做x光检查更方便,病人的配合度也更高。
余秋高兴极了,她觉得这次筛查完全可以做个课题。
就按照协和医院宋教授在大越进时期抓住医学科学院提出了“让高血压低头,让肿瘤让路”的“雄伟”口号的良机,开始研究药物治疗绒癌的科研课题,最终获得成功一样的思路一样;她们也可以在人民战胜精神病的口号下做文章。
穆教授很快打了课题研究申请报告,这虽然超出了她的诊疗范围,但是没有省工人医院方面尤其是神经内科提供支持,单凭余秋一个人绝难以完成这项工作。
她立刻出发回省城,电话里头是讲不清楚事情的,她要亲自跟领导谈,争取拿下这个课题。
陈敏兴奋得厉害,她感觉自己参与了一项伟大的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她看哪个经过手术跟药物治疗的病人,都觉得人家的状况明显好转了。
这可不是她的错觉,其他医生护士,还有吴二妮她丈夫小周跟她父亲吴大爹也这么觉得。
当然,恢复情况最好的肯定是吴二妮跟云英。有没有家人陪伴、持续为他们提供心理支持,对病人来说也至关重要。
李伟民笑嘻嘻的,一边喝着卫生院食堂的骨头汤,一边煞有介事地跟众人强调:“其实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大家吃的肉太少了。要是顿顿有肉吃,还愁什么缺乏维生素b12。”
陈敏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指出李伟民的错误认识:“万一人家吸收不好呢,那就是吃再多也没用。内因子也很重要呢。”
李伟民要冲陈敏做鬼脸,郝红梅却难得站在了他这一边:“我倒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毕竟大部分人应该都不缺乏那个什么内因子,就是吃的不够。顿顿有肉吃太难了,不过天天有蛋吃应该不难吧。”
李伟民难得获得女同胞的赞同,简直受宠若惊了。
他吭哧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事情真相:“谁能天天吃上蛋呀。前头割资本主义尾巴呢,一家只准养两只鸡。鸡生了蛋也没人舍得吃,要用来换盐换洋火呢。”
在农村,鸡蛋等同于钞票,是可以流通的硬货。
“那就是因为养的鸡才是太少了。”郝红梅端着搪瓷缸子,就势坐在饭桌边,“要是养的鸡多了,生的蛋也多,那隔三差五吃一个打打牙祭也不心疼。”
余秋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居民膳食营养对于健康意义非凡。病从口入,不仅仅是吃坏了东西,还有东西吃的不够吃的太多。”
她看郝红梅没有起身的意思,颇为惊讶,“哟,你今天不开门为社员服务啦?”
郝红梅气呼呼的:“我给社员服务,我可不给坏分子服务。你不知道那个周国芳多不要脸,天天缠在供销社里头,非要追在我屁股后头讨要布头子,说什么要给她侄女儿做嫁妆,要四铺四盖。”
余秋惊讶:“她真不想再做粮管所所长夫人了?”
嘿,半个丈母娘可比不上所长夫人来的风光。而且这事情要真成了,她不是要在她姊妹面前平白无故矮了一截子。
就周国芳那个掐尖要强的性子,估计要被姊妹压一头的话,她能活活怄死。
况且现在机会这么好,像副食品店的那一家子,现在就上蹦下跳的厉害,卯足了劲儿要将韩晓生拽下来。
听说上回县革委会的人过来冲去副食品店找廖主任的蛛丝马迹时,他们家就蹦哒出来,积极出谋划策。
结果少了点儿运气,好巧不巧,当时格委会的人撞见了发狂的云英,误把她当成故伎重施的陈招娣,全都奔着她来了。
后来虽然知道是乌龙一场,可惜领头的那位断指委员却在混战中不幸惨遭误伤,好不容易快要愈合的断指残端又倍受折腾,疼的他都顾不上再杀去副食品店了。
于是阴差阳错的,韩晓生居然神奇地逃过了这一劫,等到刘主任回来又将此事斡旋了过去。
此事得以轻易翻篇,主要还是因为副食品店的确有辆车,按照惯例当天也应该出去拖货。结果也是巧事撞一堆了,这车前一天夜里莫名其妙地被偷了防冻液,于是车子就留在了副食品店,一天都没出去。
更叫人尴尬的是,最后到底是从谁家里头搜出了那瓶防冻液,大家都知道答案。每天最少半斤酒的人学着苏联老毛子,拿防冻液当酒喝呢。
比起屡败屡战的那一家子,周国芳认输的如此之快,实在是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啊。
李伟民扑哧笑声,得意地朝余秋挤眉弄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当然想,可是谁让她之前跟秦家人画界限画的太清楚了,泼脏水泼的比谁都积极。现在想要再挽回都来不及了。”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时代用流行夫妻互相举报,子女揭发父母;可像周国芳下手这么狠的,还真不多见。
余秋摇头,觉得这人真是够够的,怎么就那么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她吃过饭后,又去查看那个断指再植术后的少年小柱。
这可是她正儿八经自己亲自动手的第一例显微外科手术,意义绝对非凡。
说起来也不怕人笑话,做完这个手术的当天晚上,余秋死活没敢离开卫生院。
因为担心护士没护理过断指再植术后的病人,余秋自己盯了一整夜,始终观察小柱的手指血运情况。
术后第2天早上,小柱原本红润饱满的指头发白干瘪的时候,余秋真是差点要给他跪下了。这要是发生术后动脉栓塞,再次手术探查的话,再植成功率可就要大幅度下降了。
亏得后来余秋注意到,小柱的手指头之所以这么凉,是因为他住的位置刚好对着病房门的风口子,每每有人进出,他的手就冻到了。
后来余秋给小柱采取保温措施,又给予镇痛治疗,忙活了半个小时,这孩子的手指头终于恢复正常了。
余秋真想烧高香,感觉自己供菩萨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又突然间出现什么问题。就算没有动脉栓塞,来个静脉栓塞也很叫人头痛啊。
好在老天爷估计实在可怜这年纪轻轻的小孩,居然允许妇产科大夫做断肢再植术成功的希望。
一直过了术后7天的高危期,小柱的手指头都还在健□□长。
余秋检查完毕,朝他家里人点点头:“目前看情况还好。等到停药之后,他就可以出院了。后面就按照我们指导的进行复健,这做完手术以后三个礼拜,就可以进行轻微的活动了。嗯,到时候你们最好再过来一趟,我再教一次他怎么做。”
小柱父亲千恩万谢地送余秋出病房。
虽然当时大队赤脚医生是说娃娃的手指头有机会保住,但小李大夫一贯有点儿夸张,谁晓得这事儿有几分做准啊。
李伟民要跳脚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会过河拆桥的,当初要不是他坚持把人送卫生院,手指头早就没了。
王大夫在边上笑,只眼睛盯着病人的手指头,难掩羡慕之情:“真好,真厉害,余秋,你会的实在太多了。”
余秋不以为意:“你想学吗?你要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以后这种手术你做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李伟民在边上吓唬王大夫:“我告诉你,这手术可难做了,你那个什么剖腹产啊,还有卵巢肿瘤啊都难做。”
“难做也得有人做。”余秋瞪眼,“你不是说你们大队有好几个少了指头的人吗?要是当时你会做的话,说不定他们的手指头就能保住。”
李伟民支支吾吾,想要退缩。余秋却坚决不给他机会,拉着他到边上去做思想工作。
没办法,她太缺人手了。不管开展哪项手术,都必须得有一个团队。
妇产科手术她可以带着闵大夫还有陈敏跟宝珍;麻醉这块张医生带着侯向群;外科这一块,她目前就只能指望赶紧把王医生跟李伟民带出来。
要不是何东胜实在太忙,而且人家也没心思当医生,余秋连他都不想放过。
红星公社依山傍水,山上的木头定期都要砍伐运走,支援国家建设。各个大队也都有铡草喂牛的习惯。这里工业不发达,但不意味着断指病人少。
只要断指再植术的团队建立起来了,经过多次手术的锻炼,那么这项技术就会越发成熟。一旦推广开来,绝对可以造福四方。
人都是锻炼出来的,缺人手的时候,只要是个人,都得往死里逼。
当年川军是出了名的双枪兵,号称一杆烟.枪一杆汉阳造,风评极差。
全国抗日的时候,他们主动出川抗战,却没有人愿意接收他们。他们靠着两条腿走到上海时,持续了三个月的淞沪会战都打完了。
后来还是徐州会战,李.宗.仁实在缺兵,这才要下他们。
结果藤县一战,川军扬名天下。李.宗.仁也坦言,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之大捷?
八年抗战,三百万川中子弟出川抗战,伤亡了64万人,俱位居全国之首。他们用鲜血践行了保家卫国是jūn_rén 的天职。
李伟民听她滔滔不绝了半天,总算回过味儿来:“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呀。你怎么能拿我跟国民党反动派比呢?”
说着,他赶紧把余秋拉到边上,认真地告诫她,“这话跟我讲讲也就算了,其他人你可千万不要说。人心隔肚皮,你自己一定得小心,省得回过头人家就把你卖了。”
唉,李伟民觉得自己真是操不完的心。别看余秋在手术台上比老师还老师,实际上还是个小妹妹嘛,一点儿生活经验都没有。
余秋瞪眼:“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年纪轻轻吊儿郎当个什么劲,你看看陈敏再看看郝红梅,大家年纪都比你小,可比你有干劲多了。”
李伟民还想嘟囔什么,医院门口突然间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一队戴着红袖章的人大声喊着:“谁是余秋?”
余秋下意识地想要躲,李伟民也把她往后面推,然而队伍后面走出了那位断了节手指头的县革委会委员。
他发出一声冷笑:“余秋是吧?好大的能耐!”
病房里头的小柱父亲听到动静伸出脑袋。他不知道这干部模样的人是来干嘛的,只本能觉得应该要替小秋大夫说话。
于是老实巴交的牛倌大着胆子开了口:“小秋大夫很能耐,技术很好的,我儿子的手指头接上了。”
他还没有挖空心思的说什么为评价中农服务之类的话,那干部就鼻孔里头出气:“好厉害的,什么时候黑五类子女也能当赤脚医生吗?简直不拿贫下中农的命当命!”
他手一挥,厉声呵斥,“拿下,上台好好接受广大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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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你的手指头
变故来得又急又快, 李伟明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余秋就被拖出了医院。
等到他们拔脚去追,哪里还追得上。
陈敏吓哭了, 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喊着:“干嘛抓小秋, 小秋又不是坏人,她跟她爸爸都不是坏人,他们是好人。他们被冤枉了!”
再说伟大的领袖都说了,即使出生不好, 也不代表就不是好同志。
李伟明立刻催促她:“别哭了,打电话去杨树湾找人帮忙。”
他自己则撒开两条腿, 拼命地朝街上跑。
他要去找刘主任, 这会儿,只有公社革委会出面才有可能保住余秋。
刘主任十之八.九不会待在办公室里, 那就只能去公社广播站, 通过广播找刘主任。
余秋晕头胀脑的,她被人架上台子的时候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她穿越过后一直没有亲眼目睹过劈斗场景,没想到第一次经历就是自己切身而行。
过了立冬黑的快,吃晚饭的时候天就擦黑了,这会儿更是夜色笼罩大地,然而她眼前一片雪亮, 压根就没有黑暗存在的余地。
大灯开着, 那白晃晃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因为太亮了, 她反而看不清周围人的脸。
那一张张脸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 全都扭曲变形了,仿佛是哈哈镜里头的世界。
对,那一张张脸上闪烁的全是兴奋的光,个个急不可耐。
人人心中都隐藏着恶之花。荒谬的时代,会将人心底的恶意与暴戾扩大到极致。
纵使无冤无仇,看到旁人倒霉受罪,也要兴奋得哈哈大笑。
也许台子上挂着横幅吧,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在挨劈斗,不过余秋看不清楚。
一开始是灯太亮了晃花了人眼,等到她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强光刺激,她的脑袋又没办法抬起来了。
余秋不知道自己身后站着谁,她的膝盖后窝挨了重重的一脚,然后她不由自主地被踹得跪倒在地上。
真疼啊,跪倒的瞬间她又担心自己骨裂了。人的膝盖最脆弱,偏偏又承重负担极大。要是膝盖坏了的话,以后她还怎么上手术台开刀啊。
可是她很快就来不及再哀叹自己倒霉的膝盖,因为一根麻绳迅速地从她颈后勒过,然后绕着她的手臂下过来,在她的胳膊上迅速缠了几圈
余秋还没从这种仿佛毒蛇缠身的恐惧中反应过来,她的脊背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然后两股大力拽着她的胳膊猛力往后。
那绳子绕得极高,又勒得死紧,余秋的两条胳膊几乎被并拢在后背。她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撕裂了,剧烈的痛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被从医院带走后的第一道声音,一声惨烈的痛呼。
太痛了,她怀疑自己的肩膀胳膊都脱臼了。她痛得直接倒在了地下,摔倒的痛意都在这股剧痛下显得不存在了一样。
“装样!”她的头顶上响起炸雷般的呵斥,然后腰上又挨了重重的两脚,“资产阶级的娇小姐,黑五类的狗崽子最会装模作样。”
那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这种声音本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毕竟少女合在一起就是个妙字啊。
可是现在整个世界都不妙,整个世界只有荒谬。
树上架着的大喇叭还在播放公社广播台的稿子:“断掉了手指头接回头,这是我们人民医疗卫生事业的巨大胜利,这是我们伟大的领袖,为我们贫下中农送来的赤脚医生。她妙手回春,他让我们贫下中农也感受到了主席的温暖。”
那是郝建国的声音,那小子从断指再植术后第二天就跑过来要采访她跟穆教授,坚持要大力宣传。
他得让广大社员都知道伟大领袖的阳光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
余秋头上罩着的却是寒光,她只觉得冷,她救回了别人的手指头又怎么样?她大概要失去自己的手了。
在乌鸦嘴这方面,余秋觉得自己真是无比的灵敏,因为那个奇怪的县革委会委员已经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的手看。
对了,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始终记不得。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明明她对病人非常敏感,但凡是找她看过病的病人,她基本都有印象,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这个人呢?
哦,明白了,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这不过是团黑烟般的影子,笼罩着人性最残忍的恶意。
余秋觉得自己变成了阿q,居然依靠精神胜利法来获得心理上短暂的安慰。
“好一双巧手啊!”那团黑烟终于发出了声音,听上去居然像是人在说话,“就是这双罪恶的黑手,在我们贫下中农中兴风作浪。广大革命小将们,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哈哈镜里头那些扭曲变形的脸,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她头顶上的那道声音最大,简直兴奋得难以自抑。
据说有的人施虐时可以达到姓高朝,余秋不知道她头顶上是怎样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或许在这个极度压抑的时代,这些奇怪的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获得兴奋。
广播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吼叫:“什么?他们抓走了余秋?!他们凭什么抓小秋大夫。”
那团黑影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他大声询问他的拥趸们:“我们凭什么?”
“凭我们是革命小将,凭她是黑五类狗崽子!”
头顶上的那道声音又兴奋的嗷嗷叫,她的脚一下接着一下踢着余秋的后背与后腰。
讽刺的是,此刻的余秋居然要感谢那雨点般的踢打,因为它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缓解了她对胳膊的注意力,她的胳膊实在太疼了。
她很害怕,她现在真的非常害怕,她害怕自己的胳膊手都废了,那她以后就再也没办法上台开刀了。
赤脚医生的狼狈痛苦极大的取悦了那团黑影,他高兴地喊着:“我们要怎么办?”
台下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音,最后还是余秋头顶上的那道声音压倒众筹:“我们要斩断黑五类狗崽子的黑手!”
啊,这是多么美妙的建议。黑乎乎的影子满意地点头:“好,我们就一根根的折断狗崽子的黑手!”
余秋眼前发黑,她不知道自己是痛的还是吓的。她觉得自己要休克了,她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头,又冷又痛,似乎每个细胞都被冻住了,脑袋瓜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跑,她当然知道自己要逃跑。可是她怎么跑?她被绑成了一团,她连挣扎的力道都没有。
那团黑影走近了,越来越近。
余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如果可以,她想跪地求饶,求求他们放过她,她不能失去自己的手。
人的骨气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它保护不了人,它只能让人在荒谬的世界里更加痛苦。
“小秋大夫。”
那黑影终于在她跟前停下了,余秋甚至看到了黑乎乎的脚。
因为靠的极近,她听到了他声音里头按耐不住的笑意:“真是一双巧手呢,能把断掉的手指头接起来。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自己的手接好。当大夫的,哪里能拿贫下中农做试验呢?先在自己身上练熟了正好。一根不够就来10根,手指头不够用了,那就来脚趾头。不着急,你一根根的慢慢接好。”
余秋浑身颤抖,她拼命地想要缩回手,可是她动不了,她完全动不了,她被人死死压着,她的身上踩了无数只脚。
泪水沿着她的眼角往下流淌,寒风陡峭中似乎已经结成了冰晶,那么脆弱那么无辜又那么的让施暴者兴奋。
他扬起了手上的刀,狠狠地往下斩。
尖刀砸在地上,激起的灰尘与火花铺头盖脸地砸在余秋脸上。
手指上的痛意没有传过来,因为那团黑影子跌坐在了地上。
一群穿着破旧棉袄的农民冲了上来,团团围住了余秋。领头的那人焦急地朝余秋喊:“大夫,求求你,赶紧帮我娃娃把手指头接起来。”
黑影子叫人撅下台去了,人影重重,谁也不晓得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一时间群龙无首,那些哈哈镜里头的人都叫眼前的变故吓到了,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倒是余秋头顶上的那个声音还一直尖利着:“不行,这是黑五类的狗崽子。怎么能给贫下中农开刀?”
“啪”的一声脆响,那声音发出一道尖叫,直接被打的跌倒在地,咕噜噜滚到了台下。
领头的那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扬着巴掌,厉声喝骂:“打死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弟弟挖田鼠给你买笔买本子让你上学,就上出你这么个现人眼的东西!给我死回家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说着,他跳下台,又一脚踢在那女学生的腰上,“养头猪都比你强!”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女学生被踢得满地滚,嘴里头淌出血,还吐了颗被打掉的牙出来。
学校虽然已经是红星公社条件最好的建筑物,但操场上还是不平整。她的脸被地上的大片石划破了,口子似乎还不浅。她哭喊着什么,鲜血随着她面颊上的肌肉动作一颗颗地渗出来,然后半边脸血肉模糊一片。
余秋在心中叹气,脸伤成这样,估计是要留疤了。
何东胜已经割掉了余秋身上绑着的绳子,直接背着人在老农们的簇拥下,一溜烟地离开了劈斗大会现场。
那跌在地上打滚的黑影子嘴里头愤怒地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造反吗?你们居然敢包庇反格命分子!”
他发了话,那些被吓懵了的小将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全都围上来,开始挡住去路:“不行,你们不能带黑五类的狗崽子走。”
“滚!”面色黝黑的老农挥舞着从地上捡来的刀子,厉声叱骂,“哪个敢耽误了我娃娃的手指头,我斩断了他的手。”
他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恰似个黑面阎罗,吓得那群家伙都不敢动弹。混在学生队伍当中的几个二流子也只敢嘴上发狠,没胆量上前真硬碰硬。
旁边公社的刘主任赶紧趁机说和:“好了,有什么事情等给孩子看了病再说。娃娃手指头断了,你们赔啊!”
留在公社的男知青们也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人墙,不许那群人再追上。
何东胜脚步极快,跟阵风似的就把余秋背出了学校。
他旁边的农民们还在抱怨那领头人:“当初你家姑娘冤枉小韩的时候,你就应该把她绑在家里头,不让她再出门。你看看现在哪个不晓得我们大队出了这么个丢人的玩意儿。”
好好的姑娘家,连名声都不要,非得诬赖人家睡了她。
余秋反应过来,哦,原来这位就是当初那三位写举报信的女学生之一,难怪刚才对自己恨之入骨呢。
怎么没把她们抓起来呢?无知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恶毒。
这种人的道德底线极低。就算做错了事被人抓了包,他们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反正他们自己永远是最委屈最无辜的,最可恶的就是抓他们的人。
领头的农民简直要哭出来了:“我哪儿晓得她到学校里头去学了这些东西?早知道这样我打断她的腿也不让她迈出一步门槛。”
现在好咯,小儿子上山去挖田鼠,正在找田鼠窝呢。天发灰了,他堂哥没留神,一锄头下去,刚好锄断了他的手指头。
几个小孩都吓坏了,亏得山上也有喇叭在喊,说卫生院有大夫可以接好小孩的手指头。
堂哥到底年纪大一些,当即有了决断。他背起弟弟,又抓着那断掉的手指头,一溜烟的冲下山找大人去卫生院。
他们好不容易带着小孩跑到公社卫生院,结果就听到广播里头喊,有人在劈斗小秋大夫。
这下子大家伙儿都慌了。穆教授已经回省城,能救娃娃的只有小秋大夫啊。
这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时三拳打不出两个闷屁来。可事情落到了孩子身上,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子呢。
于是他们壮着胆子冲到了开批斗会的学校,跟匆匆而来的民兵队汇合到一处,直接上演了一出劫法场。
余秋人被背进的卫生院。
到了手术室门口,何东胜才放她下来,紧张地上下看她:“你怎么样?”
刚才在劈斗大会上,他根本就不敢耽误时间仔细观察人的模样。
余秋摇摇头,努力坐直了身体,嘴里头招呼听到声音跑过来的王医生:“你去完善术前准备工作,好好冲洗断口。”
她靠腰背撑着自己的身体,示意何东胜,“你帮我推拿,给我把气血都揉开了。我胳膊好像不行了,我现在胳膊动不了,揉开了我才能上台接手指头。”
希望时间来得及吧,希望她的胳膊能快点儿动起来。
哎哟,腰也好疼,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完手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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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欠收拾
将人的双臂并到后背捆绑, 如此□□上一场, 就算不打不骂,人下了台之后, 也得起码有几天功夫两条胳膊都痛到连筷子都抓不起。
余秋算是运气好的, 大家反应快,没让她受多少罪就把她给救了出来。
饶是如此,何东胜帮她做了半个小时的推拿后,她两条胳膊仍旧在颤抖。
太痛了, 她可真是头回这么痛。跟这个一比,当初医闹的殴打简直就是挠痒痒。
估计是现在打死打残不用付出代价, 医闹捅死了医生好歹还是要坐牢的。
孩子的父亲跟伯父探头探脑了好几回, 想问问什么时候大夫才可以做手术。断了手指头的小孩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
可每回话到嘴边,两人都缩回了脑袋, 不敢再问。
尽管这样, 李伟民还是气得够呛,完全不想瞧见他们的脸。
他没好气的怼回头:“看什么看,你们家姑娘少踢大夫两脚,少绑医生几回,也不至于现在没人给你家儿子做手术!”
妈的,你个小丫头片子心居然这么狠, 手竟然如此毒, 下的这个死手哦, 余秋的腰跟胳膊上全是淤血印子。
那面色黝黑的农民抱着脑袋蹲在墙角,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讲什么呢?自己种下的因, 就只能自己吞下苦果。
但凡他要是心再硬一点儿,把女儿栓在家里头,不许她出去再瞎闹腾,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
余秋叹了口气,爬起身来,朝旁边的同事们点头示意:“行吧,准备手术。”
何东胜皱眉:“你的胳膊吃得消吗?”
余秋摇摇头:“没事,应该能撑住。”
她是可以等胳膊慢慢休养,可是那倒霉的孩子等不了。他才12岁,还是个上小学的孩子。
祸不及子女,同样也不及兄弟姐妹。那女学生是有错,可是她的弟弟是无辜的。
还这么小的孩子呢,放学也不是出去瞎玩,还要上山挖田鼠。就是因为懂事,想减轻家里头的经济负担啊。
比起他来,他那个姐姐可真是吃的太饱了,所以才有那么多精神跑来跑去瞎折腾。要是净净透透的饿上几顿,估计就没了精力再惹祸了。
余秋进了手术间,坐在手术台前。亏得断指再植术医生可以坐着手术,否则她的膝盖可真是支撑不下来。
就算是现在坐着,她的后腰上也垫着厚厚的棉花垫子,因为实在太疼了。
余秋想到他们省人民医院曾经有位外科主任下门诊的时候,莫名其妙被人殴打了一顿。结果对方打完了,看清楚了他的脸才冒出一句:“哦,打错了。”
然后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主任擦着满脸血,一瘸一拐去手术室开刀,手术对象就是打人者的父亲。
生活真是讽刺呀,现在她要做同样的事。
余秋一边清创一边给自己的学生上课:“断指再植术成功的关键,一个是适应症选择要得当,指体结构不完整、血管神经从远端抽出,温缺血时间过长以及用刺激性液体比方说消毒液之类的浸泡过的手指头,就不要考虑再植,基本上没希望。”
说着,她还夸奖了一句李伟民,“你上次处理的就不错。”
她还真不是故意要笼络李伟民,才给这孩子戴高帽子。因为其实在2019年,也有些非专科医生不知道该怎样保存转运离体断指。